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日记本很破旧,哪怕被保护在一层层塑料布里,但表面仍有很严重的损坏,里面的纸都微皱泛黄,上面写着刘敬信看不懂的日文,只有个别汉字能认出来。不过很多汉字在日文中有不同的意思,只凭汉字,刘敬信还真没法判断其中的内容。
    柳城南虽然对日文谈不上精通,但还能能够看懂大部分意思。他看了几页之后,似乎蹲累了,直接席地而坐,就坐在那具尸骨旁边。
    除了刘敬信之外,其余人都没敢再过来,都躲在一旁,一会看看那具骨架,一会看看低头看着日记本的柳城南和刘敬信,哪怕等得有些慌了,都没人出声打扰。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柳城南将日记本合上,摇头叹气道:“何必呢。”
    刘敬信好奇地问道:“写的什么?”
    柳城南抬头看向那具骨架,又叹了一口气:“这人是个企业家,原本很有钱,但因为一个投资被合伙人骗了,公司破产不说,还背上了高额的债务。他的妻子跑了,女儿拒绝认他这个父亲。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失败了,并且看不到任何希望,最后只能选择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终结掉自己的一生。”
    刘敬信听后,低头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因为他不清楚这人生前最后那一阶段到底处在如何绝望的境地。
    但以他的角度来看,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可以上到高峰,也难免会跌落谷底,关键就看怎么去面对生存之痛。
    每个人都喜欢享受站在顶峰的感觉,但总有人无法承受自己坠向谷底,受不了那失重感和无力感。
    如果每个人都因为无法承受,最后做出如此极端的选择,那这个世界上,将缺失多少传奇?
    人们多么希望自己活得轰轰烈烈,就多么惧怕生活惨惨切切。
    “你什么感觉?”柳城南将那本日记重新包好,塞回至远处。
    刘敬信道:“我只想到一句话。”
    “哪句?”
    “人可以被毁灭,但绝不会被打败!”
    柳城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但这样的人,终究太少了。算了,不研究这个了,咱们继续往里面走走看。”
    在这片森林中,死得越靠外的人,生前就活得越绝望。死在深处的人,一定在自尽前经历过激烈的内心斗争,他们的故事会是什么样的?
    刘敬信此时已经没有了恐惧的感觉,他忽然想更深入,想读到更多的故事,想阅览更多的悲惨人生。
    众人继续向里面深入,走了很久,都没有再看到一具尸骨。
    按理说,每一根绳子的尽头,都应该拴着一条亡魂才对,可他们沿着不同的绳子找了很多地方,仍没有期待中的发现。
    “这些死者该不会已经腐烂成泥土了吧?”张逊找得有些烦躁了:“也或者,他们后来想通了,又回去了?”
    柳城南点头道:“都有可能吧。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尸体被警察找到并带回,交给了死者的亲属。算了,咱们再找一会,实在没什么发现,咱们就回去吧。”
    众人继续按照之前的思路,沿着不同的绳子往前找,同时也越来越往森林深处走。
    越深入,能够找到的绳子就越少,而刘敬信也越发对绳子尽头的故事感到好奇。
    “那边好像有一个!”江励忽然惊呼出声,惊飞了数只栖息在树上的野鸟。
    这次发现的死者,身体已经腐烂,只能通过服饰辨识出这是一名女子。
    在这名死者的旁边,并没有发现类似日记本的东西。
    刘敬信正感觉有些失望,却见柳城南不知何时戴上了胶皮手套和口罩,竟是直接走到那具尸体旁伸手在其衣服及裤子里翻找。
    没一会,他找出一张叠好但仍被揉搓得有些烂的纸。他将纸展开,皱眉看了一会,又将那张纸重新叠好塞进了死者的衣服口袋里。
    “刚刚你看的那个是什么?”刘敬信上前问道。
    柳城南脱掉手套,摘掉口罩,表情复杂地道:“是遗书。这姑娘喜欢一个男孩,但因为长相太普通,担心对方不喜欢她,所以跑去整容。但因为没有钱,所以找了个并不太正规的美容店。结果美容没做好,成了毁容。她喜欢的男孩这下不仅更不可能喜欢她了,就连她身边的朋友也都渐渐疏远她,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只要见到他,不是嘲笑和诋毁,就是远远躲着她。”
    刘敬信道:“难怪她走了这么远,看来她直到死时,内心仍是不甘的。”
    柳城南道:“换做谁,肯定都是没法接受的。但话说回来,这世上无论什么东西,是你的一定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强求,都没有意义,为此搭上自己,就更不值得了。”
    刘敬信沉沉叹息:“这孩子应该年纪不大,如果能更成熟一点,她应该先向那家黑店索赔,然后拿着赔偿的钱重新换一家店整容,不说整多好看,至少争取整回到原来的样子吧。或许这样做,她就不至于这么绝望了。”
    柳城南道:“如果她真能更成熟一点,应该第一步就不会走出去了,后面的事更不可能发生。每个人年轻时都容易做蠢事,但有的蠢事是成长必须,有的蠢事,代价就真的太大了。所以我觉得,每个人无论年龄大小,都该给自己设一条底线,超过底线的事,绝对不能做,超过底线的话,绝对不能说。”
    这俩人聊得认真,其他人却看着那半腐烂的尸体忍受着恶心和恐惧。
    张逊急道:“你俩咋还聊起人生了?走啊,接着找啊。”
    柳城南向刘敬信问道:“还要找下去吗?”
    刘敬信沉思片刻后摇头道:“不了,就先这样吧,不早了。”
    他们进入这片森林已经两个小时了,再加上往回走的路,加起来有三四个小时。就算他们受得了,那些扛着设备的工作人员们可受不了。
    该看的、不该看的,他们都已经看到了,这期节目所需的内容肯定也足够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等刘敬信回去找地方住下,并根据这趟自杀森林之旅,写出一首新歌作为这期节目的收尾了。
    再回去的路上,刘敬信已经想好了新歌的名字,就叫《不幸中的万幸》。
    这首歌写的不是感情,而是人生。
    生而为人,不幸!
    活着,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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