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笑道,“你对每一个人都可以温柔的,是吗……如果是,希望下一个人,你能少给他一些错觉。”
    话落不再指望他能有所回应,打理好身上的浴衣之后,拿着背包出门去,平静陈述道:“我会重新再写一间房,炮友这样的游戏……我腻了。”
    然而临走之前,舒敛忽然又回头,突兀地问一句,“陆深,你有没有一丁点儿地喜欢我?一点点也好。”
    房中一片安静,舒敛轻笑:“算了,晚安。”
    陆深看着他离开,静静地思考了很久,把他方才的每一句话都放在脑中过了无数次。尤其是最后一次的问题,魔咒一样地回环往复,一遍遍似永无休止。
    许久后他苦笑出声来,揉了揉疼痛很久的脑穴,低声像是在对空气说话,道:“哪才是一点而已。”
    第22章 返程
    陆深一夜未眠,房中不允许吸烟,又不想再去吸烟室。那地方像是一个雾气漫漫的蜗牛壳,只会令他麻痹且不断逃避下去,于事无补,所以烟这样的东西也许是真的该戒的。
    没有香烟,没有麻醉剂,头疼一点也好,至少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所处的境况,能逼迫自己思考透彻整件事情。
    陆深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用一整夜的时间,思考出一个理智且明智的决定,并找到一个最为上策的处理方式。
    然而他没有做到,最终直到天亮时,他都只是沉默地坐在房中,仿佛脑中一片空白,看着晨光倾泄,看着灯光不再那么晃眼。
    陆深莫名觉得好笑,他向来独立,自有意识开始,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不是由自己做决定的,如今却败在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手上。就是这个舒敛,让他迟迟落不定主意,甚至完全看不清楚前路的方向。
    拿不起,丢不开,所以他才彻夜不眠。
    而事实上,换到另一间房中的舒敛同样没有入睡。舒敛心中的难过慢慢沉淀下去了,凝成一种死灰一般的颜色,竟忽然平静异常,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寻来的胆量,努力凭借着夹生的日语向客栈老板娘询问了车点信息,在天未大亮时便坐上了第一班返回千叶的汽车。
    陆深这回是真的失算了。
    当老板娘神情万分关切地对他说话时,他几乎下意识不能相信那会是舒敛能做出来的事情。
    “陆先生,您的朋友已经乘坐清晨第一班车回去了,真是非常抱歉。”
    陆深看着老板娘面上的歉意,诧异之后又忽然想起来了。
    ——对,这就是舒敛。
    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过,舒敛本就不是不带刺的,他表露出的温顺仅仅源自于他发自真心的好感、信任,以及情意。所以自己这一次无声的拒绝,算是摸到了舒敛的刺骨,以至于令他这样胆大,在陌生国度也敢独自一人说跑就跑。
    陆深无言,办了退房手续,搭乘汽车返回千叶。
    汽车平平稳稳,在回去的路上与另一辆班车错身而过。
    当陆深到达加藤家时,才发现舒敛跑得有点彻底。
    加藤凉拿着一只小巧的书签给他看,那是两人刚来时加藤丽香送给舒敛的花朵,被舒敛用闲暇时间做成了干花书签,解释道:“小丽去幼稚园了,这是舒君说留给她做纪念的礼物。”
    “还说了什么?”
    加藤凉像是知道些什么,用半分了然的目光望向他,一字不变地复述道:“‘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只好先离开了,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您的照顾,也请务必替我向小丽香说一声谢谢。’”
    陆深听完沉思片刻,想到如果现在赶去机场,一定还能拦住舒敛,别的不说,光是这样贸贸然冲动回国,就足够令人担忧了。
    因为心中的这份顾虑,陆深没有多加思考,打算追过去,便也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加藤凉站在房门处看了看他,随即离开了片刻,等到回来时手中又多了一样东西,打断他道:“深。”
    陆深抬头,见他递来一张洁白的稿纸,翻了一面,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那首诗透着阳光的暖色,像一面镜湖,倒映着少年书写时微笑的模样。
    “如今我成了活的供品,
    除了你又有谁知。”
    ——陆深。
    这是落尾时的那两个中文字。
    陆深手中的动作停顿下来。
    “我昨天收拾佛堂时发现的东西,压在稿纸最下面的地方,”加藤凉道,“舒君似乎喜欢着你。”
    真是所有人都比他诚实。
    陆深不得不再度冷静了下来。
    从昨夜至现在,他的情绪就一直在理智与冲动之间徘徊不休,此时此刻看到舒敛的笔迹,蓦地回过神来,想不到自己应该追去机场的理由。
    既然决定放手了,就不要再有丝毫阻挠舒敛成长的可能,此时追上去,无疑会给他希望,难说不是更加残忍。追根溯源,还是他自己造成的后果,就像舒敛说的,如果不能,就不要给人以错觉。
    就算真的喜欢,就算独一无二。
    只要记住如果不能,就务必好好掩饰。
    到头来,却是一个少年教会了三十几岁的他这样一个道理。
    陆深自嘲笑出声来,慢慢地,把手中单薄稿纸捏得不成原型……
    另一边的舒敛赶到机场之后,果然没有半点犹豫的意思,直截了当买了时间最近的航班票。然而坐在候机室里时他才想到,其实哪用急急赶赶地回去,反正陆深又不会来找他。
    走了就是走了,陆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任他再矫情也是一场独角戏。
    舒敛摸出手机,想在微信找人说说话。一开始点开了隋卞的对话框,话输了一半忽然觉得不好,便又删掉,戳了戳任臻,问:老大,你在做什么?
    任臻回得挺快的:还能做什么,你老大现在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舒敛心情稍微好点,又问:那你在哪儿呢?
    任臻:还能在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暑假申请留校……我说你小子欠呢吧,是不是来跟我炫耀你有多潇洒?然而你老大并不想听。
    舒敛无言,回复道:没,就是问问你,想说你要是还在学校学习,没走的话,我就来陪你吧……
    微信那头的人明显懵逼了,一串一串的省略号扔过来,许久才把话问清楚:什么情况,你不是在日本吗?
    舒敛:我马上就回来了,回宿舍住几天再回家。
    舒敛其实是有顾虑的,诸多事情他都不想让父母担心,说好了去一个月,这才二十来天就回去了,怎么解释?
    不得已想出这么个办法,去寝室混上几天。
    任臻察觉出点不对劲的气氛来了,试探着问了一句:老三,你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舒敛赶紧回:没事,老大你别问。
    任臻下结论:哦,那就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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