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镜大叔把褥子扔出来为冯亮解围后,两人手中再也没什么能阻挡迷雾蔓延的东西。
    看着不远处傲然而立,迎着无数怪物的冯亮,眼镜大叔不忍地闭上了眼,不忍心看到这个小伙子被怪物们撕地四分五裂。
    因为缺少武器,比利仍然被那只门生抓在手里,一大一小两个扭曲诡异的身体颤抖着,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大叔!可千万别动啊!”冯亮吼着,尽到自己能做的最后一点叮嘱,握紧了匕首,盯着最前方的门生,肾上腺素激增。
    “咕噜噜——”
    一张张口器裂开,呕吐似的叫声不绝于耳,门生们惨白的身体紧贴地面,手脚并用,冲了过来!
    “铛——铛——铛——”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深邃悠扬的钟声。
    潮水般涌上来的门生们,数十具躯体忽然停住,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猝不及防地僵在了冯亮眼前。
    “……欸?”冯亮半是害怕半是奇怪,咽了口唾沫,偷眼看向一直躲在自己旁边的老汉。
    他在狂笑。
    方才还老泪纵横,哭着喊着拉住冯亮,就差说一句“你们不要再打了啦!”的老头,此时却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眼睛里不断有激动的热泪滚出来,像是动情地在对什么东西祈祷。
    萦绕在房间每一个角落的白雾,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毫无征兆地涌到了房间的外面。
    这些迷雾似乎是门生们的保护层。明明冯亮就在眼前,但当白雾开始消退后,它们毫不犹豫地开始转身离开,畸形敏捷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在迷雾里。
    “头儿!救——命——呀——”
    和门生们一起消失在迷雾里的,还有比利渐行渐远的求救声。这只木偶到最后都没能挣脱怪物的魔爪,像个战利品一般,被敌人俘虏去,不知去向了何方。
    但此时的冯亮可没心思去救这只木偶。见迷雾裹夹着怪物们离开了房间,离开了破败的院落,冯亮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抖地不成样子。
    眼镜大叔同样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但相比直面敌人的冯亮,一直猥琐在后方的他也并没有冯亮那么紧张。看到冯亮倒下,大叔连忙跑过来,关切地问着:“后生,你木事哇?”
    “有事。”冯亮摇摇头,看着自己被门生啃得凄惨不已的左手。
    方才全身贯注于搏斗之中,冯亮没怎么注意被门生吞下去大半的左手。如今看来,这只手仿佛被砂纸精心打磨过一番,满目疮痍,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裸露着大片的血肉甚至白骨。
    看着瘆人的左手,冯亮呲着牙,试探性的动了动——门生嘴里黏糊糊的唾液似乎有某种麻痹效果,即便伤成这个样子,冯亮的伤口也只有轻微的疼痛感。但疼痛感正在慢慢增强,冯亮开始感觉到左手火烧似的灼热。
    “艹……”冯亮可从没吃过这种苦,他骂了一声,用脏话缓解着痛苦,同时说道:“大叔,帮我烧一锅开水。”
    大叔一楞,不太明白冯亮的用意,但也没有多问,点点头,径直去为冯亮烧水。
    总得消毒一下才好啊。
    冯亮想着,从炕上捡起一张还算干净的腈纶单子,当着老汉的面,毫不客气的用折叠刀撕成一条条绷带状的东西。
    老汉似乎有些不满,但看着冯亮瘆人的右手和沾满血污的刀,缩了缩脖子,什么也没敢说。
    方才,被冯亮在天灵盖上豁了个口子的门生尸体还倒在地上,四肢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着,脑浆还是血浆似的东西仍然汩汩流出。
    用沸水把裁好的绷带煮了一遍,冯亮又用晾凉的开水稍微清洗了一下伤口,之后才用绷带裹住。
    门生这种怪物很显然没有刷牙的习惯……冯亮一边想着,一边呲牙咧嘴地看着大叔给自己缠绷带。用水清洗伤口后,伤口的疼痛感更为明显,冯亮痛苦地注意力无法集中,甚至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或许是方才地剧烈运动导致了低血糖?
    冯亮嘀咕着,伸手拿了半拉窝头,咬了一口。
    窝头很难吃,绝对不像冯亮以往在超市看到的那些商品窝头一样卖相可爱口感筋道。冯亮开始明白老汉为什么要把窝头撕扯成小块,泡到水里吃——自己一个年轻人都有些嚼不动,更遑论这个牙齿都掉光的老人了。
    连连喝了几大口水,冯亮才将就着把这口窝头咽下去。他看向一旁的老汉,叹了口气,问道:“雾,多长时间来一次?”
    老汉似乎没想到冯亮会忽然和自己搭话,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一定,可能半个月来一次,可能一天来三次。”
    眼镜大叔同样问道:“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汉的表情有点奇怪,因为满是褶皱的缘故,让人看不出这个表情的本意。他摇摇头,没有回答眼镜大叔的问题,径自盘腿上炕,呆呆地坐着。
    “算了。”冯亮拦住了还想追问的大叔,劝道:“他不会说的。我们走吧,去和其他人汇合。”
    虽然对于老汉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有些不爽,但大叔也没有反对,点点头,打算跟着冯亮离开。
    【您收到了一份基金会内部快递,发件人: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大佬。】
    【是否立刻察看?】
    “等等!”冯亮连忙叫住大叔,坐回到桌子边上,拿出手机,看着助手发来的消息,疑惑地回复道:“什么快递?”
    【具体内容不详。基金会内部快递只能由其他研究员派发,经基金会检验,绝对安全,请放心打开。】
    自己明明不认识其他的研究员,谁会给自己发快递?
    冯亮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担心。但助手既然承诺快递绝对安全,说不定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能帮到自己。这样想着,冯亮点点头:“接受快递。”
    “噼里啪啦~”
    蓝色的电光亮起,冯亮的面前,眨眼间多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快递箱子,缠满了引着“基金会”字样的胶带。
    盒子上面贴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收件人:研究员d233
    快递内容:充满人性光辉的人道主义救援。
    寄件人: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研究员大佬。
    附言:这是我的赞助φ(w*)——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谁,这件礼物能帮你活到那时候,加油哦!\(>0<)/
    ……
    被忽然出现在桌子上的包裹吓了一跳,即使已经经历了不少颠覆认知的事情,眼镜大叔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道:“这是个啥?”
    “快递。”冯亮把卡片撕下来塞进口袋里,掏出小刀,开始拆快递。
    牛皮纸包裹下的,是一个精致的黑色木匣。冯亮有些忐忑地打开盒子,看着里面装着的东西,惊讶不已。
    ……
    在离开老汉的小院前,冯亮顺手拿了把还算锋利的菜刀,眼镜大叔则从院子里抄了把铁锹——有武器傍身,多少能有些安全感。
    走出小院,来到拨开白雾见光明的村子里,冯亮立刻意识到发生了某些变化。
    最明显的,村里面有人了!
    有穿着工装的汉子,抱着小孩的妇女,年轻后生和小脚老太太……
    街头巷口,村民们打开了大门,全都从家里走出来。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满是不健康的菜色,看起来萎靡不振。他们沉默着,邻里之间甚至没有一句劫后余生的寒暄,目光呆滞,齐齐地望向某一个方向。
    直到冯亮和眼镜大叔走进,他们才醒过来似的,齐刷刷地看向两人,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陌生的面孔。
    冯亮皱了皱眉,察觉到村民们眼中的敌意,略带威胁之意的挥了挥手里的菜刀。
    曾经的基层经验也帮到了大叔,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群不好惹的刁民,外强中干的大喊着:“老乡们!同志们!我是省里面来的干部,今天来,就是来实地调查一番,咱们哑巴屯究竟出了什么事。各位老乡如果有什么想和上级反映的,但说无妨!我今天一定……”
    “他们杀害了一位门生呀!”
    二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吼。
    冯亮和大叔转头看去,那本应该躲在炕头瑟瑟发抖的老汉,不知什么时候追了出来,站在院门口,指着自己两人,声泪俱下的吼着,一把年纪却委屈地像个被非礼了的小媳妇。
    村民们听到老头的控诉,立刻哗然。
    “什么?!”
    “他们杀了一位门生?!”
    “怎么可能?没人能……”
    “夫子一定会震怒的!”
    “完了!全他妈完了!”
    “夫子会用我们泄愤的啊!这种事,可不是再献祭一两个人就能……”
    一石激起千层浪,交头接耳喋喋不休的村民们一边说着,一边对冯亮二人投来或惊恐,或仇恨,或害怕的各种各样的视线。
    看起来,自己二人杀了一只门徒,显然是对他们很不利的事情。以眼镜大叔的经验,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这些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的村民们,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各位老乡!冷静!听我说!”眼镜大叔微微后退,和冯亮背靠背,对于这些村民的恐惧,可不比那些惨白的怪物少。
    没有人把他的话听进去。暴怒的村民们围上来,已经有人从家里拿出了镰刀、铁耙之类的工具。
    “把他们抓起来,给夫子送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吼了一声,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纷纷附和。
    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挤开人群,满脸憎恨,扽着手里的一条麻绳,一步步向两人逼近。
    “喂!我可是公务人员!”大叔惊恐地吼着,看向冯亮:“后生,想想办法啊!”
    掂了掂手里的菜刀,冯亮寒着脸,缠着绷带的左手伸向后腰,似乎摸索着什么的东西。
    狭窄的巷子里,前后都是数不清的村民。冯亮想要杀出去,但即使他有狠下心来屠戮百姓的觉悟,却也没有靠一把菜刀七进七出的本领。
    “刁民……”冯亮小声骂了一句,看着逐渐逼近的人群,有些挣扎和紧张。
    这该死的哑巴屯,危险的不止是那些怪物,还有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排外”的村民。
    和那个疤脸男不同,冯亮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器只有木偶比利。但那家伙却被门生们抓走,下落不明。
    背包里的玻璃罐子还装着一只抱脸虫,虽然可以放出来,但显然一只抱脸虫无法干掉所有的人。
    那就只能……
    冯亮咬了咬牙,握住后腰藏着的刚收的快递,正要拔出来。
    “砰!”
    一声似乎是枪响的声音传来。
    握着麻绳,首当其冲的壮汉,脑袋立刻爆开了一朵血花,喷着热腾腾的血,倒在地上。
    气势汹汹地村民们一愣,立刻尖叫着四散逃开。
    冯亮跟着一惊,连忙拉着大叔要找掩体。
    “别躲了。”头顶忽然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冯亮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神。
    在屋顶上,疤脸男叼着一根烟,扛着猎枪,居高临下和冯亮对视着,冷笑着道:
    “你们把我的小宝宝,弄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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