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迈瞪圆眼睛,“烤焦了怎么办?”
    穆小午极其认真地答,“外焦里嫩,正好吃了。”
    脸上忽然被甩了一串水珠儿,赵子迈冲她狡黠一笑,“小午才舍不得吃掉我呢。”
    这家伙聪明着呢,穆小午于是抬手就要反击,可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哝,“这是......是什么鬼地方?”
    不远处,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朝他们走过来,看身形竟是宝田和穆瘸子。穆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口中还嘟囔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撞那一下子,差点把我这身老骨头给撞散架了。”
    宝田:“老爷子,要没那东西挡一下,咱俩现在恐怕被卷到海底喂鱼虾了。”
    穆小午捏了捏自己酸疼的肩膀,敢情方才撞到她的那一团黑影,是他们两个......她无耐地摇摇头,心里却忽然涌进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说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方才那股大难不死的喜悦已经被它冲刷得所剩无几。
    “小午,这是什么地方?那些水手都去哪儿了?”赵子迈抓住她的手晃了几下。
    “真腊,”穆小午看着后面的密林,那里,一株株古老的大榕树挺拔屹立,气根从枝丫坠下,像捋着长须的百岁老人,“是真腊。”
    她又重复了一遍,她回到自己的地盘了,可是为何,心中的慌乱却一层层地堆积起来,稍微一动,便要从心口溢出。
    穆小午勉强定住神,朝四下一望:空荡荡的一大片沙滩上,就只有他们四个,那些水手们一个都没能从方才的暴风雨中逃出来,永远成为了大海的祭品。她叹了一口气,刚想升起篝火,将几人湿透的衣服烤干,可是耳朵忽然动了一下,眼睛又一次看向后面那片茂密的榕树林。
    “小午也听到了?”赵子迈也望着同样的方向,“有人在奏乐,可是弹奏的人好像提不起精神。”
    是有人在奏乐,而且奏得是“拜堂曲”,不过赵子迈说得没错,本应该充满了喜庆的一首曲子,被演奏得沉闷且有气无力,还时不时断上一断,像是要断气儿了一般,在这样的大喜之日,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晦气。”
    “有人家在办喜事,看来这里也不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如咱们也去凑个热闹,讨杯酒喝,总比待在这里又湿又冷地强。”穆小午果断扔下刚捡到的几根树枝,手朝后一挥,示意其他三人跟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那片榕树林走去。
    “你说讨酒就讨酒,不怕人家把咱们几个当乞丐赶出来?”穆瘸子一副巴不得的样子,又怕满心的希望落了空,于是急慌慌跟在后面问了一句。
    穆小午嘿嘿一笑,“真腊民风淳朴,待客如宾,更何况这是婚礼,赶客被视为及其失礼的行为,哪个主人家都不会这么做的。”
    她说得一点不错,那家人见到了四只湿淋淋的落水狗,非但没有嫌弃,还将他们请进家门,招待沐浴更衣之后,更将几人请上了宴席。
    可是这宴席,未免太冷清了一些,除了新娘的双亲,就剩下已经梳洗完毕的四个人,围坐在桌边,对着一桌子的珍馐佳肴大眼瞪小眼。
    “真腊的风俗是这样的吗?怎么只见新郎的父母,其他人都看不着?”穆瘸子的筷子已经伸到一盘菜的上面,见那对老夫妻愁苦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便讪讪将手收了回来,悄么么冲穆小午道了一句。
    穆小午瞟他一眼,“这不是新郎家,是新娘家,在真腊,通常是男子‘嫁’到女方家,婚礼所有的仪式也都在女方家里举行。”说到这里,她砸吧了一下嘴巴,“可既然是婚礼,都是要大宴宾客的,至少,不能缺了新郎和新娘子啊。”
    她说着便毫不顾忌地夹了块鱼肉送进口中,细细嚼咽后,方才放下筷子,笑眯眯地冲那对愁眉苦脸的老夫妇道,“老人家,怎么没看见新娘新郎和其他亲友呢?”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琴音,几人均被吓了一跳,一同回头望去,却见一个年轻人独自坐在角落里,手中抱着一把木制的竖琴。
    原来那首将他们引过来的“拜堂曲”就是他演奏的,他的人和琴音一样有气无力,佝偻着背蜷缩在屋子的一角,明明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个半截身子埋黄土里的老人。
    见四人皆回头望着自己,年轻人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竖琴,脸上勉强攒起一个无力的笑,“让几位见笑了,我是这家的长子安实,今天出嫁的是我的二妹素缇,她人在新房,至于我的大妹凉夕,因为身体不适,在楼上休息。”
    穆小午“哦”了一声,方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听到了身旁赵子迈清晰的口水吞咽的声音,于是便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柔声道,“吃吧,真腊没那么多讲究,主随客便,你饿了尽管吃便是。”
    听她这么说,几个人立刻就放下了矜持,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穆小午抓了块饼,边吃边走到安实旁边,席地坐下后,冲他那张愁眉锁眼的瘦长马脸打量了一番,又咬了一口面饼,这才道,“从此家里又多了一口人了,有什么不好?”
    安实还在拨竖琴,眼皮子都没抬就接了一句,“那也得看多的是什么人?”
    穆小午扬眉道,“不满意当初为什么还答应让人进门?”
    安实脸上的肌肉抖了几抖,“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一只妖怪?”
    这话一出口,桌边本来还狼吞虎咽的三人齐齐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转脸看向安实,安家老夫妇则像是终于活过来了,捂着胸口哭了出来,时断时续的呜咽声在屋子里回荡,听得人心慌。
    穆小午搓了搓手,着实有几分激动:这才刚到真腊,就要重拾老本行了。
    “什么妖怪?”她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安实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孔雀,专门啄人眼珠子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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