118、孩子
    无云的天,闪电雪亮轰鸣一晚。
    不知不觉夜色淡去,晨露滚圆落地,第一缕阳光拂醒这座繁城,被雷劈倒的树枝早早收拾妥帖,卖菜小贩忙碌填充自己的摊位,越来越多的小车在马路跑得欢实,一切祥和依旧,昨晚的巨雷仿佛从未发生。
    简晚如往常的生物钟起床,环顾相对陌生的房间,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自己是被沈渊载到这里。
    床边凉的,枕头形状饱满,沈渊早已离开屋子。
    这幢房子她只来过两次,靠近郊区,地处隐蔽,据说在跟弟弟住一起前这里就是他的栖息之所。仔细一看,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了些绵软抱枕、生机勃勃的仙人掌、色彩明丽的现代画作为装饰,驱散不少先前的清冷空寂。
    简晚洗漱完没找到沈渊给她留只言片语,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往常走之前他会留纸条或发消息,不会不声不响。
    倒是发现手上多了枚戒指。
    简晚隐约记得他昨晚淹没在雷声中说了一句话,记不真切,暖情中似乎透着一丝古怪。
    她没多想,哼了哼拔下铂金圈儿,“哪有人在女孩子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强戴婚戒的。”况且她还没离婚。
    做瑜伽,吃早餐,还看了一会儿书,瞅着时间差不多,简晚拿过床头上车钥匙驱车前去探病。
    人到医院,站在空荡荡的病房,她才后知后觉得知沈挚过世的消息。
    根本没人通知她!
    云烟遭受打击晕过去,简晚坐在朋友床边难受地抹眼泪,不敢相信沈挚就这样离开了,沈渊和云烟该有多伤心?
    她呆了半小时到病房外透气,季非覆就在门外,她问沈渊是否知道这事,季非覆颔首,表示凌晨就告知他了。
    难怪沈渊走得匆忙。
    季非覆还说沈挚临终前给她发了封邮件。
    简晚猜沈挚有事拜托她,擦干眼睛,寻了块树荫坐下打开邮件。
    一字一句认真扫过去,内容有一大半超乎她想象,简要阐述他离开这个世界的真正缘由,拜托她永远不要告诉云烟,让云烟好好活下去。
    她心里漫上一层惶然不安,季非覆知道这事,以他的个性能忍?
    简晚急忙折返,果真撞见她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蒋云烟苏醒过来无法接受沈挚消逝的事实,万念俱灰,推开窗户要跳下去,被医护人员及时发现把她摁回床上。
    蒋云烟挣扎得厉害,四名护士压她身上都快控制不住局面,只听她声嘶力竭地呐喊,“放开我!我要去找阿挚!放开我!!”
    季非覆制止了主治医生要给她打镇定剂的举动,靠在墙边冷眼旁观,“放开她,让她跳。”
    压在云烟身上的护士看病人这么激动哪敢真放开,简晚又急又怒,“你疯了吗!知不知道云烟她……”
    “想一尸两命去追随沈挚,我成全你。”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蒋云烟仿佛被施定身术狠狠怔住,呆傻地盯着天花板。简晚目睹云烟的变化,原本焦急的神情也一顿。
    季非覆镜片下的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不,既然都要死还是先把肚子里沈挚的孩子流掉,看着碍眼。”
    “孩……子?”
    蒋云烟干涸的唇瓣机械张合,像被冲上岸炙烤的美人鱼,哭干的眼角滑落一滴泪。
    季非覆对医生道,“拿堕胎药给她灌下。”
    云烟似被击痛一颤,“别碰我!都走,给我走!”
    她这疯狂的模样像极了护崽的妈。
    “下次要跳提前说一声,先流掉肚子里的孩子,你想跳一百次都没人拦你。”
    季非覆转身离开房间,衣袖擦过简晚手背,凝了寒风很是冰凉。四位护士面面相觑,看情况得到控制渐渐松开手。
    云烟没再闹,把自己裹成一团轻声啜泣。
    简晚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退出房间,注视季非覆斯文紧绷的侧脸,头一次觉得这个深沉的男人尚存有几丝良善之心。
    云烟其实怀上沈挚的孩子已近两个月,因为抑郁症,生理期不准是常有的事,所以就算隔两个月没来大姨妈云烟也不会往怀孕那方面想。
    沈挚是在研究自己与小川、小泰身体异常现象时推算出来的,原本他才是快要消失的那个,没想到小川和小泰的症状发作程度后来居上。遂他猜想大约谁跟这个时空的羁绊更深,谁就能留下。
    他跟季非覆开诚布公谈了一次,季非覆帮忙安排云烟做全身体检,果真查出她怀有身孕。正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和成长让他与这个时空联系更为紧密,导致小川、小泰面临消失的危机,沈挚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余生也所剩无几,决定用最后的生命换取小川、小泰的平安。
    这件事不告诉云烟,就是怕云烟情绪失控之下迁怒小川、小泰,并摧毁一切。反之,单用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倒能激起她活下去的欲望。
    而这些都需要季非覆的配合。
    不管保下这个胎儿的初衷是什么,他做了回恶人,救下两条命,于他而言都是不可思议的惊天之举,此次简晚对他大为改观,同时也对沈挚发自肺腑地佩服和心疼。
    一命换两命,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作出这种选择?
    简晚闭眼祈祷,希望沈挚在另一个时空健康开心地活着。
    与此同时,英盛集团大厦。
    宋尧身子后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从今早起床开始几乎每件事跟昨天不太能对上,折腾得他心力交瘁。
    他准备去盥洗室洗脸,打开门就听其中一位秘书听着电话一脸为难,让前台不要再为那个律师的事来问他,宋总说不见就不见。
    宋尧停下脚步,淡声问,“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他说不见律师?
    小秘书吓了一跳,忙不迭解释,“就是崔进律师,这一周来天天说要来找您转交东西,还有话要亲自传达,您说过一概回绝。”
    崔进?在另一个世界不是晚晚的律师吗。
    “让他上来。”
    小秘书不明白宋总怎么突然就变卦,老老实实让前台放人进来。
    十五分钟后,崔进离开。
    小秘书偷偷往里瞅了一眼,发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宋总眉心紧蹙,神情变幻莫测,像被人将了一军。
    这到底说了啥啊?
    谁也不知道,宋尧的桌上多了三份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
    ☆☆☆
    抱歉又双叒叕来晚啦,痛苦卡文21_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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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9、戒瘾
    简晚陪了云烟一天,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明明东西没落,手机没丢,律师还告知她一个好消息:宋尧终于收下她签好的离婚协议。
    思来想去,大概最近老跑医院,有点神经质了。
    加上沈渊不接电话。
    晚上不需要她守夜,她便开车先到云烟别墅隔壁转了转,管家告诉她沈家兄弟自从去露营后就再也没回过这里。
    简晚开的车是从沈渊那儿提的,还得还回去。
    稍稍收拾两套衣服,简晚驱车到沈渊原来的住处,他给过她钥匙和密码,出入毫无阻碍。
    路边灯光稀微,勾勒出别墅外观蛰伏在夜中的线条。
    全是黑的,沈渊同样没回这。
    简晚摸出手机本想第三次打电话给他,仔细想想还是作罢,发了条微信让他注意身体,有事没事都可找她。沈挚走得突然,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想独自静一静也乃人之常情,她还是少去烦他吧。
    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整整三天,连一丝水花都没见着。
    这未免过于反常,简晚有些坐不住,忍不住拨电话向沈渊经纪人打听情况,经纪人让她放心,沈渊挺好,只不过最近剧组赶进度较忙,许多人和事顾不来。
    简晚知道这是委婉之词,估计他连沈渊难过的真正原因都不清楚,不过只要没出什么事就好。
    那边安静停靠在树边保姆车上,经纪人放下手机扭头对一旁的男人道,“都照你吩咐的说了。”
    “谢谢余哥。”
    沈渊说话那股子亲和力还在这会儿却眼也不抬,大半张俊脸没入素描般的阴影,专心研读手中剧本,仿佛天大地大都没有这一摞方块字重要。
    换平常经纪人肯定欣慰,比你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比你还勤奋好学,未来沈渊的戏路注定越拓越宽。
    可现在他欣慰不起来,这几天沈渊太奇怪,问了一大堆这大半年和简晚的各种纠葛,然后原来的家不回了,特意绕远路去另一套房子住。
    话也比今年春天以前更少了,还喝起了酒,不知道的估计以为沈渊失忆加自闭,明明前些日子还跟女朋友蜜里调油。
    原以为小情侣只是吵吵架,结局要么分手,要么冷战一阵子就没事,刚跟简晚通完电话他又立马打消自己的想法。什么吵架?压根不像,倒是沈渊才像耍脾气的那个。问沈渊吧,他不愿说的事甭想从他嘴里撬出一毫。
    “哎,不会真打算永远不理人家吧?”
    经纪人小声嘀咕,沈渊离他近听得见,却依然垂着眼专注剧本。他心里无奈轻叹,人一旦陷入感情就是这点不好,过于喜怒无常。
    就在经纪人以为这段短暂的恋情真要莫名告吹时,夜半时分,沈渊在保姆车上闭眼假寐,倏然半途让司机转道去往简晚所在之处,经纪人摸着脑壳一阵头疼。
    果真是喜怒无常。
    沈渊没开灯,一路缓步经过有些陌生的布置,无声进入主卧。
    被子依稀可见隆起一团,他这些年失眠得厉害,窗帘都是采用加厚全遮光版,拉上帘子屋子就像一方沉入海的小黑盒。
    眼下就算什么也看不清,他也能辨出床上的女人睡着了,从呼吸频率感觉到的,他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啊,他回来了。
    那天从简晚身边醒来他就意识到不对,因为入睡前一天他分明在F国拍画报,怎么可能转眼就回国?再翻看手机得知沈挚消失的讯息,联想那个世界的蒋云烟告诉他的故事,他明白一切都恢复正轨,容容不再是他的妻子,过去种种不过黄粱一梦。
    或者说是老天看他可怜,赏给他一场慰藉。而今梦醒,人也该清醒了。
    可这一切哪有这么容易?
    如果在今年三月之前,他大可以潇洒甩身离开。但有一种瘾不是不碰就代表戒除,在那个世界习惯与她共眠,破了那个戒,现在想回到当初便是难上加难。不过几天孤枕,又开始心神不宁彻夜难眠。
    很多事不能一蹴而就,戒瘾同理,所以他还是来到这,她的身边。
    沈渊在黑夜中洗好澡躺到简晚一旁,床较大,两人中间仅仅半臂距离,算不上远,心里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这个世界的简晚在那个沈渊的追求下,苦耗到这两个月才在一起,如今换回他,她怕是不可能像那个世界的简晚追着他跑了。
    这里的简晚最是无情。
    沈渊嗅着熟悉到泛苦的馨香,背对她翻身闭上眼。
    突然身后一软,女人卷着被子像棉花糖贴上他背脊,“你回来了……”
    她半睡半醒咕哝一句,枕着他后背重新进入梦乡。
    嘴里无糖,仿若吃糖。
    沈渊僵着身子没动,她太软,动一下似乎就能把她碾成肉泥,不知什么缘故他没把她弄开,也没出言告知你抱着的沈渊不再是那个沈渊,就这样混混沌沌睡了大半夜,在天将破晓时拨开她身子,悄声无息离开。
    第二夜,沈渊再次于深夜安静入内。
    简晚本是熟睡,却总能在他上床后转醒。
    这回没像昨晚直接睡过去,而是把他扒拉过来面对面,抱住他的腰轻轻吻了吻微凉的唇。
    “怎么这么忙啊,是不是很累?”
    “不累。”
    沈渊没法装睡,该答的问题一如往常作答,不过仍没坦诚自己换了个“内核”,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沈渊。
    “小挚应该回到另一个世界了,你别难过,还有我。”她收紧臂弯,吸着他身上阳光烘烤过的松叶柑橘香,“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一直一直陪他?这句话她八年前就说过。
    沈渊闭上眼,手迟迟没有回抱,分不清是应付还是讽刺地吐出一个字,“好。”
    破晓时分,他依旧早早离开。
    简晚起床对着凉透的半边床发了会儿呆,去看望云烟的路上接到齐乐的电话,说是关于那份协议书宋尧要与她面谈,约今晚一起吃饭。
    简晚想也不想就应下。
    正好,关于沈渊,她也有问题想找他。
    ΠΡο①⒏℃ο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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