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由男爵府的一个护卫传回来。
    三位来自圣殿的大人随着湖中的踪迹一路向下,离开拉森菲特湖之后光点依旧没有消失,于是他们骑上马,顺着拉夫迦河一直往南,抵达兰卡斯特领最南端的一个小村落。
    直到这儿,河流中的星点才消失的差不多。
    一行人惊扰了当地的村民,村长认出了杰伦骑士,恭敬地迎接了众人,并将全村人都叫出来配合他们的工作。当时已经是深夜,线索又全无,因此探索进行的很缓慢,就在这时,另一队人马赶到。
    是这段时间销声匿迹的劳伯·罗伯茨。
    两拨人一见面,场面自然剑拔弩张,多亏了法瑞斯从中调停才没打起来。
    劳伯嘲讽杰伦骑士这么晚才想起来寻找史蒂夫的下落,杰伦则反唇相讥说“人在做,艾加在看”。对此劳伯没说什么,而是让人牵出一条狗,熟练地开始搜索周边。
    询问后才得知,原来这半个月里劳伯带人将整个兰卡斯特领几乎都翻了一遍,现在刚好抵达边缘位置,听到这边的马蹄声就连忙赶了过来,免得被人破坏了现场。
    这番话差点又让双方起冲突。
    圣殿的人原本对这种家务事不感兴趣,也不想插手,并且当劳伯牵出那条狗时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冒犯。
    (很多贵族用类似举动来嘲笑‘训诫之犬’,并且圣殿的人也瞧不起这种原始的追踪方式……)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条狗竟然立功了!猎犬在村子西南边的破屋里找到一个地下室!连村长都不知道村子里还藏着这样一个地下室,并且地下室里还藏匿着一个女巫!
    更为致命的是,这里正散发出浓郁的恶魔之血气味……
    在这种情况下,这名口齿伶俐的护卫就被连夜派了回来,他带着两个使命,其一是告诉楚门以‘准继承人’的身份出席女巫审判集会,其二是带胡桃过去做检查,圣殿的人从屋子里发现了不少触目惊心的东西。
    “他们具体发现了什么?”楚门问。
    “一个有浓郁恶魔之血气味的盒子,但是空无一物。还有一些不清楚成分的结晶。”胡桃转述说:“女巫向来是恶魔的爪牙,法瑞斯叔叔猜测是一个受伤的恶魔出现在拉森菲特湖,对你和史蒂夫下手后沿拉夫迦河逃跑,在爪牙那里静养,现在又蛰伏了起来。它比以往的任何恶魔都要狡猾,而且也更强大。”
    楚门听完,揉着太阳穴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
    “还不出发么?”胡桃问,“女巫审判集会就在下午,作为贵族你必须出场。”
    “那史蒂夫呢?”楚门问,表情严肃:“他们没提到史蒂夫么?”
    “好像没有。还没有找到吧……”胡桃以为楚门在关心自己的兄长,安慰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可能已经……”
    “这么说你们已经默认‘恶魔’与‘史蒂夫’是两个人了?”
    胡桃愣住了。
    “你……你在说什么?”
    “你说史蒂夫或许已经死了——你说‘或许’是为了安慰我,但实际上你认为他已经死了。然后法瑞斯教士认为‘恶魔潜伏了起来’,对吗?”楚门说道:“连起来即,这件事中一共有3个人,我、史蒂夫,以及恶魔。”
    胡桃迟疑地点了点头。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所以你们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史蒂夫是恶魔’的可能?”楚门摊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严谨’?出于对‘死者’的尊敬,因而不往坏处猜测他的身份……是这样吗?”
    胡桃有些茫然,她不知所措地退了半步。
    理智告诉他,对方说的好像是对的……但是……
    “你……你想说什么?”
    楚门拽出凳子,示意她坐下。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听起来或许很荒诞。但是,我必须要讲,因为你是唯一可能救我的人了。”他认真地盯着胡桃。
    “我会认真聆听,但不一定完全相信你……”
    “你会听,这就够了。”
    楚门搬过一个凳子,和她面对面坐着。
    “其实我渐渐回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我们一大早抵达拉森菲特猎场,劳伯舅舅说他打伤了一头大角麋鹿,纵马去追,杰伦骑士陪我和史蒂夫在湖边散步,可是没走几步,突然有人说劳伯老爷的马被那头鹿顶破了肚子,重重摔在地上,杰伦急忙回去查看情况,这时湖边只剩我们两个人。”
    “只有你们两个人?”胡桃皱眉,“其他护卫呢?”
    “被史蒂夫支开了。”楚门道:“然后,他就对我发动了袭击。”
    “什么?”胡桃惊得叫出了声。
    “没错,他就像疯了一样,眼里冒出红光,光芒就比鲜血还要粘稠!他变得力大无比——哦他本来力气就很大。他把我浸在水里,看样子要淹死我,于是我拼命挣扎,大声呼救,他似乎忌惮我这样做,立即掏出那一节木锥,扎进了我的胸口……再后来的事就很模糊了,我只记得自己灌了好几口水,湖水辛辣,带着腥味,仿佛煮沸的辣椒水,但正是那东西给我力量,让我挣扎着回到岸边,彻底晕过去……”
    说完,他望着胡桃。
    “劳伯和史蒂夫的母亲是亲兄妹,一直走得很近,史蒂夫失踪后他也消失了半个月,再次出现时,立马帮法瑞斯教士长找到了女巫……这一切太蹊跷了,我毫不怀疑,接下来会有来自女巫的线索指向我……甚至,甚至法瑞斯教士口中‘伪装蛰伏的恶魔’就是我!”
    “可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这样说?”
    “我本来有这个打算,可你认为法瑞斯教士长会信吗?”楚门反问。
    “法瑞斯舅舅他——”
    说到一半,胡桃突然语塞,她想起法瑞斯昨天一反常态的偏激,顿时有些拿不准。
    “你说圣殿的典籍里从未出现过我这种特例,是真的从未出现,还是‘没有被记录在案’?有多少人会和你一样对这种事‘深究’?试想一下,假如没有杰伦骑士对你的冒犯,我被抓进了圣殿的审判室,我所说的话还有用吗?”
    胡桃沉默了,这个善良的牧师少女正在遭受一股质疑思想的洗礼。
    “可……可你的兄长为什么要杀你……假如他是恶魔,又为什么会受伤……”
    “他杀我,是为了继承权,这是肮脏的贵族游戏。”楚门答道:“至于他为什么受伤,这就是你们要调查的部分了。无论怎样,只要我与恶魔扯上关系,就一定对他有利,这既能洗脱他的嫌疑,又能让我丧失继承权……”
    “假如他死了……”
    “那也能给他一个清白,因为‘恶魔’是我。”
    胡桃皱着眉头,楚门告诉了她太多猛料,一时间陷入了重重纠结。
    猜疑的种子已经埋下,楚门没有继续催促她,而是苦笑:“胡桃小姐,我没打算让你立即相信我,只是想在自我辩解前说出真相,这样显得更有说服力。假如——我是说假如,事情发展成最坏的结果,我希望你仍能像昨天一样,站在‘真相’一侧,不放弃严谨的逻辑推理……我无意诋毁法瑞斯教士长,我只是觉得他对我存在偏见……”
    “我会的,我会站在真相这一侧。”
    胡桃坚定道:“但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送上火刑架。”
    “那就再好不过了,”楚门微笑道:“我相信艾加会指引你找到真相,还无辜者一个清白。现在,我们出发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胡桃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头巾不知何时落在了凳子上。
    ……
    庄园外,管家带着人等候多时。
    当仆人们看见楚门和胡桃并肩而行时,纷纷向自家领主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他们也都发现了牧师小姐没戴头巾的事实,但一个个都装作没看见。
    不愧是少爷呢……仆人们心想。
    “出发!”
    人到齐,管家喊道。
    “大声点,鲁伯特先生,万一还有懒鬼没注意到出发时间呢。”楚门探出脑袋笑道。
    “好的,少爷。那么——出发!”
    管家大声喊道,声音响彻整个男爵府。
    马车咯吱咯吱驶出大门,楚门再次探出脑袋,身旁恰好是骑马的胡桃小姐。
    “胡桃小姐,有人赞美过你的头发吗?”他问:“它们就像黑珍珠一样漂亮。”
    胡桃甜甜一笑:“当然,法瑞斯叔叔替我梳头时经常这样说,所以他送我一块头巾,将它们保护起来。”
    这时楚门故作惊讶,“唉,你的头巾呢?”
    “头巾,在啊……唉?”
    胡桃毫无阻碍地触碰到头发,一下子愣住。
    “一定是掉在哪儿了……”楚门皱眉想道:“或许落在马厩的干草堆里了?”
    “不可能,不可能……啊我想起来了,你房间里有面镜子,我去找你时它还在,一定是落下了。可是……”
    她犹豫不决,似乎在想要不要回去拿。
    “没什么可是,”
    楚门等待这句话多时了,他露出一个充满绅士风度的微笑。
    “停车!管家先生!”
    车队被骤然喝停。
    “回去找吧,胡桃小姐。艾加说过,这个世界上仅有两件事值得等待,其一是赚钱的机会,其二便是美丽的女士。”
    “艾加可没这么轻浮的话……”胡桃红着脸,拨马掉头。
    “你们先走,我会很快回来的!!”
    目送她走远,楚门对管家招招手。
    “少爷。”
    “鲁伯特先生,昨天没人进过我的卧室吧?”
    “回禀少爷,没有,你们去湖边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呆在里面。”
    “很好。”楚门点点头,望着不远处的男爵府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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