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吴氏送走来叶家串门子的弟妹吴家舅母,便对着金嬷嬷直叹气:“这人怎么就没个消停呢!隔三差五总要来这么一趟!”
    “您就如三夫人所说的那样,只当听个闲话便是。”金嬷嬷一边替吴氏按着发涨的脑袋一边劝道。
    吴氏在世上也只剩下吴家舅舅那么一家亲人了,对于吴家舅母这个人,金嬷嬷虽说知道得很多,却也不会在吴氏面前多言。
    说起吴家舅舅便要说到青州府后坞村的果园。
    后坞村的果园被叶老爹赠予吴家十多年之后,于两年前又回到了叶家手中。
    当年吴家舅舅一家人因为吴家的那个闺女对叶深心生爱慕,暗地里使了些不太正当的手段想爬叶深的床,吴氏硬下心肠将那一家人送去了青州府。
    叶老爹心善,又记着吴氏娘亲爹曾经的恩情,便将后坞果园给了吴家舅舅,让他们在青州府有了自己的产业。
    当然事先也做了一些约定,在吴家到青州府两年之后,将整个后坞村的果园无偿赠予吴家。
    叶老爹是说到做到,吴家为了果园,倒还算安稳,而且到青州不久便给女儿寻了户人家嫁了。
    女婿也算出息,专心培养的儿子也有点读书的天份。
    如今女婿在嵊州当个同知,儿子也在两年前中了举,只是接下来的会试并没能上榜,便求着叶清想请叶清帮忙进国子监读书。
    叶清考查了吴家表弟之后,觉得与其让表弟进国子监,倒不如去英华书院更合适。
    于是便推荐吴家表弟去了英华书院。
    为了这件事吴家舅母没少说叶清的不是。
    叶家人都知道这位舅母的心性,倒也没太计较。
    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至于吴家那个表弟是真心感谢叶清的。
    叶清兄弟几个只要有了空闲也乐意指点这位表弟,这位表弟来了京城不足两年,在学业上长进了不少,假以时日会试上榜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吴家舅舅和舅母只生有这一儿一女,儿子留在京城读书,夫妻二人自然是儿子在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于是便与叶老爹商量着要将后坞村的果园还给叶家。
    叶老爹倒也没有推辞,收了后坞村的果园,将京郊一个百来亩良田的小庄子给了吴家。
    与后坞村的那个果园比起来,京郊的这个小庄子从本身的价值来说,几乎是后坞村那个果园的一倍还要多,若单从收益来说,却比不上后坞村的果园。
    吴家舅母自是极不满意的,撺掇着吴家舅舅想在叶家庄的那个大果园里划一块给吴家。
    吴家舅舅这些年好歹还算有些长进,在心里衡量了一番之后,狠狠地将自家婆娘骂了一顿,见婆娘还有些不服气,索性将京郊良田的价格后坞村田地的价格一起甩出来,让婆娘自己去算一算后坞村那果园他们自己出手的话能卖多少钱,买下京郊百亩良田又需要多少钱。
    吴家舅母虽说没什么见识,也爱贪小便宜,却工于算计,也比男人多些心眼。
    一番计算之后,若只从田地的价值来计算,自然是吴家占了大便宜,可是后坞村的果园种着果树,几年来一直由金旺的儿子媳妇帮着护理,当然不能只算土地的价值,还得将这些果树算在里面。
    “你是不是以为就你会算计,我就啥也不懂!你不想想若咱们的果园不靠着叶家的酒坊,你觉得这些年咱们家能过得如此富足?”吴家舅舅像看笑话一样地看着满脸算计的婆娘,对天翻了个白眼道。
    是啊,想当初刚拿到果园的时候,吴家也曾经尝试过与叶家彻底剥离,或直接卖果子或自己酿酒,结果果子卖得没烂得快,自家酿出的压根就不是酒而是像醋不是醋像酒不是酒的废物,那一年几乎将前两年攒下的钱全都砸了进去,最后不得不向叶家讨饶,第二年乖乖地将果子送去叶家的酒坊。
    当然期间吴家舅母也试图以姻亲的身份套取果酒酿造技术,可是吴家舅母想尽了一切办法便尽了所有手段,也没能从替他们家打理果园的金家儿子媳妇嘴里套出一丝半点果酒的酿造技术,还差点逼走替他们打理果园的金大满和金小满。
    若不是吴家舅舅见机快,好说歹说才说服金家兄弟继续留在后坞村帮忙打理果园,若不然还真不知道后坞村的果园会是什么个样子呢!
    道理吴家舅母都懂,可就是不死心,便暗地里将卖果园的消息放了出去,只是结果令她失望不已,上门来谈买卖的人并不多,即便有人上门来,也是压价压得厉害,好好的果园对方开出的价格甚至不如一般的良田。
    与叶老爹开出的价码一对比,足见叶老爹的仁慈。
    那么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后坞村的果园重新回到了叶家的手中。
    这两年吴家靠着京郊的那个小庄子,虽说不能像在青州府那里今年可以攒下不少余钱,日子过得还是比叶氏族里的大多数族人更光鲜亮丽些。
    在京城这两年,吴家舅母没少往叶家来,每次来少不了要在吴氏面前喊穷,吴氏却只当没听到,被这位贪心的弟媳念叨烦了,便会直接回一句:“要不,送你们回蜀地?”
    哪怎么能行!
    别说蜀地,就算现在回青州也是不乐意的!
    蜀地那么穷,青州府的日子虽说过得富裕,却哪里有京城这么些热闹和繁华!
    吴家舅母每次摘着小算盘而来,却又每次怏怏而归。
    回去还要被吴家舅舅斥骂一番,只是每次都不做记性,隔几日便会来一次,着实让吴氏无奈又烦恼,可是娘家只这么个兄弟了,总不能不让上门。
    让吴氏烦恼的还有这位弟媳的口无遮拦。
    当初叶家从青州搬来京城的时候,因为后坞村的果园需要人打理,金家两个儿子便被留在了青州府。
    本来将后坞村的果园给了吴家之后,叶老爹是打算将金大满和金小满这两家人全都调来京城,却因为吴家舅舅一直不肯放手,才不得不一直留在青州。
    这些年若是没有金旺家的这两个儿子带着妻儿帮吴家管着果园,那果园只怕早毁在吴家手上了,可是从吴家舅母的嘴里却成了吴家一直替叶家养着金大满和金小满一家。
    能不能要点脸呢,真是让吴氏都觉得臊得慌!
    好不容易将吴家舅母送走,吴氏觉得自己都没脸面对金嬷嬷了。
    金旺这一家人虽不是叶家第一批下人,却在被叶老家买下之后,便成了叶家不可或缺的帮手。
    若不是吴家,金家这一大家子早该在京城团聚了。
    如今又是因为吴氏的缘故,金家还得分居两地。
    虽说主家如何安排下人便得如何服从,但是叶家到底也是农家出身,吴氏的心里一直对金嬷嬷有了份亏欠,特别最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吴氏更看不得骨肉分离,便总想着能尽快让人家一家团聚。
    本来陈氏去世之后,金嬷嬷是打算回青州府去的。
    只是叶老爹跟前离不了金旺,金嬷嬷又不忍心将金旺一人丢在京城,这才到了吴氏跟前侍候。
    “她倒是说得尽兴,我却着实被臊得不行!你看看她那话说的,好似叶家占了她多大的便宜,明明占便宜的是她是吴家!我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娘家人!早知如此当年便不该心软带他们从蜀地出来!”吴氏越说越觉得难过,便红了眼眶。
    “哎呀,您可别想那么多!您做的都是积德的事,您可不能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虽说金嬷嬷以前主要在陈氏面前侍候,来吴氏身边也才五六年时间,对于吴氏的性情却极为了解,见吴氏红了眼眶连忙劝道。
    “这些年为了我兄弟那一家人,着实委屈了你们一家,我这心里啊!”吴氏稳了稳情绪,捂着胸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您这话说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能遇到叶家这样的好人家已是老天赐福了!想当年若不是老太爷心善买了全家,还不知道各自散落在何方呢!”说起这件事金嬷嬷的感激格外的真诚。
    吴氏再次叹了气,接过金嬷嬷递过来的热茶,吹了吹慢慢饮了起来,待定会子神便站起来道:“走,看看婉婉去!婉婉的产期越来越近,真希望老三能早些回来。说起来婉婉自嫁给老三,真没过过多少舒心的日子。怀祺哥儿的时候吧,刚跟着老三到蜀地,怀晨哥儿生晨哥儿的时候,虽人在京城,老三却不在身边。本以为这一胎总能舒舒心心的,没想到老三又接了那么危险的差事去了江南!。唉……”
    说罢,吴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个儿媳,吴氏最喜欢林婉,便更觉得最对不起林婉。
    钱霏霏和毛艳霞怀孕的时候,可都是在吴氏面前,而且各自的男人都陪在她们身边,只有林婉,每次怀孕都有这样那样的状况。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三爷也是没办法!”金嬷嬷说着虚扶着吴氏前往林婉居住的静思苑。
    吴氏来的时候,林婉正支着脑袋看着房里的丫鬟们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裳。
    陈老太医确诊林婉怀得是双胎之后,她房里的这些小丫鬟不知又做了多少小衣裳,每当看到丫鬟们动针线,林婉便觉得自己肚子里怀得不是两个而是七个八个,否则那么多小衣裳哪里穿得完?!
    听到外面丫鬟的问候声,林婉便知吴氏来了,连忙支着身子想要从榻上起来,只是身子实在太笨了,不过刚刚直起身子,吴氏便一步跨了起来。
    见林婉想要起来,吴氏嗔了林婉一眼道:“快坐着别动,自家人客气什么!”
    说着并不急着上前,先对着林婉的肚子猛打量了一番,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指着林婉的肚子回头对跟在身后的金嬷嬷道:“也没见婉婉多吃啥,走动的时间也不少,可是怎么看婉婉的肚子都要比当初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怀双胎的时候大不少!”
    金嬷嬷用手指轻轻戳戳了吴氏,应是提醒吴氏不要在林婉面前多说这些,免得林婉多思多想。
    吴氏脸上微微一僵,忙改口替自己描补:“不过当初婉婉怀晨哥儿的时候,肚子也比别人大些,当时很多人都以为婉安危怀的是双胎呢!”
    金嬷嬷微微松了口气忙接道:“可不是嘛,当初老奴也以为三夫人怀的也是双生子呢!”
    林婉也不由笑道:“许是我的怀相与众不同吧!怀了三次,只怕也就怀砚台的时候还算正常。娘只管放心吧,有陈老太医还有张嬷嬷,婉婉一定能平安生下肚子里的仔!”
    听说林婉最后这个“仔”,满屋都是压抑不住的笑声。
    吴氏不由对着林婉的手轻轻拍打了一下,佯装生气板起脸来嗔道:“呸呸呸,什么‘仔’不‘仔’的。”
    说罢伸出手来隔着衣服轻轻抚摸起林婉高挺的肚子,嘴里还不住声地叫着乖孙乖孙女。
    “娘,看样子要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凉,阿爷和爹可备了厚衣裳?”看了眼外面秋风下飘荡的落叶,再抬头看了眼略有些阴沉天,想起过了仲秋便又去了南郊庄子的叶老爹和叶大民,林婉问道。
    “婉婉放心便是,娘已经让人往南郊送了些厚衣裳,顺便还问了问你阿爷。你阿爷打算待今年的酒全部入窖再回来,算起来也没几日了。”吴氏一边感觉着林婉肚子里胎儿的动静一边答道。
    吴氏对家人的照顾向来精心,林婉也不过只是随口问一问罢了。
    婆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谁也没提叶深,也没提今日又来叶家串门的吴家舅母。
    林婉不提吴家舅母,是因为她知道吴家舅母每次来叶家,除了说些有的没的,便是想方设法从吴氏那里要好处,提起来只能让吴氏难堪。
    让吴氏难堪的事,林婉自然是不会做的。
    吴氏不提却不是因为难堪,只是不想让林婉知道那些糟心事。
    不提叶深,则是因为她们已经得到了叶深的最新消息,知道叶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多说不过是徒增想念和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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