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在罗马的霹雳手段,让欧洲陷入了风雨飘摇。愤怒的查理五世集结所有力量,准备杀入罗马,驱逐该死的魔鬼。
    但是他必须要先稳住西班牙,因为明军已经从直布罗陀海峡登陆,向着纵深推进。那个方向上的北美土兵格外疯狂。
    杀戮,疯狂杀戮,不放过一个活人,如果遇到了无法攻克的城池,他们就会投掷粪便,尸体,既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他们切齿咬牙,这不过是一点利息罢了,你们欧洲人干得恶事太多了,我们的所作所为,连十分之一都不到,等着吧,还有更残酷的后果等着你们!
    查理五世不得不首先挡住这帮疯子,其次他要攻击罗马,必须越过阿尔卑斯山,这又是一个难题。
    还有法国,这更是个让人头大的国家。该死卑劣的海盗头子霍金斯,又一次聚集人马,试图攻击哈布斯堡。
    虽然普鲁士,还有其他的东欧国家,站在哈布斯堡一边,能够牵制法国,但是他也不得不集结兵力,防备法国。
    哈布斯堡的力量,就在这种拉扯之中,变得分散,任何一个战场,都没法取得优势,哪一个方向,都不能舍弃。
    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局面。
    不过略微让查理五世欣慰的是明军的做法激怒了整个罗马的贵族。
    这里的贵族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是中下层贵族,包括只有几百亩,几千亩土地的小地主。
    他们愤怒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欧洲的土地上,战斗永远都是主旋律,和平是很短暂的。
    但是对于很多小地主来说,他们真的不在乎。
    不管战争还是和平,他们都需要出粮食,需要满足上层贵族的胃口。
    而且那些国王们不管怎么变幻,对他们的影响也都不大,反正税率都是那样的,没人减免,能增加的也有限,听谁的还不是活着!
    所以这就是欧洲的状态。
    对于大多数中下层来说,他们是没有国家概念的,每一个人,每一块土地,都是大贵族的私人财产,会随着贵族继承权的流转,不断赋予继承人。
    这也就是哈布斯堡家族能靠着联姻,建立起欧洲最庞大帝国的缘由所在。
    没有国家的概念,可不代表着欧洲人就什么都不在乎。
    恰恰相反,任何敢于打破他们生活状态的力量,都会受到强烈反噬。
    小地主们动员起来,他们组织人马,对抗明军,他们甚至还推选出学问最好的人,去罗马质问大明的皇帝。
    凭什么千百年的传承,被你们给改变了?
    凭什么要把从祖先那里继承的土地,交给那些愚蠢懒惰的笨蛋?
    我们几代人奋斗的劳动成果,谁也别想拿走!
    敢动我们的土地,那就来战斗吧!
    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们都必将击败你们!
    面对汹涌而来的反对,王岳和朱厚熜互相看了看,两人竟然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欧洲的这点风浪,还真是不够看。
    不过有一点,朱厚熜担忧起来。
    “你说朱载基那小子,会面对什么局面,他能不能撑得住啊?”
    王岳耸了耸肩,这一点他还真说不好,不过屈指算起来,徐阶应该回去大明了。
    有这家伙在,或许会有所不同吧,王岳竟然也有那么一点担忧了。
    ……
    遥远的大明,朱载基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孩子,在湖边踱步,这是太子妃给他生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小公主。
    很可爱的一个小孩子,朱载基简直爱不释手,只要有空,就会抱着她出来玩,享受父女两个的时光。
    他会指点着湖里的天鹅,岸边的花草,给小家伙介绍,不管她爱听不爱听,朱载基都会滔滔不绝,直到把女儿催眠,这才返回寝宫,让孩子休息。
    而一旦离开了孩子,他面临的局面就不那么舒心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朱载基励精图治,全力以赴做事情。
    修铁路,兴学,发展工业,鼓励科技创新。
    为此他还把皇家的收入拿出来,专门设立一个大明科技进步奖。
    朱载基亲手给发明了轮船的工匠十万银元的超级奖励。
    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大明小学生的入学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七十。
    可以这么说,几乎九成的城市孩子,六成以上的农村孩子,都能得到学习的机会。
    虽说进步的空间还有很大,但是这样的成就已经足以傲视历代,打遍环球了。
    朱载基的痛苦在于这些成就背后,譬如说,在几个月前,他得到了一份密报,有西山学院的学生上血书,揭发学校贪墨朝廷补贴,中饱私囊。
    事关西山学堂,接到了密报之后,朱载基格外重视,立刻责成礼部去调查。
    旨意下达了,足足过了两个月,竟然没多少动静。
    朱载基怒了,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追问,在他强势干预下,三个多月之后,一份调查结果送到了他的面前。
    查无实据!
    学堂运行一切良好,或者有些许不足之处,但绝无贪墨行为。
    那为什么会有血书呢?
    他们也给出了结论,是那个学生醉心医学,长时间繁忙,结果造成压力过大,出现了胡言乱语的症状。
    经过学堂师长沟通,学生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并且主动向师长道歉,也取得了师长的原谅。
    总而言之,又父慈子孝了。
    面对这么一份调查结果,朱载基直接翻脸了。
    还拿我当三岁孩子啊?
    一个学生的疯言疯语,你们也说得出口!
    朱载基就打算让科道衙门介入,彻底清查。
    结果他的旨意还没下达,西山书院就有一百多名教授联名上书,他们认为西山书院是太师王岳创立的学堂,代表大明最高学府,学堂之中,大师云集,拥有数量惊人的学科泰斗,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果让一些衙门的人,践踏学堂,侮辱斯文,势必会动摇国本,所以请殿下务必三思而后行。
    在这一堆人当中,朱载基看到了不少教过自己的老师。
    朱载基足足盯着名单一个晚上,他从一个绝对可靠的人那里,得到了西山书院的内幕,绝对有问题。
    可让他无奈的是,这么多学者站出来,还不乏自己钦佩的前辈,难道他们都疯了,非要蹚浑水?
    自己还能不能不顾一切查下去,把底细彻底揭开?
    假如自己真的查出来了,这些人会不会因为信誉扫地,就无颜留在学院?
    这里面可是有不少名望很高的人物,他们走了,绝对是一大损失,很难承受。
    可若是没查出来,或者也敷衍了事,自己这个监国的颜面何存?
    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纠结了一个晚上的朱载基,还是没有主意。
    “殿下,要是让奴婢说,咱们就把眼睛一抹,装作不知道吧!”
    说话的人是李芳,也是从小跟着朱载基的太监之一,约等于朱厚熜的黄锦。只不过黄锦能得到王岳的百分百信任,两头都吃得开。
    可李芳不行,他只能全力以赴,伺候好朱载基。至于王清那边,他就力不从心了。
    “是啊,难得糊涂!查到了老师们头上,我也没有面子,一个学生而已,不值一提的。”朱载基自言自语,李芳频频点头,“殿下圣明。”
    突然,朱载基幽幽说了句,“更何况他们还说动你了,我不能不给面子啊!”
    “多谢……”李芳还没说完,察觉不对劲儿,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作响,“殿下,奴婢真的没有跟外人勾结啊,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啊!”
    朱载基用力吸口气,“行了,你退下吧,我要休息。”
    打发走了李芳,朱载基蜷缩在床榻上,陷入了沉思。
    假如师父会怎么办?
    他肯定不会犹豫的,一定能一查到底,把有罪的人揪出来,严惩不贷。
    哪怕是老爹在,他也能下霹雳手段,让锦衣卫和东厂出动,办了西山书院。
    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行了。
    明明自己也知道里面的问题,却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难道真是一辈不如一辈吗?朱载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心里有事,他处理政务总是心不在焉,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多月,终于,徐阶回来了。
    他是从温州赶到应天的。
    “去看了二师兄?”
    徐阶颔首,神色之中,带着萧索,他离开大明这么多年,不少人都故去了,也包括让他既尊敬又畏惧的张璁。
    “远的不敢说,百年之内,历代首辅,张璁首屈一指!”徐阶毫不吝啬夸奖,“并非师出同门,我就推崇他。而是因为在一片掣肘之中,张璁敢一往无前,不计毁誉,甚至不顾生死。大明能有今天,他的功劳丝毫不在师父之下!”
    朱载基对此也表示赞同。
    “师兄,你说的太多了,我也是最近几年,才感觉到做事竟然是如此艰难。”朱载基毫不保留,就把西山书院的事情说了一遍。
    徐阶听完之后,微微一笑。
    “殿下,你想听听臣在欧洲的境遇不?”
    朱载基表示很有兴趣。
    “臣在巴黎的时候,就遇到一个学者,他愤怒质问我,为什么要夺走他们家的土地,那可是他们家几代人努力积攒下来的。他的祖母早起晚睡,上午生过孩子,下午还要去田里干活,就像是母牛一般努力。”
    “相比之下,那些懒惰的农夫毫无上进之心,懒惰,卑鄙,投机取巧,只要抓住机会,就会偷懒,甚至还会窃取劳动成果。这样的蠢材就该穷死他们!把土地交给他们,简直是糟蹋了。”
    朱载基呵呵两声,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诡辩,但是他更好奇结果是什么。
    “师兄,你怎么反驳的?”
    “我没有反驳。”徐阶笑道:“我只是把土地分好之后,等到农耕的时候,我发现得到土地的农奴,比他们家更加努力,甚至舍不得回家,睡在田间地头,一心一意,种出更多的庄稼。”
    朱载基呵呵一笑,“师兄高明,事实最能打脸!拿走了人家大半的收入,凭什么让人卖命干活?出力再多,最后大半都落到被人荷包里,傻子才卖力气呢!”
    徐阶也点头了,不愧是同门师兄弟,果然心意相通。
    “殿下,其实臣想说的不是这些贵族的丑陋嘴脸,而是想说欧洲千百年传承下来,已经根深蒂固,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体,在师父的观念里,这就是利益集团!”
    “他们根深蒂固,彼此之前,亲密无间,共同压榨底层百姓。而底层百姓也被他们欺骗了,分田的目的不是抢走谁的田地,而是解决地租剥削的问题,公平劳动,公平获得收益。这才是合情合理的,绝不能准许一些人,可以夺走其他人大部分劳动成果。”
    朱载基默默听着,他昂起头,笑容灿烂。
    “师兄,你变了,过去的你,说不出这种话的!”
    “是吗?”徐阶轻笑道:“我要是不变,怕是对不起师父的栽培啊!殿下,其实我想过了,西山书院的那些教授,像不像欧洲的小地主?他们把持学院的资源,向上,他们告诉朝廷,不许插手,向下,他们压榨学生,肆意妄为。”
    “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把学堂变成他们为所欲为的话外之地!如果臣没有猜错,不只是西山学堂,其他各个地方,都有这种趋势吧?”
    朱载基忍不住吸了口冷气,他的心砰砰乱跳。
    徐阶的境界上来了,真是一语中的啊!
    其实西山学堂真的是众多问题当中,最小的一个。
    比这可怕的多了。
    例如长时间以来,刑部、都察院、六科廊,这都是自成一系。他们名义上都按照大明律法做事,可事实上法条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还有军队,自从王岳改革之后,军队战斗力上来了,可是自武学以下,人员升赏提拔,都形成了自己的规矩,皇帝的作用,最多就是签个字而已,有时候甚至不用签字也行。
    像这样的山头儿实在是太多了,银行,户部,工部,还有各个地方,全都是这幅样子。
    “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
    徐阶微微一笑,“打击,狠狠打击!就从西山书院下手,殿下不方便,就让臣来!别以为没有人拿得动刀了!”
    这一刻,神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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