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回到警局后,随即让司机小张去宿舍休息,自己却急匆匆地走进了办公楼。此时,空空荡荡的大厅里,一片寂静。电梯间上方的吸顶灯,悄然地散发出白森森的亮光,对面墙壁上的宣传栏里,一身戎装的曹阳,正微笑地注视着前方。
    杨光踱步到专栏前,默默地望着曹阳的照片,内心顿时泛起了阵阵波涛。多好的同志,为了挖出黑势力背后的保护伞,在生死攸关之际,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人,自己却视死如归……
    “叮铃铃,叮铃铃……”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杨光的沉思。他怔了怔神,抬手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这才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报告杨政委,我们在白桦林以北的凤凰岭,刚刚抓捕到与屠龙一起窜逃的鲶叔,但没有发现屠龙的踪影。据他讲,自己是火葬场的工人,被人劫持到此,您看是否先把他带回局里审讯?”手机里,随即传出丁伟洪亮的声音。
    “什么?鲶叔被屠龙劫持?不可能,屠龙一个人逃跑多方便,为什么要挟持一个老头?显然不符合逻辑,他一定是在说谎,故意掩盖自己的罪行,你要提防他搞瞒天过海,声东击西。
    屠龙现在是孤立无援,量他也逃不出多远。立刻安排警力,封锁两公里以内的所有路口,待天亮之后,再进行地毯式搜捕。至于狡猾的鲶叔,一定要派得力干警把他押往警局。”杨光闻听屠龙挟持了鲶叔,心中顿生疑虑,沉着地命令道。
    “是!”丁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随后挂断了电话。
    杨光长吁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正在医院筹备曹阳后事的梁军。立刻拨通了他的手机,传达了县委的最新指示,并令其安排好医院的保卫工作,马上回警局研究明天的任务部署。
    而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地走进入了电梯。随着电梯的快速上升,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魏然与柳百川的身影,内心禁不住做起了种种推理。
    三层走廊里,专案组的张闻天与李浩楠,正站在杨光的办公室门前,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李浩楠猛然看到杨光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立刻打起招呼:“杨政委,你总算回来了,刚才听指挥中心的同志说,你去了县委汇报工作,因此也没敢给你打电话。”
    “让二位副院长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晚上医院又发生了枪杀案,搞得我焦头烂额。你俩深夜来访,想必审讯工作已有了新的突破?”杨光边说边推开了房门。
    “杨政委,您回来了。刚才两位领导见我坐在那里打瞌睡,便把文件放在我桌上,到室外抽烟去了,您可别怪我没让他们进屋休息。”钱晖抱着一摞卷宗,悄然地递给了杨光,怯生生地说道。
    “钱秘书?晚饭的时候你干嘛去了?”杨光看到钱晖待在办公室,愕然一愣,疑虑地询问道。
    “那会我在食堂吃饭,梁副局长让人煮了一盆面条,特地嘱咐我不要上去,说你们有重要的事情在研究……”钱晖腼腆地笑了笑,随口解释道。
    杨光闻听便不再追问,随即命他回宿舍休息。把两位副院长让到沙发上,放下手里的一摞卷宗,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杨政委,乔珍妮与白晓棠已招供,所供述的犯罪事实,可谓触目惊心,具体内容你自己细看。听说市委工作组明天来海风视察,我俩这才急匆匆地把卷宗送过来,以便你及时掌握案情进展,做好向市局领导汇报的准备。”李浩楠放下手中的茶杯,微笑着说道。
    “太好了,我正想找你们了解一下情况。另外,万福与今晚刚刚抓捕到的医院凶手,都是硬骨头,要在他们的身上是多下功夫,争取尽快找到突破口。”杨光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卷宗,边翻边欣喜地说道。
    “是,我观察过他,正在寻找他的软肋。夜已至深,就不占用你的宝贵时间,快快阅读卷宗吧。”善解人意的张闻天,边说边站起了身。
    杨光抬手瞧了一眼手表,知道时间紧迫,也就没再客气。寒暄了几句,把他们送上了电梯,这才回到办公室,拿过卷宗仔细阅读起来。
    深秋的凌晨廖寂而苍茫,没有昆虫的百家争鸣,没有绿叶粉饰的繁华,没有生长与孕育的律动。空旷的原野上,能呈现出来的景象,均挂满了没落的白霜。
    “啪啪啪……”一个跌跌撞撞的黑影,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急促地敲响了一家洗车店的房门。
    “谁啊?这么早不洗车。”片刻,屋里传出一个男子懒洋洋的声音。
    “快开门,是鲶叔让我来找您的。”黑影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这才把脸颊紧贴在门缝上,小声地回答道。
    屋内没再说话,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房门吱扭扭地打开了。紧跟着一束刺目的亮光,突然照射在来人的脸上,弄得他赶紧抬手遮住了眼睛。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鲶叔?”屋内的男子,晃了晃手电筒,疑虑重重地问道。
    “您看这是什么?”来人眯缝着眼睛,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玉佩,忐忑不安地递了过去。
    “嗯,果真是鲶叔的人,对不住,快进来说话。”男子接过玉佩,在手电筒下反复地瞧了瞧,立马客气地说道。
    进了屋,一股湿漉漉的潮气,迎面扑来。男子随手关上房门,把玉佩还给了他,这才悄声地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我叫屠龙,警察正在抓我,恳求你把我送到县委招待所。”来人知道大家都是一条道上的人,便毫不避讳地说道。
    “屠龙?您的名号可谓如雷贯耳。等天亮后,我给你化个妆,骑上我的电动车,趁着上班高峰,自己前往即可。”男子闻听对面之人是屠龙,怔了怔神,随后淡然地回答道。
    来人听罢,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轻叹。或许是对他的回答极其不满,或许是对自己的处境忧心忡忡。男子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随手拖过一把椅子让他休息,自己却走进旁边的隔断房,倒头呼呼大睡。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落荒而逃的屠龙。黑暗中,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昨晚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经历。
    屠龙躲到火葬场后,明明躺在了推尸车上,为什么老五暗杀他时没有成功?后来,他与鲶叔一起窜逃,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原来老奸巨猾的鲶叔,接听完魏然的电话后,深感事情来得突然。考虑再三还是把电话内容告诉了屠龙,并让他躲到旁边的花圈堆里,看清楚来人的目的后,再出面也为时不晚。
    老五刚刚走进地下室,屠龙惊喜得差点站起身来。但随着他后来的举动,让他越来越感到后怕,如果没有鲶叔的提醒与安排,自己必死无疑。老五在台海一直都是万金油的心腹,他的行动往往都是代表着万金油的决定。由此看来,万金油已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这是要杀人灭口。
    接应老五进院的鲶叔,深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怕鬼。这才趁他寻找自己的时候,躺上了推尸车,扮鬼吓跑了老五。推倒了花圈,拽出目瞪口呆的屠龙,急匆匆地跑出了地下室,翻墙而出,顺着蜿蜒的羊肠小道,拼命地朝着白桦林跑去。
    枪响之后,鲶叔凭着自己对周边环境的熟悉,借着狂风作掩护,很快摆脱了警察的追捕。而后,他摘下脖子上的一块玉佩,递给气喘吁吁的屠龙,低声地说道:“屠老弟,一会我往西跑引开警察,你一直往东跑,穿过前面的养猪场,马路东边有一个洗车店,那是我过命的好友开的。你告诉他是我让你来的,如果他不信任,你再把玉珮拿出来,他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渡过难关。我这一生,只有一个心愿未了,就是没找到失散多年的闺女。如果今后你有了出头之日,务必帮我找到她,并照顾好她的下半生。”
    “鲶叔,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屠龙攥着手里的玉佩,感激不尽地说道。
    “她叫冯悦。当年我坐了十年大牢,她的妈妈随之改了嫁,父女情深的她不愿背叛我,从此流落街头混了社会。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见到过她。”鲶叔深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中飘移的云朵,深情地说道。
    “鲶叔,她为啥姓冯?脸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记没?”屠龙闻听,愣了愣神,随口问道。
    “我的大名叫冯天霸,江湖上的外号才叫鲶叔。她手里应该也有一块相同的玉佩,那是我送给她妈妈的生日礼物,听说她改嫁的时候,转送给了女儿。”鲶叔的话音刚落,树林的那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我记住了,后会有期。”屠龙说完,把玉佩放进了裤兜,猫着腰迅速朝着东边跑去。他的身后,随即传来鲶叔一阵故意地咳嗽声。
    “砰砰!那边有人,快往那边追!”枪响之后,所有的抓捕警察,快速地向鲶叔围剿过去。
    “屠老弟,醒醒,醒醒!”大汗淋漓的屠龙,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已天光大亮,男子早把一套衣服扔在了他的身上。
    “快点换上,一会儿就到上班高峰期。刚才你肯定做了噩梦,嘴里不停地喊着鲶叔鲶叔,是不是又梦到警察了?这没啥好奇怪的,以前我也经常这样。”男子推出隔断房里的电动车,不紧不慢地唠叨着。
    “这,这怎么行?一套衣服怎能混过警察的眼睛?”屠龙站起身,抖了抖那套灰色的旧西装,疑惑不解地问道。
    “老弟,放心吧!我的外号叫千面观音,还有这个呢?”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得意洋洋地说道。
    “千面观音?明白了,你这是要给我化妆?”屠龙听罢,苦笑着边说边换上了西装。
    “这可是超级仿真面膜,地地道道的日本货。日后老弟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这个穷困潦倒的洗车人呐?”男子边说边掏出面膜,对准屠龙的脸颊慢慢地粘了上去。
    屠龙顿感脸皮一阵发紧,像似被粘上了一层胶水一样,整个脸颊都在持续收缩。他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对着电动车上的镜子照了又照,突然被自己形象惊得目瞪口呆。片刻,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大叔,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电动车,缓缓地走出了洗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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