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安全,你还是先回船舱里去吧。”顾白目光微沉,缓缓说道。
    姜夜沉默了一会,露出了乖巧的笑容,开口道:“我知道了,小白哥哥。”
    说完,他用漆黑的双瞳看了一眼前方阴郁的黑暗天穹,转身返回了船舱。
    这时候,突然一阵猛烈的妖风袭来,大船似乎闯入了混乱气流,船身开始剧烈颠簸。
    嗡嗡嗡……
    隆隆震响传来,甲板上许多没站稳的人,直接被震的东倒西歪,赶紧抓住船上的固定事物。
    “怎么回事?”
    “船老大!这什么情况?”
    不少人顿时慌乱起来。
    虽说这是乱魔古地的边缘地带,天行船也很可靠,多年未曾出过什么事故,但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状况,还是让众船客们心中没底。
    这里毕竟是乱魔古地!
    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保不准小命都没了。
    蒋金元、柳白这二位年轻天骄,虽是实力高强,见多识广,但心中同样忐忑,脸色绷紧。
    一旁的洛红璃,也用剑柄微微挑起笠沿,露出异于常人的深蓝眸色,看着外面那昏暗厚重的天穹,她似乎也在讶异这一阵突来妖风。
    哐哐哐……
    随着航行的深入,风势似乎更加猛烈了起来,船身大幅度摇晃着,一些机关卯榫不停撞合,发出阵阵响声。
    正值人心不安之际,船腹之中,一位盘坐于机关木龛内的老者,兀地睁眼。
    老者全身气息一震,在其氤氲磅礴的识海内,骤然外放出一片密集的精神力丝线,探向船体的各个方位,勾动阵眼。
    船体内一百多个阵法,齐齐闪耀起来。
    嗡!
    随着一声低沉的鸣响。
    乱流中颠簸的船身,在阵法无形之力的加持下,逐渐稳固下来,匀速航行。
    船腹上方盖板揭开,从木阶上走下一道肥胖身影,正是张天志。
    “莫师,如何?能继续走吗?”
    张天志一边走入船腹,一边用恭敬的语气询问着那名老者。
    “这遇见的什么破气流?领航师是干什么吃饭的!”老者一点也不客气,直接便破口大骂:
    “下次有这种情况,让他立刻滚蛋!这里可是乱魔古地,要是出点什么事,整船人都得一起陪葬!”
    张天志被训的跟个孙子似的,连连点头称是,对方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反驳半句。
    烈阳船队的航道,遍布整个浩土世界,每一艘远途天行船,都必须有一位大阵师坐镇。
    眼前这位老者,便是一位声名显赫大阵师,郑余。
    在这艘船上,郑余的地位极其崇高,甚至盖过了张天志这位船长。
    等到老头气消了些,张天志这才犹豫着说道:“莫师,这兴许不是领航师判断失误。”
    “嗯?那是我的失误不成?”郑余双目一棱,吹胡子瞪眼。
    “不是……刚才我跟领航师在船首,一起用观云镜探查过,都觉得这股气流很诡异,并不像是自然生成……”
    “不是自然生成……不对!带我去看看!”郑余脸色徒然一沉,立刻站起身,与张天志一同走出船腹,来到船首的观云舱。
    然而还没看一眼观云镜,就有更加剧烈的动静发生。
    轰隆——!
    只听一声震响,整个船身倾斜了三十度,郑余眼神惊变,立刻将精神力催动到极致,稳固船体中的各个阵法。
    “我们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张天志脸色铁青,通过观云镜,注视着外面一切动静,忽然,视野中出现一条黑色如蛇的身影,那道影子从黑色雾霭中飞快游过,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
    轰隆!
    天行船再度巨震。
    “有一个阵法被撞破了!”
    郑余的脑海突然一疼,额上青筋凸起,不由得沉声喝道。
    突然崩断的精神力,让他的本体遭受了不小的反噬。
    听见这个噩耗,张天志心情瞬间沉落谷底。
    这艘远航天行船的阵法,可以抵御一般君主级妖魔的袭击。
    现在竟然被几次撞击就破了,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时,随着那一处阵法的告破,船身也很快出现了缺口。
    一阵“咔”、“咔”的木材崩断声响起,外界恐怖的飓风,瞬间席卷而入。
    甲板上的人被吹的东倒西歪,惊叫连连。
    有少部分人没有抓住固定东西,竟是直接被船体的缺口给吸了出去,甩到了外面的万丈高空,尖叫声被飓风湮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甲板上风声呼啸,除了有滞空能力的真元境之外,其他船客都惊慌到了极点。
    “咔!”、“咔!”……
    在飓风的肆虐下,船体缺口不断地扩大,吸力持续增强。
    顾白一手紧紧抓着栏杆,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仿佛黑洞般的缺口,眉头紧蹙。
    没有阵法的抵御,船体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下,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完全解体,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从船首走来,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极其缓慢。
    郑余一边奋力维持着船体的其他阵法,一边将手掌对准着缺口。
    “哈!”
    老头一声爆喝,无数精神力涌出,在船体缺口处飞速交织,很快组成了一个防御阵。
    嗡!
    阵法生成,填补空缺,将两界再度隔绝,外面那股强大的吸力,以及呼啸的风声,瞬间消失不见,一片狼藉的甲板上,再度恢复了平静。
    经历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不少人身体直接瘫软下来,心有余悸。
    顾白却丝毫不敢放松。
    眼前这位大阵师喘着粗气,脸色有些苍白,老头一边要维持缺口的那个防御阵,一边又要催动船体的其他阵法,消耗很大。
    后方,张天志在跟领航师紧急商讨着对策,争的面红耳赤。
    而游动在外界黑色雾霭中的那个可怕存在,也似乎没有离去。
    很明显,危机远远没有解除。
    “不行,不能迫降,风险太大了!”
    张天志心急如焚,却一口否定了领航师的提议。
    “你们两个在那里放什么狗屁!快点做决定,老子撑不了多久!”郑余听的耳烦,大怒出声。
    “返航!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张天志最终还是咬牙做出了这个决定。
    返航影响很重大,不仅要赔付所有船票,还得做出补偿,损失可能会超出预期,回到本部,他这个船长大概要被革职处理了。
    轰隆!
    随着又一声巨响传来,无形的阵法荡出一道道涟漪,似乎遭受重击。
    轰!轰!轰!……
    第四道撞击轰鸣响起之时,数个阵法齐齐告破,甲板的左方出现了巨大的阵法缺口。
    大量飓风汹涌肆虐,比之前还要强盛几分。
    郑余闷哼一声,嘴角溢出几丝鲜血,脸白如纸。
    在这一瞬间,他已无神去维持船体阵法,整艘大船瞬间失衡,如同失去了动力那般,从万丈高空开始坠落。
    站在甲板上,如同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被飓风吸到外面,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那些实力不到真元境的人,已经是心生绝望。
    就连那几位不可一世的年轻天骄,也是脸色难看至极。
    蒋金元此前那番吹嘘虽然有些水分,但确实不假,他曾在外围与妖魔厮杀过。
    但是,这里并非外围,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乱魔古地。
    两者之间天差地别,可以说,边缘的凶险程度,比外围要高上十倍不止!
    这里是隐藏着无数诡密与灾祸之地,星宫境的大高手都不敢轻易闯入,又如何是他们这些真元境的小虾米能玩得转的。
    “哈!!”
    大阵师郑余现在是众人唯一的救星。
    只见他鼻孔淌下两条鲜血,纵声大喝,将精神力催动到极致,再度接管船体之上的所有阵法,将失控状态下的天行船渐渐稳住。
    然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左方那个巨大的缺口中,忽然飞掠进了一道蛇形身影,砰地一声,立在了甲板之上。
    所有人屏住呼吸,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道漆黑的身影。
    这头突然出现的蛇形怪物,约有两丈之长,其通身遍布漆黑的鳞片,脑袋呈现扁平的三角之形,生着一对丑陋短小的犄角,血色如魇的竖瞳之中,满是冰冷。
    这竟然是一头蛟。
    而且,已隐隐有着化龙之势。
    呼——!
    黑蛟鼻孔中喷出两道雾气,乱流横生,直接将一些修为较弱的人震的倒飞而出,又被外界的吸力卷入了缺口。
    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离其稍近的人,只觉难以呼吸,通身汗毛倒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顾白面沉如水,已是同时展开多个阵法,精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出手或是逃离。
    在他的眼前,一行数据渐渐显示出来。
    【玄蛟(半步真灵)】栖息于乱魔古地鬼沼,有一丝真龙血脉,长年吸收魔气滋补己身,已有九百年修为,跨越了君主级范畴,未至真灵级。
    “半步真灵……”
    顾白心跳正在加速,他能够应付的至多只有王级妖魔,遇见君主级都只有跑路的份,眼下这头黑蛟,却已经达到了更高的层次。
    这绝非他能搞定的局面,不止是他,就连洛红璃、张天志、郑余等人,也远远没有这个能力。
    也就是说,眼前这只妖魔,掌握着在场所有人的生死。
    忽略缺口处呼啸的飓风,空气已然在这一刻凝固起来。
    黑蛟那双血色瞳孔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任何动作。
    到了它这个层次的生命,早已孕有不弱与人的灵智,若非为了屠戮,那它肯定另有所图。
    这家伙在等待着什么?
    或者说,是在寻找什么?
    顾白心头的这个疑问,在下一刻就解开了。
    因为他看见了从船舱之处,那个无视了周边飓风席卷,一步一步走来的男童身影。
    姜夜。
    此时的姜夜,已是不负童真之色,他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淡漠与沉着,双目看着前方的蛟龙,也没有任何的恐惧或者惊慌的情绪,而是像在看着自己的宠物那般。
    他的修为似乎也有了很大的变化,那些呼啸的飓风将整片甲板卷的一塌糊涂,遇见了姜夜,却纷纷自动避让,露出了一个真空区。
    “你是谁?”
    顾白看着姜夜,渐渐眯起双眼,问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姜夜没有回答,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慢慢走到了黑蛟面前。
    这头实力恐怖到极点,足以主宰这片天空的存在,却在这一刻,在男童面前低下了头,似乎是在讨好他。
    在众人惊骇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姜夜坐上了黑蛟的后背。
    接着,腾空而起。
    “后会有期。”
    姜夜唇角微微翘起,向顾白说了最后一句话,便拍了拍黑蛟的后背。
    噌!
    黑蛟身躯一震,带着恐怖至极的风势,直接飞出了大船的缺口,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声撕裂黑空的蛟龙长鸣。
    “原来如此……你早在那时候就跑出来了……”
    顾白看着缺口外的漫漫黑霭,脸色阴沉到极点。
    早在那个时候,姜夜就已经被苍龙玺里面的东西附身了,所以才会昏迷了这么久……
    鸠占鹊巢。
    真正的姜夜,还活着吗?
    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所有人心头都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感觉。
    然而,这艘船上的景象,也令众人捏了一把汗。
    已经破成这样了,还能继续走吗?
    “噗!”
    郑余脸色憋的铁青,突然单膝跪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船身的崩溃还在持续,再过不久,想必直接就会在空中解体。
    “啊!!”
    郑余低声嘶吼,他拼尽全力,再度施展出几个防御阵法,勉强将缺口堵住,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快!船上还有没有阵师?”张天志上去扶住了郑余,急忙大喊,“莫师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顾白高声应道:“我!”
    “你是阵师?”
    “是,要怎么做?”
    “快点接过我的阵法,用你的精神力去勾动那些阵眼,快!”郑余嘶哑地喊道,“左边二十个推进阵,九个转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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