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记》bug事件沸沸扬扬,一系列连锁反应甚嚣尘上,之前积累的大小问题如装满米的麻袋被开了一个很大的豁口,旧怨新仇倾泻而出。
    玩家借题发挥,从门派不平衡到道具定价太高,从爆率太低到氪金费时,洋洋洒洒罗列了几十条,就连客服没有在十分钟内接通也被当作控诉点。
    夸张成分更多,但这样的“罪状书”无疑将事态带往更差的方向,玩家愤怒膨胀,疯狂在IOS平台给予《妖鬼记》一星评价,宣胁退游和要求退款补偿;对手公司更是浑水摸鱼投放大量小号水军,在媒体与渠道放大妖鬼记项目组的过错。
    有理智的KOL与游戏主播呼吁冷静,被极端玩家讥嘲为“护鬼宝”。
    新声明经安度和陈沧的修改讨论和首肯后,以最快的速度公布。
    文书中诚恳地向玩家致歉,又强调保障正常玩家的权益,会让内部专业的同事反复核对后公正处理和公示,并承诺全服发放补偿道具。
    态度真挚,赔礼丰厚。舆论在几个资深KOL的引导下,两天后看上去平静了不少。
    安度终于把之前保留进草稿箱的微博发出,还加了一句自然的俏皮话:“早这样不就行了?碎石礼包再来十个就放过你。”
    有粉丝惊讶:“广卅太太诈尸了!太太也玩吗?[星星眼]”
    其他粉丝回:“一看你就是假粉,太太玩的啊,过场图就是太太画的!阿伟死了!太太说相信官方就相信一回咯,反正我只舔画!”
    安度弯弯唇角,心下稍平。
    *
    被重创后的焦枯山林并不那么容易回春,即使大片的火苗明面上势头渐熄,也不乏火星再燎。
    张佳管理官博,整日面对依然层出不穷,不堪入目的咒骂,压力极大,一日吃中午饭时在工位上崩溃痛哭。
    安度刚撕开泡面的蔬菜包,听到她啜泣,赶忙给张佳递了一张纸巾,劝慰道:“佳佳,再忍忍。”
    张佳才毕业一年,涉世未深,一听到“忍”这个字,眼圈更红,摇头甩落一颗眼泪在碗里,“安总,我快受不了了,怎么……怎么还可以说得这样难听?就因为我们隶属这个项目就要以死谢罪吗?”
    安度关了她电脑显示器,屏幕黑灭,隔绝掉外界络绎不绝的情绪化发言。
    她取一把椅子在张佳面前坐下,道:“佳佳,当然不是。这只是你的一份工作,现在是休息时间,暂时抛开它。冤有头债有主,大家心里有怨气,要找一个地方宣泄。所有的言论都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是针对这次错误。”
    走廊拐角的会议室,陈沧还在和研发人员开会,泡在玻璃围隔的小房间里,连轴转的状态已经持续了近一周。
    PPT偶投射在陈沧脸上,落了一片斑驳。他正拿着马克笔在白板上写画,身形透着疲惫带来的僵硬,程序数值文案美术等同事围坐一圈,或点头或记录。
    安度往那处看一眼,说:“同事们都在尽力挽救,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今天早上我看过官博,玩家怒气值下去很多,会好的。”
    “谢谢安总。”张佳把眼镜戴回,强扯出一个笑,“安总,我是真的喜欢我们项目组,但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骂到不配存活了。”
    张佳这样强撑的微笑让安度有几秒的熟悉感,似乎也曾经出现在另一个执拗的少女脸上。
    “佳佳你这是典型的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她笑笑,起身走回工位,往泡面桶里倒空粉包,“很有集体意识,不过对自身价值的判断不确定性是与生俱来的,自我认同的程度总会受制于别人的评价,不是你的错,不必给自己压力。”
    张佳注意力很快被她掉书袋的话转移,她托腮,不掩崇拜,对安度赞美道:“安总,我们项目组里,陈妈是帅,你是又漂亮又帅,你们伉俪情深带我们渡过难关啊!”
    “打住,别乱用词吹彩虹屁。”安度手里的塑料叉子差点掉到地上,嘴往下抿得人中都拉长。
    她把折叠叉掰开打直,扣在泡面顶盖,只专心盯住缝隙冒出的水蒸气,眼眉低垂,看起来很柔和。
    她道:“产品那边不容易,营销要全力以赴帮忙。”
    *
    多日披星戴月,研发放出新的门派物料预热,营销部门忙前忙后打点公关,bug事件讨论度基本降低到安度预计的阈值范围。
    不可避免地,《妖鬼记》的损失也在实时的流水统计中显露,第一的位置被挤到第五。
    “慢慢来吧,起起落落。”安度微叹,关了监测页面,抬头看了看四周昏暗的工位,只有她头顶的灯还亮着。
    下午陈沧强制让全体项目组同事回家休息,属于《妖鬼记》的楼层静且空。
    她瞥一眼时间,已过了凌晨两点,生物钟早乱了,不如通宵不眠,熬到次日晚上再睡,正好调整恢复。
    忙起来时没感觉,松了一身任务后方察胃也空虚。
    安度把仅剩的一片吐司塞入嘴里,包装袋没密封好,面包有些干硬,就剩下几颗葡萄干还算饱满,勉强给嘴里留了一丝润甜。
    她抹去手上和嘴边的面包屑,指尖收拢,包装袋皱成一团,窸窣声在静旷的办公室里清晰得有些孤单。
    披上外套,安度下楼到自助超市买了一大包食品,拎着走回时在大楼拐角处的秋千上发现一道熟悉的黑影。
    那黑影松懒地靠在木质椅背,手里拿着一个易拉罐,不时往嘴里灌一口。
    这几日衣物以舒服为重,安度也不讲究穿搭。她身着一件宽大的羽绒服,连帽盖在头上,烟灰色的牛仔裤包裹匀称笔直的两条细腿,脚上蹬着一双短靴,看上去有些头重脚轻的诙谐。
    安度悄步走近,尽可能不让塑料袋和腿摩擦发出动静。
    黑影开口,带了点笑:“早发现你了,吓不到我,鬼鬼祟祟干什么。”
    “啧,”安度把帽子揭开,三两步从秋千背后绕到正面,“陈总监在借酒消愁?”
    “可乐。”陈沧举举手中的易拉罐,又拍拍身边的空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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