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叫个呲毛小丫头贴身服侍芳菲,这成何体统?骆家再不济,连个上得了台面的丫鬟也挑不出?芳菲的丫鬟呢?”骆澄问。
    骆澄言辞恳切,骆氏有些心软了,她想着,只要骆澄一直维护夏芳菲,她就叫人停下给骆得计的药,“哥哥,这些琐事,你莫问了,你病才好,何必……”
    “回老爷,计娘把其他姊妹讨去了。”柔敷大着胆子道。
    骆得计装聋作哑,只管文静地坐着不吭声。
    “哥哥,芳菲进不得宫,她留着丫鬟也无用,不必给她。”骆氏心酸之余,又有些欣慰,夏芳菲终于长大了。
    “那补给她的丫鬟呢?”骆澄再次瞪向游氏。
    “哥哥,是我不许的,不关嫂子的事。”骆氏道。
    “岂有此理!你们娘儿两客居在此,便是你们不要,也该送几个知书达理的丫鬟去洒扫院子!”骆澄眼中冒火地盯着骆氏,被一场大病掏空,忍不住咳嗽起来。
    “父亲!”骆得意、骆得仁双双搀扶住骆澄。
    “她一个要出家清修的人,要使个什么丫鬟。”骆氏再接再厉。
    骆澄哆嗦道:“胡说什么……不过是被调戏了一下,咳咳,算得了什么事?”
    夏芳菲心中一暖,又唯恐骆澄使出的是怀柔之计,毕竟,骆澄方才在帘子外,也听见她如何攀扯骆得计的,“舅舅莫不是误会了?芳菲虽不记得了,但据说,坊中传言,芳菲早已,”觉察到自己又要哽咽了,顿了顿,才说:“可是到底如何,要听得计说一说才成,得计,你说,我到底怎么了?”
    骆得计细声细气道:“芳菲,你莫一直逼着我,我知道你难受……”
    “得计,你一准是羞于启齿了,这么说来,你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敏郡王做那等事了?”虱子多了,果然不痒。夏芳菲脸上涨红,却到底把该说的话说了。
    “闭嘴!得计眼瞅着要进宫了,你往她身上攀扯什么?”骆氏嚯地一声站起来,宽大的杏色锦袖一甩,狠狠地擦过骆得计的脸面,三两步走到夏芳菲面前,强忍住要爱抚她的心,一巴掌甩过去,冷笑道:“你是要逼着我死?夏家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只有得计荣光了,我才有一线生机,你……”扶着额头,几乎要昏厥过去,须臾又要去拉扯夏芳菲。
    骆得意、骆澄赶紧拦住骆氏,骆得仁也施以援手,趁机在柔敷手背上揉了一揉。
    柔敷心中厌恶,不好发作,只抱住夏芳菲。
    “琴娘!胡闹!逼死了我,看得计如何进宫!”骆澄咳喘着,身子向后倒去。
    骆氏、骆得意赶紧扶住骆澄。
    “咳咳,我病了这么久,差事早叫人顶了,一家子不为我的官位着慌,竟然……”骆澄说不出话来,高大的身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指着夏芳菲道:“芳菲,你起来。”
    “舅舅,芳菲是来负荆请罪的,若才跪了一会子就起来,岂不是显得芳菲心不诚?”夏芳菲脸上火辣辣的,低着头,只看身下的毯子上的腊梅图案,再不看旁人一眼。
    “叫她跪着!”骆氏道。
    “胡……”骆澄咳嗽着,胸口起起伏伏。游氏赶紧端了清水给他喝。
    “都起来,谁都不许胡闹。”骆澄说完,才觉自己的话一点威信都没有,骆得计依旧在桌边月牙凳上坐着,骆氏依旧满脸气愤,就连夏芳菲,还依旧跪着不动弹。“都当我是废人?我病到如今才起身,家事外事一概不知,不知芳菲被调戏了一下,怎就要出家了?还有,得计,你这又是什么鬼样子?”骆澄昔日是十分疼爱骆得计的,不然,骆得计怎会有那么活泼的本性?望见骆得计不伦不类的打扮,他先伤心起来。
    “舅舅只管问得计。”夏芳菲并不起身,打定主意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病猫发威
    黄昏已过,屋子内渐渐昏暗下来,院子里的歌舞升平衬得室内一席残羹冷炙越发寥落。
    “得计,你说说吧,到底为何会闹得那么大?”骆澄问,那日乘着小舟过去,夏芳菲衣衫整齐,只是神色不对,想来应当只是被敏郡王调戏了,怎地如今骆氏就跟夏芳菲势如水火了?
    游氏丰盈的身子凑到骆澄跟前,拿着白胖丰腴的手抚在骆澄胸口,“老爷还不知道,自从上年起,长安城里人人都得了红眼病,唯恐别人家的女儿好,进了宫,将自己家的比下去。芳菲容貌过人,自然招人妒。也是妹妹耳根子太软,听人几句,就先作践起外甥女来。”
    骆得仁、骆得闲微微撇嘴,却不敢顶撞游氏。
    夏芳菲心叹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旁人如何都罢了,得计,你那日虽救不得我,今日当着自家人的面,好歹将那日你见到的事说一说呀。”
    骆澄立时转向骆得计。
    骆得计为难道:“父亲、阿娘、姑姑,我那日连头都不敢抬,能看见什么?”眼眶一红,眼睫上挂着一滴露水似的泪珠,在昏黄的烛光下,叫人看着委实心疼。
    骆澄点了点头,骆得计的话合情合理。
    “那,得计,你可曾听见了什么?”夏芳菲又问。
    “……只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骆得计低声道。
    骆氏眸光一冷,决心不管骆澄如何,她都要给骆得计下药。
    “那可奇怪了,我可瞧见敏郡王拉了你的手,叫你……”夏芳菲点到即止,下头的龌蹉话,她也不知该如何接。
    “芳菲,你血口喷人!”骆得计终于恼了,露出了真性情。
    夏芳菲跪得笔直,“得计,你早先言之凿凿我丢了清白之身,莫非,是凭着一点声音断定的?你确定你没瞧见敏郡王的……”裙摆又被扯动,她低头瞧着那先还落拓,此时又狗仗人势的雪球,心里满是不喜,只觉雪球就跟敏郡王一样。
    暗暗地在心中以那狗称呼敏郡王,果然心气平顺了不少。
    游氏恨不得立时处置了夏芳菲。
    骆得计脸色惨白,夏芳菲是宁死也要拖着她?
    “父亲!”骆得计着急地喊。
    骆得意忙道:“芳菲,你一直在家,怎知得计在外……莫不是有人胡言乱语,挑拨你与得计?”
    骆澄咳喘了两声,也不肯信骆得计是落井下石的人,眼巴巴地看着夏芳菲。
    夏芳菲心内悲凉,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多说了。”原就是借住他人家,还求什么公道?
    骆得意噎住。
    “我看你是词穷……”骆得计终于想起骆氏来,立时隐忍地闭嘴。
    骆氏道:“芳菲,你若再血口喷人,我立时将你送回平衍州!”
    赶紧送吧!游氏头疼地想。
    “够了!”骆澄叫道。
    “那母亲就送吧,反正,今日的宾客该听的都听去了,我忽然不见,旁人还以为母亲杀人灭口呢。”夏芳菲道。
    “你敢这般跟我说话?”骆氏双目怒睁。
    “芳菲,你魔障了?怎这样跟你母亲说话?”游氏总算能正经地插嘴训斥夏芳菲了。
    “我说够了!”骆澄撕破嗓子喊了一声,耳朵里塞满了骆氏、游氏、夏芳菲、骆得计你来我往的声音,两眼一翻,当下瘫倒。
    “老爷不好了!”柳姨娘最先发现骆澄不对劲,抢先喊了一嗓子,挤开骆澄身边的骆得意,拿着染了鲜红蔻丹的手指给骆澄掐人中。
    “老爷。”
    “哥哥。”
    游氏、骆氏终于安静下来。
    夏芳菲也不由地关切起来,探头向骆澄看去,觉察有人狠狠地瞪她,抬头见是骆得计,便偏过头,随后恨自己此时又软弱了,赶紧瞪回去。
    “老爷,你醒了?”游氏喜极而泣。
    骆澄素来懦弱,不管是妻子还是妹妹,没一个是他能辖制住的,此时哆嗦着靠着柳姨娘醒来,指向游氏、骆氏:“外头风言风语,家里也没个清净!外头人还没来威逼,家里头先夹枪带棒杀了起来!这副狗咬狗的架势,是要给谁笑话看?”
    “父亲,你病才好,莫操心这些没要紧的事。”骆得计惴惴不安,唯恐骆澄当真有个三长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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