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相信鬼神的存在,世人对自己的身后事极为注重。
    甚至,不亚于活着的时候。
    从灵堂摆设,到坟墓大小、棺材尺寸,各种规格只会有逾越,绝不会降低。
    一位堂堂正四品朝廷大员,死后不仅不用棺椁,棺材还是平民制式。
    这只能说明,他的官职已经被罢免。
    甚至,极有可能获了罪!
    想到此处,方正心中一沉。
    他对任家大人物的生死自然没多少关心,不过任家在武清县有一绰号。
    ‘任半城!’
    从酒楼、菜馆,到药材、布店,城中各种买卖,无一没有任家的背景。
    这些,全赖任家出了位四品大员。
    如今这位身死官没,任家没了官场的靠山,怕是保不住现今的产业。
    县城,也可能会出现乱子。
    这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任家名下的田产可是能免赋税的。
    虽说有数量限制,但多出来的,县衙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年,不知多少人把田产寄在任家名下,以逃过朝廷的赋税。
    这些如果出现异常,再加上现今兆南府的动乱,乐子可就大了。
    “驾!驾!”
    马蹄急促,车队沿官道疾行。
    除了拉棺材的马车,最引人瞩目的当是其中一位身着孝服的女子。
    女子不施粉黛,肌肤却如玉石般晶莹;长眉入鬓,漆黑似墨的双眼有愁有思。
    樱桃小嘴、微挺琼鼻,身姿婀娜,整个人宛如是画中的绝色。
    俗话说得好:女要俏,一身孝。
    此女容颜本就艳丽,此即更添三分娇弱,让人情不自禁心生怜惜。
    码头边眺望的几人,但凡扫过此女的,视线无不一顿,再难移动。
    饶是方正定性不错,心头也不禁一跳。
    在女子身旁,另有两位男子,俱都仪表堂堂,衣着也是华贵。
    更重要的是,连同女子在内,他们三人都配有兵刃。
    方正对血腥味十分敏感,可以清楚从他们身上嗅到这股味道。
    很显然,这些兵刃都是见过血的!
    “是任小姐,任老爷最疼爱的孙女。”
    宋福压低声音,道:“闺名婉君,年方十八,据说因为资质很好,拜入了一个大门派。”
    “门派?”
    方正回问:“是那种专门传授武艺的地方?”
    “嗯。”
    宋福点头:“你不要小瞧这些门派,在别的地方,它们的势力大得很!”
    “咱们这里只是个县城,还养不出这种势力。”
    方正默默点头。
    他有听闻,这世上有些门派,专门传授武艺乃至术法,是地方一霸。
    不过雍州地界较少,因而常人很少耳闻。
    “好漂亮!”
    “是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好看的小妞,如果……”
    “唰!”
    车队中一人突然侧首,一双冷目横扫码头众人。
    那眼神犹如利剑,划过之处让人心头发寒,方正也下意识的低头。
    有那话多的,更是面色发白、两股战战。
    “哼!”
    那人冷哼一声,收回目光,驱马继续前行。
    这是位中年男子,身着锦袍,在任小姐三人之前,身份当是另有不同。
    “别看了,别看了!”
    待车队走远,宋福连连摆手:“那边来货了,都赶紧的动起来。”
    “是。”
    “这就来!”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应是,按以往规矩分做几批去接引货物。
    方正也在码头一旁支起桌凳,摆好笔墨纸砚,准备清点物资、记录在案。
    河面上,数条货船缓缓靠岸。
    除了货物、船工之外,这一次还跟来了十几位劲装打扮的汉子。
    这些人个个身强力壮、挎刀提枪,显然是船队专门请来的护卫。
    以前这是很少见的。
    就算有,也不会请这么多人看护。
    “这世道,不太平啊!”
    宋福摇了摇头,招呼人给自己撑起凉伞、藤椅,在一旁躺下。
    …………
    近申时,货物终于清点完毕,一行人拉着沉重的货物开始回城。
    在药铺用了一顿饭,方正今日在张家药铺的差事就算告一段落。
    稍作休息,继续赶往更房。
    来到更房,距离打更的时间已经不远。
    “方正,来了啊!”
    更头老项坐在凳子上,正‘叭叭’的抽着旱烟。
    见他进来,随口道:“跟你说一声,这两天你手底下可能会多一两个人。”
    “哦。”
    方正拿起铜锣,动作停了一下:“为何?我巡更的地方也不大。”
    “这几天城里外来人有些多。”
    老项直起腰,叹了口气,道:“一些荒宅都藏了人,很容易出事。”
    “昨儿个……”
    他吸了口气旱烟,道:“北城一户人家的女娃走丢了,现在还没找到。”
    “唔……”
    方正眼神一沉,点了点头:“知道了。”
    不多时,巡更声在县城响起。
    “咚!——咚!”
    “天干地躁,小心火烛!”
    时间缓缓流逝,黑暗笼罩天地,喧哗热闹的县城也变的安静起来。
    空寂的小道上,只有更夫细碎的脚步声。
    “咚!——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方正左手提灯笼、拿铜锣,右手挥动棒槌,击打出有节奏的声响。
    “打更的!”
    前面有呼喊声传来。
    方正小心凑上前去,看清来人:“原来是任管事,您有事吩咐?”
    来人却是任家的管事,前面任家灯火通明,显然是在处理后事。
    “嗯。”
    留有三寸胡须的任管事点了点头:“听说你们打更的能赶走邪气,所以接下来的七天,任府那里也要吆喝吆喝,你多喊几嗓子。”
    “这是赏钱!”
    说着,摸出一两多的碎银子。
    “哦?”
    方正眼神一动,客客气气接过银子:“谢管事。”
    “嗯。”
    对方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背负双手转身离去。
    “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方正颠了颠手里的银子,满意一笑,收入囊中。
    这笔收入对他来说可不是小数目,接下来的吆喝自然也足够卖力。
    一直到第二次路过张家斜巷。
    “咦?”
    在自家门前,方正皱眉站定,眼带疑惑看向外门上斜挂着的门锁。
    “我早上,好像是锁了门才走的吧?”
    “哒……”
    恰在此时,院内一个细微声响传来。
    “谁?”
    方正心头一跳,怒火瞬间上涌,眼一睁,已是大吼出声:“小偷!抓小偷!”
    “彭!”
    外门被他一脚踹开,只见院子里一道黑影沿着侧墙,正滑入张府后院。
    正房大门打开。
    以方正的眼力,可以清晰看到那满地的狼藉。
    包括。
    他曾经锁好、现在却已经打开的钱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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