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向牵着用毛驴拉的马车,车斗就是一大块破木板子,能够拉人和放一些简单的货物。
    车斗里坐的是金瞎子,此刻的金瞎子,怀里抱着一把不知道从哪来的二胡,这二胡没有胡弦,琴杆弯曲,紫檀木八角琴筒,黑灰色蟒蛇琴皮,江苇竹做的马尾琴弓。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二胡是个老古董,很有价值的样子,但是肯定发不出任何声音。
    马车末尾跟着很多好热闹,连自己农活不干,也要跟着看戏的村民。
    稀稀拉拉一群人,走了三个多小时山路,终于来到水库旁边。
    金瞎子抱着二胡,在众人的搀扶下,跳下马车,走到水库岸边,驻足,认真竖耳聆听着什么,像不会乐器似的,右手把二胡胡筒卡在小肚子,左手握住琴弓,在没有胡弦的二胡上开始瞎拉,一边拉一边用干哑的嗓音唱出一段哭坟的戏码:“一声年迈的母你阴魂来听,娘啊!天不幸我的父早已丧命,爹爹啊!娘为儿守寡居孤苦伶仃,娘为儿顾不得雪积霜冻,娘为儿顾不得烈日烘烘,娘为儿忍饥渴犹如染病,娘为儿日夜里坐卧不宁,养育恩比天还高更比地厚,娘啊比泰山还要重,老娘啊!儿杀身难报娘尺寸之功,这都怪西地里蛮贼犯境……”
    没有配乐,加上金瞎子感情完美融入进自己唱的戏曲当中,一时间感染得旁观群众的村民们,纷纷落泪,更有甚者,父母走得早,直接哭得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的咣当咣当磕响头,为自己不能尽孝而感到羞愧。
    场面杂乱,哭声此起彼伏,比赶上清明,七月十五还要壮观,因为现在没有给死人和活人看的虚假功夫,全是真心实意。
    金瞎子唱到末尾,跟后时代摇滚艺术家似的,把棉帽歪戴,如同老疯子,把棉衣敞开怀,露出一排干瘦的肋骨,摇头摇得比去最大最high的迪吧,幅度要搭许多,一转唱功,从悲到喜,从慢到快,从直转直下到昂头挺胸,他继续唱道:“怀念着祖国疆土锦绣的河山万万生灵,幸喜得擒蛮贼旗开得胜,主恩厚赐官诰耀祖荣宗,实想说回家来吧娘伺俸,回家来不见我娘面,却留下了两堆黄土冷清清,再不能听娘的声音见娘的尊容,老娘啊,再不能娘把你儿叫几声,再不能夫妻们双双来把老娘来孝敬,再不能早进茶膳夜点灯,再不能出门做业对娘禀,再不能回家尊娘声,金成疾直哭得昏迷不醒,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中!”
    全部村民跪倒在地,场面比村里共同举行祭祀更要隆重三分,泪流成河,硬生生凭借眼泪打湿地面的土壤,哭声震天,不少不知道消息的村民们闻哭声而来,接着不到三秒钟就加入哭丧大队,导致人越聚越多,演变到最后,一队至少一百人的哭丧大队诞生。
    金石炎唱着唱着没词了,放在二胡,迎风招展,拥抱自然,随心而动的冲天大声瞎鸡儿哼唧。
    腔调颇具古味,有着东北方的千里飞雪,有着西北方的大漠孤烟,有着江南软绵惬意的你浓我浓,抑扬顿挫尽是苦音腔,显得更加激越,悲壮。调门越来越高,甚至哼到最后,高到可以堪比维塔斯的那首《奉献》。
    余音绕梁,曲高和寡。
    金瞎子同样沉浸在自己的演唱当中,他陷入深深的回忆,回忆起他的师父,他的师兄。
    永在心头的是他师父尊尊教诲,抚养之恩。在脑海里抹不掉的是他和他师兄闯荡江湖,浪迹天涯,携手抗日的那段岁月。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寻知音。
    金瞎子默默留下两行浊泪,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到当初,让一切的一切沉浸在岁月里吧。
    “孽畜!还不快快显出原型!”金瞎子伤怀够后,单手手指指向水库,厉声爆喝,震得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颤,瞬间从情绪中拔出来。
    水面更是被喝出一道浪花。
    村民们回神来只见金瞎子一个步子,突然跳进暗含波涛的水库当中,虽说水库水不深,但是连接着下面的河岸啊!搞不到人就顺着水库坝沿飘走了,况且他是个瞎子啊!
    “金瞎子!”一个跟着过来看热闹的老妇人率先扑向河岸,平时年岁已高,无儿无女的她,不受少隔壁祠堂邻居,金瞎子的照顾,只是这个金瞎子不让往外说,多好一个啊!要是淹死在水库里,良心不得愧疚死。
    其他人在老妇人之后叫喊道:“快快快,救金瞎子,来人啊!”
    “绳子!快去拿绳子!”
    “谁水性好!?快下去!”
    “瞎子大哥~瞎子大哥~”
    大家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不乐意说话的金瞎子,人缘如此好。
    没等快速反应过来的村民们跳河救人呢,河里飘出血花,一股一股的,还配带有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嚎叫声,以及金瞎子喊口号,念咒语的声音。
    紧接着,金瞎子手中提着一具尸体,从水面涌出来,这尸体形似猴子,却长有鱼鳃,鱼鳞,鱼尾巴。
    嘴闭严,依然有两个倒钩槽牙外露而出,而且猴脸上还有特殊的纹身符号,肚子流出花花绿绿的肠子等器官,像是被人硬生生开膛破肚一般,异常的血腥残忍。
    金瞎子身后的水面漂浮出两具人类尸体,有东西牵引尸体,不让尸体顺着水流划走。
    尸体缺胳膊少腿,各自留下的小腿上捆有绿黑色的河草,脸蛋被水泡的浮肿白发,没有腐烂。
    等尸体露相,两个妇人扑倒在岸边,悲痛欲绝的放声大哭,其中一个更是当场晕厥过去,因为她们两个是这两具尸体,生前的母亲。
    之前抱有侥幸心理,孩子可能是流到下游失踪了,可当真实真相搅碎心中幻想出来的希望,所有的寄托破灭,是个人都遭不住。
    金瞎子提着猴子尸体,在村民们的帮衬下,艰难的爬上岸,他的棉服湿透,却也不脱下,任由阳光自然晒干,把手中猴子尸体扔到地面,对围成一圈的吃瓜群众们说道:“这是水库中的水鬼,也叫水猴子,是山里的猴子淹死在水库里,带有怨气冲天的魂魄形成的,前几天的人应该是他想靠人命,让修为百尺杆头更进一步,所以才杀人……造孽啊!”
    “不过,我现在已经把他杀了,各位以后不用担心。”金瞎子手指没有指对猴子尸体的位置,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死去的两个小朋友,我实在无能为力。”
    话说到这,没有哭晕的妇人嘎巴一声也抽过去了,含辛茹苦长大的孩子,被一只猴子坑死了,找谁说理去啊?天杀的猴子!
    村民开始小声议论,传得最广的就是金瞎子说的山神已经不在山里,没有人保佑他们的话题。
    一石掀起千层浪,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金瞎子开口安抚人心:“大家不用担心,山神走了,各位有事情可以找我,如果能解决的,我就帮忙解决,解决不了的,我会拼命帮忙解决。”
    “现在要干的事,是把水猴子的尸体烧掉,虽然他被我灭掉了,还是得以防万一,我会在祠堂里进行法事,超度两个小朋友的亡魂,请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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