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天刚蒙蒙亮,太阳刚刚露头,长寿村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十几名老人早已聚拢在这里展拳晨练,是有强筋健骨、增强体力之功效,长寿村的老人,大部分都有早起的习惯,虽说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但生命在于运动,多锻炼一下也没啥坏处,身子骨硬朗的,就打打拳,练练剑,某些腿脚不利索的,拄个拐杖也能出来溜达溜达,呼吸呼吸山里的新鲜空气,看看晨雾笼罩下慢慢升起的美丽日出,享受初阳,感悟人生,这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行至村口,结巴和周念刚一来到那群老人身边,他们的话匣子可算是打开了。
    他们基本上都认识结巴,毕竟结巴的老祖在整个长寿村赫赫有名,算是长寿村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刚一砰面,便有几个好事的老人凑了过来,家长里短地问来问去,多是一些乡里乡亲的客套与寒暄。
    “嘿嘿,三娃子,挺勤快的嘛,昨晚你又打猎去了?”一名白须老者瞅了瞅结巴背上的弓箭,率先开口问道。
    结巴听闻赶紧抱拳,这群老人可都是他爷爷辈,说话自然要规规矩矩,“是,回陈爷爷的话,昨晚是去打猎了。”
    “哦,那你都打着啥好东西了?有狍子没?你陈爷爷我最近老馋肉了,可我这身子骨老了,不中用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深山老林的怕是进不去了,若是你打到了狍子,一定要先送到我家去,我那里有上好的花雕酒,正好拿狍子肉下酒,陪你好好喝两盅。”
    “是是,打着了一定去找你。”结巴边走边答应,刚刚应付完这个,下一个老者立刻又凑了上来。
    “喂,三娃子,我怎么听说你家老祖病了?病的重不重?现在好点没?他可有些日子没出来了,我们老哥几个都想死他了。”
    “嗯,多谢赵大爷关心,我老祖的病啊,已经快好了,请大家不用挂念。”结巴敷衍着,这样回答也是出于人情世故的考虑,毕竟生病可不比去世,死了就是死了,这事隐瞒不得,但到了生病上,即便患者已经病入膏肓,那在外人面前,也一定要把病说的微乎其微,让人放心。
    “喂,三娃子,我怎么听说你老祖是被人吓着了?他是被谁吓着的?严重不严重?”有一个穿麻布衣服的老人显然消息灵通,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在上一个老者刚刚问完之后,他突然接下来话茬。
    “嗯……”
    这话一出,结巴身体稍稍停住,少时神情微变,脸上暗淡下去的笑容立刻又浮现了出来,“呵呵,李爷爷,您这是从哪儿听到的小道消息?压根儿就没有的事儿嘛,我老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能轻易被人吓着?流言,一定是流言。”
    “哦,没吓着啊,那我就放心了。”李爷爷有惊无险地顺了顺胸口,接着笑道,“呵呵,我还以为他被人吓的不轻呢,原来竟是谣传,既然他没被吓着,那你们家就赶紧找人帮他治治,让他早点康复。不瞒你说,上次他掰腕子还赢走了我一壶百年佳酿呢,我这几个月可没歇着,净锻炼手臂了,若是你老祖好了,就让他快点来找我,我可没认输,憋着报仇呢,哈哈……”
    “行,您老人家的话啊,我一定转达。”结巴继续敷衍,接着朝晨练的这帮老人抱了抱拳,加快脚步离去。
    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周念突然轻轻一笑,不由地来了一句,“呵呵,看不出来,你们这里的民风倒是挺淳朴的嘛,难得,实属难得啊。”
    结巴略显得意道,“那是,良好的环境和融洽的氛围也是长寿的秘诀之一,保持心情舒畅,才能活的更久。”
    “心情舒畅?呵呵,但愿吧……”周念感慨了一句,不由地低下头去。
    前面的结巴突然停住,皱了皱眉,有些好奇地回头问道,“怎么?莫非你一个小屁孩还有很多烦恼?”
    “唉……”
    叹了口气,周念幽幽道,“我的烦恼不算多,也就一箩筐吧。”
    “哈?”结巴张了张嘴,突然朝对方翻了个白眼,“喂,你这年龄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的,也不用操心如何维持生计,你能有啥烦恼?”
    “唉,我的烦恼,你想象不到。”
    “你……你净瞎扯,那你有啥烦恼,说出来让我听听。”
    周念慢慢抬头道,“唉,即便是说给你听,也是白搭,你帮不上忙的,算了,还是赶紧找个人让我给他医治吧,我还想着露两手呢,快走吧。”
    “你……切,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愿说拉到!”结巴气哼哼地甩过头去,被一个小屁孩小瞧总觉得心里不痛快,不过既然他想露两手,那正是个好机会,小打小闹的病患如果他瞧不了,打压起来根本就不解气,索性给他找个难缠的病患,挫挫他的锐气!
    心里这样想着,结巴原来想要找的那位病患立刻就被他给抛弃了,思路陡然一转,立马换了一个身患疑难杂症的重病患,在一条小胡同那里往左一拐,径直走到了一户人家。
    “啪啪!”
    抬手敲门,结巴大声叫道,“孙爷爷,您在家吗,我是三蛋啊,我来看您老人家了。”
    “三蛋?你……你叫三蛋?噗哈哈哈……”这个名字一出,周念突然笑喷了。
    这名字也太喜庆了,虽说村里有给孩子起小名的风俗,但结巴这个小名,着实土的有些掉渣。
    听到周念的狂笑,一旁的结巴忽然不乐意了,板着一张大脸,冷声质问道,“喂,小屁孩,你笑什么?莫非你认为我的名字不好听?”
    周念都快要笑抽了,捂着肚子边笑边摆手,“不是不是,难听倒不至于,就是……就是有点逗,太逗了,哈哈哈……”
    “逗?我逗你家沙瓤的大西瓜!不知道贱名好养活吗?我要是没这个贱名,小时候早就病死了,你看我现在多结实,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这个名字呢。”
    “哈哈哈……”
    “喂,别笑了,给我憋回去,不然我打你!”结巴恼了,虽自知打不过对方,但还是被气的抬起了手。
    然而他举拳刚要打,手还没落下来呢,就听到耳边“嘎吱”一声,木门一下子被人给推开了。
    门分左右,从里面走出来一名精瘦精瘦的小老头,年龄看上去大概70岁左右,白须白发,面容憔悴,眉毛似扬不扬,眼睛似眯不眯,看上去有些病态。
    眯缝着眼瞅了结巴好一会儿,孙老头似是有些老花眼,凑近一点才认出了对方,“哦,原来是三蛋呐,这一大早的,你小子怎么有空跑我这里来串门了?莫不是因为嘴馋,背着你老婆又上我家来讨腊肉吃吧?那可不赶巧,今年我家的腊肉啊,做的实在不多,你小子没这口福了。”
    “腊肉?”
    一提这种美食,结巴竟不由地咽了口口水,想来平时很得意这口,差点就范。
    不过,出于礼貌考虑,结巴还是强行控制了一下,摆了摆手道,“不是,孙爷爷,您看您把我想成啥人了?我不是来讨您家的腊肉来的,当然了,你若真分给我点,那我也能接受,不过,我这次来是给小花瞧病的,您看这……”
    “瞧病?”这俩字一出,孙老头的眉毛不由地紧皱了一下,指着结巴一脸狐疑道,“就你?你会瞧病?”
    “不是,不是我,而是他!”
    结巴说完,突然把周念拉到了面前,郑重介绍道,“这位小兄弟……”
    “你先等会儿,你刚刚叫他什么?”
    “小……小兄弟啊。”
    “放屁,你多大?他多大?你都30岁的人了,能和个七八岁的小孩称兄道弟?”
    “啊?”结巴一愣,合着这老头在意的竟是这个!为他家里人瞧病他都不关心对方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偏偏在辈分称呼上计较了起来,这脾气,着实古怪地可以。
    用力甩了甩头,结巴也没必要跟一个性格怪癖的老头死气,索性听之任之,赶紧改口道,“嗯……是我错了,我不该叫他小兄弟,应该叫他小药师,这位小药师可是个能人,您孙女小花的病,大可以让他试试。”
    “哦,原来是小药师,既如此,那你们就进来吧。”孙老头说完,两手一展把大门敞开,接着朝前带路。
    身后的结巴忽然有些发愣,迟疑了几秒,赶忙伸手叫住了他,“孙爷爷,您先等会儿。”
    “又怎么啦?”孙老头不耐烦地回头道。
    结巴结结巴巴道,“您……您就不怀疑他这年纪……您就不怀疑他能不能……”
    “喂,三蛋,你这人做事怎么婆婆妈妈的?我怀疑什么啊?你不是说他是个能人吗?既然你都说了,那我还怀疑什么?放心,我不会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子就小瞧他的,我没你们想象的那样食古不化!”
    孙老头说完,迈步继续走。
    “嘶……”
    这番话可是给结巴好好上了一课,还没回过神来,却忽然听到擦肩而过的周念小声感慨了一句,“呵呵,这老头儿,有点儿意思。”
    ……
    三人进屋,孙老头免不了要倒水招待客人,不过倒水归倒水,他可没像周念刚进村时遇到的那帮老人一样热情,水烧得半开不开,茶叶也是去年的旧茶,里面非但全是茶叶沫,还他妈有虫,被水一冲全都飘了上来,浮在上面被半滚不滚的水烫的半死不活,你说喝还是不喝?
    看着都下不去口,敷衍了事也没这么怠慢,这哪儿是喝茶啊,分明是喝虫子嘛。
    “呼……”
    礼数是在不周,但碍于面子问题,结巴还得装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来,鼓着嘴朝着茶碗里吹了吹气,那些茶虫子居然还是活蹦乱跳的,索性闭着眼一扬脖,喝进去多少就含在嘴里,趁孙老头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吐了出来,再道一句“果然好茶”,真是难为他了。
    然而,结巴不好驳了孙老头的面子,但周念却完全不给他面子,伸出右手把茶碗往桌子中间一推,显然连砰也不想碰,直接站起来道,“老人家,喝茶就免了吧,我们还是先给病人瞧病要紧。”
    “嗯,你说得对。”孙老头点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那跟我去后厢房吧,我孙女就在那里。”
    “老人家请带路。”周念抱了抱拳,目视着孙老头起身迈步,赶紧跟了上去。
    “啪啪!”
    来到后厢房门口,孙老头轻轻敲了敲门,接着朝门口喊道,“小花,把门开一下,爷爷带了个药师来给你瞧病来了,快把门开开。”
    沉默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了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爷爷,让他走吧,我的病没救了,谁也瞧不了。”
    “不会的,这次准能行。”孙老头边敲边解释,“这次来的小药师可是个能人儿,是你三蛋哥亲自介绍来的,若是瞧不好,我就把你三蛋哥挂起来吊在树上,皮鞭子沾凉水,狠狠抽他三天!”
    “啊?”
    这话一出,身旁的结巴忽然吓毛了,想来以前尝过孙老头皮鞭子的滋味,脸上满是委屈道,“孙爷爷,您……您这话是啥意思?您可别吓我,我……我就是个介绍人,他瞧不好您干嘛惩罚我啊?”
    孙老头突然回头,瞪眼呵斥,“不惩罚你惩罚谁?他若是瞧不好,我就揍你!”
    “我……哎吆,冤枉死我了,我这不是倒霉催的嘛,早知这样,我又何苦来的,真是的。”结巴一肚子的委屈,但却不敢造次,毕竟别人不知道孙老头的厉害,他可是知根知底。
    这老家伙别看模样和家境不咋地,可一旦发起火来,怕是连他的老祖,都要忌惮三分!
    总憋着要找个难缠的病患来挫挫周念的锐气,如今可倒好,锐气没挫成,结巴倒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狠狠咬了咬牙,结巴深知在孙老头这种怪人面前求饶无疑是瞎折腾,一个闹不好,反而会适得其反,使自己遭受皮肉之苦。
    为今之计,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周念身上,赌上他一把!
    想到这里,结巴赶紧拉了拉周念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小……小英雄,你可一定要给我争气啊,不然……不然我就被他给抽死了。”
    他连称呼都改了,足见是有多么恐惧。
    周念轻轻摆了摆手道,“行了,我尽力而为吧。”
    “嘎吱!”
    刚说了一句尽力而为,偏偏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却忽然一下子被打开了。
    “进来吧。”
    淡淡的声音传来,房门立刻敞开,并非人力所为,而是有人用一股劲力将房门给震开的。
    “小药师,你进去吧。”指了指屋里,孙老头轻声道。
    “哦。”
    周念点点头,接着迈步进屋。
    “啪!”
    他刚一进屋,房门立刻被人给关上了,不过这次可不是劲力所为,而是孙老头干的好事。
    “喂,老人家,你们不进来?”周念问道。
    孙老头站在门外,隔着房门说道,“我孙女不让太多的人进去,你只管瞧病便是,瞧好了,老头子我重重有赏。”
    “哦。”
    周念不再多问,迈步朝里面走去,行至床榻那里时,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床榻那里此时正坐着一人,穿一身青色的衣服,身材凹凸有致,头上戴着一根翠色玉钗,如墨般的头发轻垂下来,用粉色的丝带束成好看的发髻,只是整张脸被一块粉色的面纱蒙着,看不出她的真实样貌。
    她叫孙小花,是孙老头最为疼爱的孙女,原本出落的很是水灵,从小便聪明伶俐,智慧过人,长大之后,就更了不得了,长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有着“隔绝长寿村,从此不识人”的美誉来赞美她曾经的美貌,只是自从患过这场怪病之后,她的模样就大不如前了,极少见人,即便是在家里,也要用面纱示人,说来也是可惜。
    孙小花的美貌不仅名扬于一个小小的长寿村,即便是周围一大片的村子,也都有所耳闻,听之心有所系,见之日思夜想,好似一件完美无瑕的美玉,不存在一丝气泡的瑕疵,慕名者纷至沓来,许多大户人家的公子为了能一睹她的芳容,急的都快患上相思病了,上门提亲的人更是多如牛毛,把门槛都快要踏破了,在孙老头费尽心思千挑万选之下,终于为她找了一户不错的人家。
    然而,人有失策,马有失蹄,像孙老头这种老江湖,免不了也有打眼的时候,他千挑万选所选中的人家,就是他此生唯一的败笔!
    自从那户人家知道了孙小花患病之后的模样,他们家人的态度,简直就是180度大转弯,非但要回了先前所下的聘礼,更厚颜无耻地来孙家兴师问罪,说什么“一个野田里的丑麻雀竟妄想攀上高枝变凤凰,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之类的话,那些话着实有些难听,若是被孙家的先人听到了,估计连棺材板都按不住,直接从坟里爬出来抽他丫的!
    孙老爷子自身也是个狠人,做事雷厉风行,更是有着“孙疯子”的怪称,本着一句“不惯他人脾气,得罪我我就让你死”的人生格言,孙老头竟以一己之力,直接给他当初的那个亲家来了个灭族!
    听清楚了,是灭族,可不是灭门。
    灭门只杀一家,灭族可就牵扯到所有的九族了。
    但凡跟那户人家扯上一点亲戚关系的人,哪怕是他家养的一条狗,都没留个活口!
    这也太狠了,也就是打那件事情起,孙小花可算是嫁不出去了,即便是恢复了本来的美貌,估计也很难嫁的出去。
    毕竟,一个心情不好就灭你全族的亲家,谁人敢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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