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颐将查祺拉了下去,门开时,初冬的寒风卷进来,从衣领钻进身体,一路寒至脚底。
    “那蓬莱剑,朕寻了许久,你既然识得唐家的人,不若劝他们,尽早将剑献上来。”皇上显得很疲惫,向后仰在龙椅上,道。
    韩烺心下一沉。
    虽然化解了逼至身前的危机,可终于还是逃不脱献剑的宿命。
    他沉了一气,“臣斗胆问一句,皇上为何寻那古剑?”
    话音落了地,并没有回应。
    韩烺感到居高临下的冷漠目光,半晌,直到他以为皇上不会说的时候,龙椅上的人幽幽哼了一声,道:“如今查祺不指望了,这事交给你办也好。”
    说着韩烺一声大太监王朝恩,“你来同他说。”
    王朝恩领命,朝韩烺拱手道:“韩大人有所不知。皇上得了一块竹简,是两百年前剑圣裴斐所刻,上面记述了剑圣裴斐去往蓬莱一事。”
    “蓬莱”两个字听得韩烺眼皮跳了一下,只听王朝恩继续道,“剑圣确实去过那蓬莱仙岛,并不仅因为此竹简证明,更是当年他从蓬莱仙岛得到一把灵剑,此剑,就是蓬莱剑!”
    所以,当有人问及剑圣蓬莱剑的来历时,剑圣并未说谎,只是没人相信真的有蓬莱仙岛罢了!
    “可是,蓬莱剑现世两百年,未曾听说谁人去过蓬莱仙境,便是侍剑的姑苏沈氏,也不过侍奉此剑而已!皇上要此剑,又有何用?”
    皇上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似有不满,倒是王朝恩笑了一声,“韩大人且听说完。这竹简上明明白白记着,剑圣裴斐去过那蓬莱仙境之后,画了一张图,准备以后再去,只是世事变化,没能再去,而这地图,就藏在蓬莱剑之中。”
    “这怎么可能?”韩烺简直不能相信,“若真有此图,侍奉蓬莱百年的沈氏会没发现?”
    “一来他们不知有此图,二来自是剑中必机巧。”王朝恩解释了一句。
    韩烺从未听裴真提起蓬莱仙岛,她说她有意识起,便在剑圣裴斐身边了,哪里和那个什么蓬莱仙岛有关?
    他还要再说,皇上却开了口。
    “你只管将剑给朕寻来,给你两月时日。”皇上声音淡而冷,眼神又有些飘渺,“仙岛自是在等有缘人,朕便是那有缘人。”
    言罢,挥了袖。
    韩烺会意,不得不叩首退下,出了宫门刘蒙来问,“大人,查祺一干人等已压到诏狱,您现下可去?”
    “不,”韩烺出声,“回府。”
    ......
    裴真伤还没痊愈,灵力的输出在恢复,但是过程缓慢。
    她将蓬莱剑抱在怀中细细擦拭,见韩烺回来了,惊喜了一下,“夫君回来了?那查祺可下牢狱了?”
    韩烺胡乱点了一下头,快步走到她身前,目光从蓬莱剑移到她脸上,“阿真,夺剑的人找到了。”
    “谁?”
    “是皇上。”
    裴真讶然,半晌才问,“皇上要蓬莱作甚?”
    韩烺幽幽叹了口气,将王朝恩说得话告知了裴真,“......皇上将此命交于我,让我两月内献上古剑。因为查祺一事,我已经将古剑假托到了唐家......”
    两月期限到达该如何,韩烺没有说给裴真听,他只问:“蓬莱仙岛,你可知道?还有那藏于剑中的地图,你可见到?”
    裴真看着韩烺眼中的希冀,缓慢地摇了头。
    “我既不晓得蓬莱仙岛,也不知道什么地图,夫君,你说的果然是蓬莱剑吗?”
    韩烺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碎裂,无措地坐在了临窗的小榻上,“怎么会这样?”
    他还想着,蓬莱是裴真的命,不能交出去,可若能知道蓬莱仙岛如何去,地图又在哪里,交于宫中,勉强算得交差。
    可如今呢?
    他灭了黄金水,压下了查祺,但一切就像一个圈套,他把自己套进了绳索之中,被轻而易举地勒住了脖颈。
    韩烺看住裴真怀中的蓬莱剑,剑身泛着寒气,通身并无矫饰,剑柄上拴着的青色剑穗,安静地搭在剑身上,“还能制出一柄一样的剑吗?”
    问完,自己都摇了头。
    几百年的古剑,当世的锻剑人如何能做出来,还能蒙得过宫中?
    裴真伸手握住他的手,“夫君,我当真不知蓬莱仙岛一事,若是宫中非要,你将蓬莱交入宫中便是。”
    她说得风轻云淡,韩烺心中翻起巨浪。
    “胡说什么?这是你傍身的东西!灵力都在其中!交入宫中,他们找不到地图也不会死心,会将剑完完全全拆开,到时候你的灵力怎么办?就这么散了吗?!”韩烺大怒,“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是被问罪贬黜,也不会将剑交入宫中!”
    他像一只炸毛的野猫,裴真要去轻抚他的脊背,却被他甩开了。
    “把剑拿来,我亲自找!说不定就找到了!”韩烺拿过见,还瞪了裴真一眼,“从今日起,剑我看着,你不许随便拿着!”
    防贼一样。
    裴真失笑,见韩烺看起古剑,还挑了蜡烛往剑鞘里瞧,叹了口气,“我在这剑中多年,怎么会不知另有机关?夫君别看了,真的没有。”
    韩烺气势一懈,脸上露出与锦衣卫指挥使不相符的无措。
    “那怎么办?剑圣裴斐就没同你提一提什么?”
    裴真按着韩烺的话回忆了一下,“我在剑圣身边许久才有了灵识,那时候意识浅薄,只是隐约能配合剑圣的剑法,其他都不能行。即便如此,剑圣待我如珍似宝,他没有子嗣,他常同人说我便是他的孩儿,直到他晚年,我才能模糊听懂他言语,只是那会他已经精神不济,又只抱着我断断续续说些糊涂话。我初开灵智,也听不太懂,只他反反复复说什么是真的,真的,指着我叫真,我便为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可蓬莱仙岛的事,他或许提了,或许没提,我不记得了。”
    韩烺脑中浮现出暮年的剑圣裴斐,将还是剑身的裴真抱在身边,夜晚絮絮叨叨说着糊糊涂涂的话。懵懂的裴真只会听着他说得一切,听懂的听不懂的,或记住或记不住。
    一人一剑相依为命很久,直到裴斐去世。
    “剑圣去世的时候,可有留下什么遗言?他说的真,会否就是指蓬莱仙岛?”
    裴真摇了头,“那时候,他已经口不能言,只是死前看了我许久,他侄儿要将剑放入他怀中,他却不要,摇头之后,人便去了。至于蓬莱仙岛,我真不知道。”
    说起往事,裴真还有些几百年未能淡忘的悲伤,“他于我而言,真的是父亲,一招一式都是教诲。”
    剑圣裴斐不仅剑术高超,而且高风亮节,几度平息江湖腥风血雨,在武林威望很高,虽历经百年,后人却不能忘。
    可是他留下的竹简,说起蓬莱仙岛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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