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兴华与小了他近三十岁的刘金凤闪电般再婚的事传到众人的耳中,如一滴水落进了滚沸的油锅,哗啦一下炸开了。
    钟爹钟娘和二奶奶心里一时还有点难以接受,毕竟刘金凤是和钟希望差不多大的小辈啊,亲家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钟希望虽然也觉得意外,但是没那么难以接受。年龄啥的,越老越没那么多明确的界限,一般来说,六十几、七十几或八十几,看起来都差不多。而且郑兴华和刘金凤两人都是离婚后单身多年的人,能最终走到一起也是一种缘分。她已经从郑曙光那里听说了,这事还是郑曙光和郑曙明兄弟俩一手促成的。
    赵老头听后先是懵了一阵,很快便一拍大腿,大笑了几声:“嘿!这小子终于想通了!他父母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说到最后,赵老头的脸上明显有些落寞,整个人一下子就显得老态龙钟了。
    赵乐年龄虽小,但很有眼力见儿,敏感地察觉到赵老头的情绪有些低落,便跑到他面前,拽着他手撒娇:“太爷爷,我还想听故事,你再给我讲吧!”
    赵老头被赵乐娇憨的童音唤回神,笑呵呵道:“个小猴精,好好,太爷爷继续给你讲故事,不过这个故事听完,你可得跟你大姨好好学学,你大姨的本事可大了,你要是学会了就厉害喽!”
    “嗯,我一定跟大姨好好学!”赵乐乖巧地应道,惹得赵老头又是一阵乖宝心肝地叫着。
    事实上,赵乐现在正在跟着二奶奶学刺绣。学这东西真的是需要天赋的,想当初钟小妹就学不进去,而钟希望家的郑典对这个也不感兴趣,不过赵乐却能耐住性子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学,还学得像模像样的,连二奶奶都夸她颇有几分钟希望当年的样子,倒是有心要替钟希望再收个小徒弟,将刺绣手艺传承下去。
    在郑曙光打来电话之前,钟希望其实是决定最近就离开这里一路南下的,现在得知了郑兴华和刘金凤的事,她决定再回平京一趟看看他们。
    钟希望和三老离开时,赵乐也想跟着去,因为她学刺绣学上瘾了,不过赵卫国和赵老头都舍不得她,尤其是赵老头,居然躲在一边偷偷抹眼泪。赵乐是个懂事的小孩,叹了口气对钟希望和二奶奶说道:“大姨,太奶奶,我这回就不跟你们过去了,我得留下来陪着太爷爷,他都哭了!”
    钟希望嘴角抽了抽没说话,而二奶奶则直接撇嘴小声嘀咕了句:“一把岁数了,还跟个孩子撒娇,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平京,郑家。
    刘金凤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白米饭已经焖好了,锅里正在炖的是五花肉和土豆块,她手里正搅拌着鸡蛋,准备再烧个青菜鸡蛋汤。
    郑兴华正在书房里看文件,书房的门没关严实,红烧肉炖土豆的香味从厨房一路飘进书房里,郑兴华嗅了嗅鼻子,觉得肚子饿了。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去,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筷子搅拌鸡蛋时碰撞碗底的声响,心里一阵充实满足,眉眼不自觉地染上笑意。
    一阵门铃响传来。
    郑兴华正想起身出去开门,不过因为厨房离门口较近,所以刘金凤已经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来人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穿了一身半旧的靛青色中山装,尽管脸上皱纹遍布,眼神里也有掩不住的沧桑和风霜,但能够看得出来,此人年轻时也是极其英俊潇洒的。
    “请问,您是……”刘金凤话还未问出来,就被老者打断了。
    “老郑在家吧,我找他!”
    老者只轻扫了刘金凤一眼,以为她只是郑家请的保姆,也没在意,直接抬脚朝屋里走,而这时郑兴华也走出了书房。
    “老苏?啥时候回来的?”郑兴华见了来人有些惊讶,紧接着便高兴地朝他走了过来。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郑兴华前妻苏雯的大哥苏凯。苏凯其实只比郑兴华大两岁,但看起来却明显比他老了有十岁不止。
    “回来两个多月了,之前来找过你,不过你不在,听说是出去旅游散心了。”苏凯也笑着说道。他在小岛上呆了几年,后来调去了n市部队当政委,如今已经退下来了,不过他儿子苏宇还在n市部队,现在是副师。
    郑兴华笑了笑没做解释,只道:“走,咱们到书房去聊,午饭就在这儿吃吧!”郑兴华说着便看向刘金凤,“对了,这是我爱人刘金凤。金凤,这是我的老战友苏凯。”
    刘金凤本来有些拘谨,不过看着郑兴华那一双带笑的眉眼里明显在鼓励安抚她,就好像在说“别怕,一切有我”,她一下子就安下心来。
    “您好,苏同志!”刘金凤笑着朝苏凯伸出右手。
    苏凯此时已经被震懵在当处,愣愣地看着郑兴华和刘金凤,机械地伸出手和刘金凤握了一下。
    过了好半天,苏凯才回神,忍不住就自嘲地轻嗤了一声,郑兴华对他的称呼,从当年的“大哥”变成现在的“老战友”,何其讽刺?
    而且,他怎么会觉得郑兴华还在一直等着他妹妹苏雯呢?得,幸亏他还没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不然就真的要丢人现眼了!
    他现在也真是觉得苏雯被他惯歪了,都六七十岁的人了,居然还闹着要跟老张离婚,在他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的,非要他来问问郑兴华的意思,说只要郑兴华还想着她,她立马就和老张离婚再回到郑兴华身边。
    当时她让他来问郑兴华时,明显很有自信,觉得郑兴华一直在等着她,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还单着?而他居然也脑残地这么认为了,结果却是妥妥地打脸。
    苏凯只是和郑兴华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也没留下来吃饭,半个钟头后就离开了。
    郑兴华跟着刘金凤去厨房端菜,瞧着那色泽油亮诱人的红烧肉炖土豆时,忍不住就夸道:“这菜烧得好,简直能媲美平京饭店大厨的手艺了!”
    刘金凤脸一红:“首长你快别夸了,俺哪儿能跟人大厨比呀?”
    “怎么不能?我说能就能!也不看看是谁媳妇?”郑兴华一挑眉,半真半假地严肃道。
    刘金凤听到“媳妇”两字时,脸更红了,心里很受触动,眼圈竟跟着红了。
    郑兴华察觉到刘金凤的异样时,心里一急,差点就将手里的那盘红烧肉炖土豆给倒地上了,他赶紧将菜盘放到灶台上,扶着刘金凤的肩膀问她怎么了。
    刘金凤也因自己突来的情绪而有些尴尬,急忙用手捂着脸,但她越是躲着不让郑兴华看,郑兴华越是担心,越是想扳着她肩膀问清楚。
    刘金凤没辙,一急,直接将脸埋进郑兴华的胸口,闷声道:“俺,俺是因为被你夸了,心里太高兴,太幸福了……而且,俺到现在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总觉得如此优秀的你居然已经是俺丈夫这件事有点不真实……”
    刘金凤絮絮叨叨地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殊不知,她刚才扑进郑兴华怀里时,郑兴华受到的触动丝毫不比她少。
    郑兴华怕自己若是做了出格的举动会吓到刘金凤,犹豫再三,才缓缓抬起胳膊将刘金凤搂抱住。
    刘金凤因为二十多岁就守寡,这些年来也跟着她闺女刘杏儿学过耍拳,虽然她耍得很不到位,但锻炼身体的效果是有了,所以她到现在,身材依旧很苗条。
    郑兴华搂住她的一刹那就感觉出来了,一边有些心猿意马,一边又忍不住生出自己是老混蛋的自我嫌弃的念头。
    老实说,他和刘金凤虽然领证结婚了,睡觉时也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他们并没有越线,多少还是有长辈和晚辈这条伦理线阻隔着。
    刘金凤说完了,本是该推开郑兴华的,但她有些贪恋他的怀抱,年轻时仅有的那次婚姻让她对男人完全没有好感,可是现在她有些明白梓芳曾说过的话了,她说其实女人遇到自己心仪之人时也是会有那种感觉的,想要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她被自己这个有些疯狂的念头惊吓住了,脸上的红晕不减反增,身体也忍不住微微发抖。
    不行!不能这样!太下流了!
    刘金凤一把推开郑兴华,也顾不上盛饭了,直接红着脸跑上了二楼的卧室。
    郑兴华有些怔愣,他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自然注意到刘金凤眼神里的那一抹情丝。
    她对他动情了?
    郑兴华突然有些激动,有些亢奋,沉寂了许久的那种独属于男人的本能感觉冒了出来,于是顾不上吃饭,鬼使神差地也上了二楼卧室。
    一周后,钟希望和三老来到郑家。
    郑兴华和刘金凤两人的状态都非常好,笑容舒展,神采奕奕。
    三老尽管已经接受了事实,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抵触,没有用那种像看禽兽一样的眼神看郑兴华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钟希望将刘金凤叫到二楼的卧室里说悄悄话,等出来时,钟希望是一脸坦荡平和,而刘金凤则是满面羞红,郑兴华见了很是好奇。
    钟希望和三老只在郑家逗留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待他们离开后,郑兴华才想起问刘金凤,钟希望跟她说了什么。刘金凤就吱唔着道:“希望给了俺两小瓶药丸,说是怕万一……”
    郑兴华立马就明白了:“避孕的?”
    刘金凤脸又红了:“不是,是调理身体的,你,你也可以吃……”
    郑兴华嘴角一抽,暗道,希望这丫头在想什么呢?他都六七十岁的人了,难不成还要老来得子?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能老来得子,顺其自然吧!
    “除了这个,她就没留点别的东西?”郑兴华想念药酒和肉干了。
    刘金凤怪异地瞅了郑兴华一眼:“有啊,在厨房,好大一包呢!”
    郑兴华被刘金凤那一眼瞅得很舒坦,想着她终于拿他当自己人了,这一眼瞅得好!而刘金凤说的话则更让他高兴,自己跑到厨房去翻东西了,然后抱着一坛药酒和一包肉干兴冲冲地就收到书房去了。
    钟希望本想按着之前的计划带着三老到g市过年的,但三老一致反对,说他们转够了,想家了,于是钟希望只能陪着他们回老家过年。
    郑曙光原想着在年前带着钟耀和郑典两个孩子也回老家过年的,不过临时有事耽搁了,钟希望以为是部队里事情,也就没问,等她在老家过完年,正月十五回到g市时才知道年前郑曙光说的“有事耽搁了”是什么事。
    正月十六早上,钟希望提了一兜水果和营养品来到市医院骨科502病房。
    病房内只有两张病床,其中一人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腿断了。而另一人就是钟希望要探望的人,部队里韩政委的女儿韩晓,也是腿断了,小腿骨折。
    此时,韩政委的爱人陈淑芬正在喂韩晓吃早饭,小米粥,水煮蛋,肉包子,外加一碟小菜。
    钟希望进来时见到这一幕,心里忍不住就想说:“你女儿是腿断了,又不是胳膊断了,没必要一口一口喂饭吧?”当然,她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人家的女儿爱怎么惯着就怎么惯着,与她何干?
    “嫂子,韩晓,你们在吃早饭呢!”钟希望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并将那兜水果和营养品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韩晓直接轻蔑地别开脸不理,而陈淑芬虽然笑着回应了,但明显也没什么好脸色。
    钟希望不以为意,毕竟韩晓的腿之所以会骨折,就是拜她的孩子钟耀和郑典所赐。
    这事说来也是挺让人啼笑皆非的,年前郑曙光和两个孩子之所以没有回老家过年,就是因为两个孩子把韩晓套麻袋狠揍了一顿,揍的伤倒是不重,他们是专捡肉多皮厚的地方揍的,关键是韩晓因为受到惊吓,慌不择路,一头栽部队西边的壕沟里摔折了小腿。
    两个孩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动粗揍人,原因还在郑曙光身上。
    且说,郑兴华和刘金凤走后不久,韩政委的女儿韩晓突然来到大院,拎着老大一个箱子的她恰好碰到郑曙光傍晚从部队回来,郑曙光就顺手帮她将箱子拎到韩政委家。
    于是,郑曙光的随手之举成功地俘获了韩晓的一颗刚刚失婚的伤情女人心。
    韩晓二十岁出头就见过郑曙光了,那时她也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而已,但因为人太冷,所以同样高傲的她并没有对郑曙光生出太多好感来。然而时隔几年后,已经结过婚又离了婚的二十七岁的韩晓,因为郑曙光帮她拎了回箱子,她才猛然发现这个男人有多么优秀,过去的高冷不过是表面上罢了,其实内心里热情如火。
    于是,她疯狂地迷恋上了郑曙光,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和郑曙光偶遇,说话,而且经常拿着自己做的小点心送到郑家去。
    郑曙光因为从未将韩晓看在眼里,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韩晓的心思。而已经放寒假在家的钟耀和郑典却敏锐地发现韩晓居然想撬他们妈妈的墙角,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这两个孩子便用他们爸爸的名义写了一张纸条给韩晓,约她单独见面,见面地点正是部队西面的壕沟那里。韩晓看到纸条后,心内狂喜,很用心地打扮了一番便去了见面地点,谁知等待她的却是麻袋罩头,被人给揍了,她又急又怕,一个不慎就栽进了壕沟内,只听“嘎巴”一声响……
    “韩晓,腿还疼吗?”钟希望尽量以着友好的语气问。
    岂料韩晓却嫌恶地瞪了她一眼:“其实你是过来看我笑话的吧?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用你假好心,虚伪!”
    “晓晓!”陈淑芬嗔怪地瞪了韩晓一眼,回头笑着对钟希望道,“小钟你别介意哈,这孩子一直嫌腿疼,尤其是晚上疼得睡不着,直淌眼泪……所以她心情不是太好……”
    钟希望算是明白了,韩晓这是骂她“不正”,所以她的两个孩子才跟着“歪了”,而陈淑芬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实则内心里也是怨怪他们家的,纵使是她女儿先动了邪念。
    钟希望也没在医院里呆多久,几分钟之后就离开了。然而,她前脚刚离开,韩晓后脚就将她带来的那一网兜水果和营养品推到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其中有一瓶麦乳精直接就摔碎,乳白色的颗粒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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