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苏老太爷的问话,苏潮也是回道:“府中的藏书都在看着,这段时间也借阅了一些理学典籍。”
    苏老太爷点了点头,又是对着四下的子孙辈语重心长的说道:“自古以外未见过一人的上品门第,但凡名门望族,族中子弟皆是相互帮扶,独木难支……”
    苏老太爷又是将目光落在了苏潮的身上,道:“苏潮,临巢楼文会你能够作出两篇不逊色于周子扬的诗篇,得到庐陵王和庐州府牧的看重,这是你的福分,但你也要知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苏潮点了点头回道:“孙儿谨记爷爷的吩咐,定当专心一志,勤学苦读。”
    苏老太爷又是点了点头,心道这苏潮果然是一如当年次子苏历那般聪慧异常,稍稍点拨,就知晓自己言外之意指的是什么。
    转即,苏老太爷也是看回了长子苏陌,道:“当今理学乃是吴国显学,繁儿、潮儿和恺儿都是可造之材,做学问一道若是没有人指点,极易罔殆,既然苏繁元宵过后前往建邺求学,便是将潮儿和恺儿一同带去吧,无非就是多两条束脩罢了……”
    “这……”闻言,苏陌的脸上稍显犹豫之色,并未直接答应下来。
    那一边的大夫人也是咳嗽了两声,笑着对苏老太爷回道:“爹,你说笑了,苏繁能够拜入那理学大儒南宫师的门下,束脩虽然不便宜,但终归是繁儿的天分占主要的,若是什么人都收入门下的话,那南宫师岂不砸了自己的招牌。”
    “南宫明……”苏老太爷的脸上露出来了一丝追忆之色,显然是想起来了当年在建邺城中的旧事。
    十数息之后,才见苏老太爷从怀中取出来一块玉佩,递到了苏陌的面前:“那南宫明与我也算是旧识,凭借着这块玉佩作为信物,南宫明会将潮儿和繁儿也收入门下的。”
    闻言,那大夫人苏吴氏的脸上也是极其不自然起来,苏繁见到这情景也是将衣袍下的手掌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与苏吴氏说的恰恰相反,苏繁能够拜入南宫明的门下,其中天资并非重要,最主要的是每年上交那南宫明一笔不菲的束脩,价格高的骇人!
    见到苏老太爷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拿出来了这块能够说动南宫明的玉佩信物,这让苏吴氏觉得自己以前拿出来的那些白花花银子就和打了水漂一般,心中陡生一股不悦之意。
    再加上先前老太爷的表现,苏吴氏最终是将饶有深意的目光稳稳地落在了苏潮的身上。
    “就是这个赘婿子,出身低微,凭什么能够与我儿苏繁同进同出!”
    苏潮如今神魂修炼小成,感知力十分敏锐,虽然并未看着苏吴氏,但当后者看向自己不留意之间暴露出来的那丝仇恨之意,就已经是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
    “不好,大伯和我爹的间隙据说就是当年爷爷太过偏爱我爹的缘故,如今爷爷对当年建邺往事数十年如一日的避讳莫及,现如今却是为了我和苏恺,却是拿出来了旧日情谊的信物,必定是被大夫人嫉恨到我的身上。”
    那苏陌见到老太爷出乎意料的拿出来了旧日信物,起先的时候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是接下了这块玉佩,应道:“好,儿年后便是带上潮儿和恺儿一同前往建邺。”
    苏烈和苏安氏也在一旁答谢道:“那就有劳恺儿大伯了。”
    苏陌拂了拂手回道:“都是自家人客气做甚!”
    苏老太爷又是看着三位孙辈道:“距泰和十九年中正试,还有十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们要认真读书,明理正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出来,苏府也是尽力为你们筹备的。”
    “苏府虽是上品门第,但那中正上品中也有这上中下之分,能不能搏一个国士出身,还得看自己自己的努力了。”
    苏老太爷虽然是不问府中之事多年,却也是有着一言九鼎的威慑力,即便是苏吴氏心中非常不满,当着老太爷的面前也只能够默默地忍着。
    这些堵心的事,再怎么不悦也得等到年后再说,苏吴氏自忖,任凭苏潮这穷白之身,在府中尚且要顾及豪族脸面一二,若是到了那潭水极深的建邺城中,自己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且还不会有任何污名落到自己的身上。
    苏繁和苏恺都是直接应下了,却是未曾想到,往日里无人重视的苏潮此时此刻却是并没有如获良机的喜悦之情,面容上略显犹豫之色。
    数息之后,苏潮开口:“爷爷。”
    “嗯?”苏老太爷浑浊的年迈目光抬起来,看着苏潮。
    苏潮径直说道:“孙儿想出外游学。”
    苏潮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十分诧异,连平日里最关切苏潮的三叔苏烈也是开口道:“潮儿不可胡说,你可知晓外面不似府内,江湖人心险恶,匪人众多,你要去外游学必定是危险重重!”
    苏老太爷倒是并未直接否决,而是看着苏潮开口问道:“为何?”
    苏潮倒是很早就想好了托辞:“孙儿读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句,甚是感悟,又是知晓了先贤们的求学之道贵在学以致用,故而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苏老太爷格外在意这一句,喃喃几遍过后,方才是发现这一句韵律格外齐整,读到深处居然是感悟到了颇为深奥的禅理之性。
    苏老太爷沉默一阵,又是问道:“如你三叔所说,你可知晓游学途中并不太平。”
    苏潮点了点头回道:“孙儿获闻了一些,前些日子招募了一名天生勇力的壮士,可以随行护身,孙儿在外也只是想潜心求学之真,必当谨慎小心,绝不轻易涉入到江湖争斗当中。”
    苏吴氏原先心中还是阴云阵阵,眼下听闻苏潮这般说,想那江湖险恶,苏潮要出外游学,正好是落了自己的心意,当下是笑着说道:“爹,我觉得苏潮自己有分寸,随他就是,苏繁似他这等年纪,吴国各州都去了一大半,甚至还到了齐国和荆国两地游历数载,也并无差错。”
    苏吴氏并未夸大,只不过苏繁之所以那般肆意前往各地游历,乃是因为苏吴氏从其两家吴氏那边请来了数位武道高手,贴身保护苏繁在外的周全。
    听闻苏吴氏说这一句,苏老太爷也是看着苏潮沉吟良久,终是开口说道:“先贤说过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确是没错,故而不读万卷书便行万里路,与驿使(传递公文、书信的人)无二。”
    “你先前所说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一句颇有禅理之性,且是韵律齐整,是一妙句,你若是十息之内,将其作为一句诗文,我便同意你出外游学。”
    “十息之内补全一篇诗文!”
    众人闻言,皆是认为老太爷这是不肯松口放苏潮出外游学,那怀揣着自己心思的苏吴氏都是为苏潮着急了,大有为苏潮出言的意思。
    却是没有想到苏潮自己却是道:“孙儿不敢欺瞒爷爷,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正是孙儿用来警醒自己一篇诗文的后两句。”
    苏老太爷并未因为苏潮的坦诚有所悔意,而是看着苏潮示意先前答应的仍旧是有用。
    苏潮便是将全诗答了出来:“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句警醒自己勤勉读书的诗文浅显易懂,苏老太爷念叨了一边便是全然明白了,当即是道:“看来你那日临巢楼文会你能够作出来那两首梅花绝句,并非偶然。”
    “罢了罢了,吾家雏鹰终是要离巢了……”
    雏鹰……
    苏陌和苏烈两人听闻到老太爷对苏潮这一句赞誉的称呼时,也是心中一动。
    多年前,老太爷也曾经对另一个人这般赞称。
    那个人的名字叫苏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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