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抬着摇篮往堂屋里去。就见常榕左手抱着小平安,右手抱着小悠悠,小平安正醒着呢,握着姐姐的一根指头,姐弟俩笑得特开心。也亏得常榕臂力惊人,抱俩孩子,还能走得稳稳当当,丝毫不见吃力。
    “弟妹啊,怎么没见阿阳?是不是带着小灰小黑进了山里?”常榕转了圈,发现俩只狼狗也不在。
    阮初秀将摇篮放到了桌边,边往外走着边说。“对啊。进山逮几只斑鸠和鹧鸪回来炖汤喝,应该快回来了。”她从厨房将特意给阮如秀做得早食端进堂屋。小米粥,鸡汤,还有两个煮的白水鸡蛋。“悠悠别跟弟弟玩着,快去漱口洗脸,马上吃饭,顺便将太爷喊过来,我去下饺子。”
    “嗳。知道啦。”小悠悠应着,咧嘴冲着常榕笑。“伯伯。”小嘴儿喊得相当的甜。
    常榕就稀罕她这小模样,将人放到了地上,还抚了把她的头发。“去吧,伯伯带着小平安等你,一会咱们去东厢喊太爷。”他得想法子缠着阿阳夫妻俩把这俩娃娃的亲先订下来,悠丫头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不能便宜了别个啊。
    阮如秀看着桌上的正冒着热气的早饭,香喷喷的,她迅速红了眼眶,仰着脸,将眼泪稳住,过了会,吸了下鼻子,才低头一口口认真的喝着小米粥。
    阮初秀堪堪将饺子煮好,就见曲阳手里拎着几只野味进院子,小灰和小黑窜在前头,伸着舌头边哈气边往厨房冲,跑到阮初秀的脚边,围着她一个劲的打转,蹭啊蹭,尾巴左摇右甩的,那馋样都不忍看。
    “有你们份,是昨儿剩下的肉骨头。”阮初秀特意将剩饭热了点,拌着骨头汤还有大块的肉骨头,又各分了三个饺子。“吃罢。”
    东厢。小悠悠牵着胡大夫的手,往正院里走来,嘴里噼哩啪啦的说着话。“太爷,伯伯可厉害啦,抱着我还能抱着小平安。”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说话,一天到晚嘴巴闲不住。有点屁大的事,都要拿出来跟家里的每个人说上回。话说得多嘴就溜,刚开始说长了还能含糊不清,如今吐字是越来越清楚。
    胡大夫最喜欢的就是听着小曾孙说话,奶声奶气,嗓音儿响亮亮带着股清脆,再看她满脸欢喜兴奋的小模样,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吃饭时,阮初秀主动说起,一会去趟老屋的事,让胡大夫也随着一道。胡大夫乐呵呵的应了。
    饭后,将家里琐碎都收拾好,已经是辰时过半,众人走出了曲家,将大门关紧。路过阮家三房时,阮初秀和阮如秀姐妹俩走了进去。
    阮永氏见着闺女不惊讶,可闺女旁边站着的如秀,让她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如秀怎么会跟初秀在一起?初秀这死丫头不会又惹事了罢?想着自家闺女的性子,阮永氏就觉得头疼。
    昨儿陈家纳妾,今个清早初秀拉着如秀到了家里来,这代表着什么?至少证明,如秀昨儿晚上或是今天大清早就过来了源河村,如秀不回老屋,却偏偏带着闺女回了曲家?初秀这死丫头,三天不管上房揭瓦!
    “三婶。我昨晚和陈举子签了和离书。这会去老屋把这事说说,你和三叔也过去吧。”
    果然!阮永氏心里响起俩个字,站都有点站不稳,连呼吸都变急促。和离这么大件事,如秀不声不响的就给办了?初秀掺在里头干了些什么?这死丫头,平时就告诉她,在家里胡言乱语没事,在外面必须要注意些,等会到了老屋,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你俩等着,我去喊喊你三叔。”阮永氏瞪了眼闺女。不安生!不听话!
    阮初秀面对母亲无声的责怪,她拿出常使的招数,装傻充愣的笑啊笑。
    眼看就要春耕,这两天阮文丰满眼眼睛看不到旁的,全搁在宝贝牛身上,这不,大清早的就往牛棚去着,想着将牛牵到哪里去,昨儿他特意去周边的山脚下逛了圈,西边那块的草长得可真好,就是有点远,也是因着远,村里才没人将牛放到那地。
    他琢磨着,今个就牵着家里的牛去西边的山脚下吃草,正好去捡几捆柴木,寻点野菜菌类等,说不定还能逮着鱼,那边临着条小溪,他边抚着牛的背边细细的扒拉着。
    “孩他爹,别管着牛,咱们得去趟老屋。”
    “干啥呢?”阮文丰拧紧着眉头,不太乐意的问。
    “你家宝贝闺女惹了事,如秀昨晚和陈举子不声不响的签了和离书,昨晚带着蓉蓉没回老屋住在曲家呢。”
    阮文丰将牛牵出牛棚,慢吞吞的道。“和离也挺好,就如秀那性子,和离后比呆在陈家强。”
    “你还准备放牛呢?出了这么大的事。”阮永氏都急得火烧眉毛。
    “我去了也不管用,干站着也是站着,你们先去,我领着牛去西山脚下吃点草,回头就去老屋。”阮文丰觉得,如秀这事还真没他的牛吃饱重要。要春耕呢,俩家的田还挺多,不仅他们俩家,大房那边也要借用,牛要受累,得吃好点,累坏了怎么办。
    一般农家,只有在牛生辰时,才会给俩个生鸡蛋吃。阮文丰可不同,平时每隔一个月,他就给牛吃两个生鸡蛋。牛要下地干活时,隔三差五的就给喂俩个,还会拉着牛到河边给它洗澡。阮永氏有时候挺眼酸,说他伺候牛比待她还要殷勤。
    阮初秀和阮如秀见爹娘久久不回来,就站到屋后喊。“娘。爹要是有事,那咱们先过去呗。”她可是相当清楚,父亲把家里的牛看得多重要。
    “懒得管你,你就放你的牛去吧。”阮永氏念叨了句,匆匆忙忙的走了。
    阮文丰露了个憨笑,牵着牛,慢慢吞吞的往西边的山头走,过了会,对着他的牛说道。“老婆子啊,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
    “哞~”
    学堂里已经开始教学,阮家的三个孩子都进学堂读书。阮于氏想着家里乱糟糟的,就让大儿子将胖墩留在家里,别看胖墩只是条狗,可它从小陪着明志长大呢,再让它陪小明吉,阮于氏放心的很。
    小明吉比小悠悠小了几个月,现在也一岁多,走路带点儿摇晃,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却喜欢和胖墩玩。明志是个好哥哥,虽然舍不得胖墩,还是将胖墩留给了弟弟。
    如此,阮于氏也能帮着婆婆干点家务活,不走远,会时不时的扭头看看小儿子和胖墩。有了大儿媳帮衬,阮刘氏就能去菜田里忙活。
    曲阳他们到老屋时,阮于氏在厨房里忙着呢,小明吉和胖墩在院子里玩耍,没看见阮程氏和阮老头,应该是在屋里。阮于氏侧头看院子里的小儿子时,发现了他们,看到如秀,她愣了下,走到门口。“如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进屋坐着,我去把娘喊回来,初秀啊,帮我看着点明吉。”
    等着小跑了几步,阮于氏觉出不对劲来,怎么连胡大夫也过来了?胡大夫向来不太喜欢在村里走动,除非家里有人生病,村民们请着他过去。
    到了菜地,阮于氏边喘着粗气边说。“娘。如秀回来了,她是跟着阿阳夫妻俩过来的,还有三婶也在,后面还有阿阳的兄弟,还有胡大夫也过来了。我路上琢磨着,有点不对劲,胡大夫过来给奶看病麽?”
    “我回去看看。”阮刘氏心扑嗵扑嗵的跳着,脸上却不显。走了两步,她对着跟在身旁的大儿媳说。“业兴媳妇,你去地里将你爹他们喊回来。”
    如秀昨天来信说,今天会回源河村,会把事情说说。
    阮于氏连声应着。“好。我这就去。”
    “娘。”阮如秀见母亲踏进堂屋,她拎着蓉蓉站起来喊了声。
    堂屋里,阮程氏窝在藤椅里,阮老头不在,应该是出去窜门说话。曲阳等人坐在右侧。
    阮刘氏念着小外孙女,走过去抱着蓉蓉,看向闺女问道。“咋这么早的就过来了?就你带着蓉蓉过来的?”
    “不是。”阮如秀不敢看母亲,她垂眼望着地面。“我昨晚就带着蓉蓉回了源河村。”
    “昨晚?”阮刘氏听着这话心口发紧,涌出股说不出的慌乱。“昨晚昨晚就回了源河村,你没回家?带着蓉蓉睡哪呢?”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着,如秀是和曲家人过来的,八成昨晚直接去了曲家。闺女为什么昨夜带着蓉蓉回村?却不回来老屋,而是去了曲家?阮刘氏都不敢往下想,只觉有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心坎。
    “等等。”阮刘氏急急的出声。“我让你大嫂喊你爹和大哥二哥回来,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她说得又急又快。说完,就抱着蓉蓉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再不坐着,她怕双腿软得都站不稳。
    自家闺女虽说打小不太亲近,可近一两年却很是亲近,对于她的性情不说了解十分,八成却是足够。本就心气高,自来又是个极有主意的,再者陈举子还承诺过绝不纳妾,可终究还是纳了妾,昨儿闺女又特意来信让他们不要过去陈家,昨晚却带着蓉蓉回了曲家,她这是想干什么?
    阮刘氏看着怀里睡着的蓉蓉,满嘴的苦涩,眼睛疼得厉害,又酸又涩。分明是已经干点了什么事!否则,怎么会阻止阮家过去陈家?又怎么会夜里带着蓉蓉回源河村。
    她这闺女啊……这闺女啊……阮刘氏重重的叹了口气。她想起出嫁前,如秀自己接绣活攒嫁妆,不问她她还不说出来。想起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开口跟家里要过钱,想要什么就憋着股劲自己去挣。看不上泥腿子,她就自己想法子寻姻缘,还就真让她给寻着了。
    都是债啊,上辈子欠着她的,这辈子来讨债来着!
    阮于氏将在地里忙农活的父子三个喊回家,阮严氏呆在屋里,早就发觉今个屋里气氛不对,见着下地的汉子都回来了,她没忍住,挺着个肚子厚着脸也进了堂屋,挪了把椅子挨着角落里坐着。
    “说吧,喊我们回来有什么事。”阮文善看了眼出嫁的闺女,沉声问着。
    阮如秀站起身,沉默了会,平静的说。“我昨天夜里和陈举子签了和离书。”说完,她把和离书拿了过来。
    阮文善不识字,可他会看啊,看着下面签的字和按的手印,他看了几眼,后,点了下头。“行罢。”没有再说别的话。
    打小到大,闺女就自有主意,也不会跟家里人商量,她自己觉得好就好。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只有俩个儿子,这小闺女感觉像是寄养在阮家似的,透着股莫名的疏离感。
    都能自己给自己张罗婚事,张罗嫁妆,如今又不声不响的和丈夫和离。阮文善还真不惊讶。得知陈举子要纳妾时,他就隐约有这个心理准备。他这闺女哪里是个能委曲求全的主,她最看重自己,骨子里跟母亲有点像,不同的是,她知道靠自己去挣,不像母亲没点本事只知道捏紧着子女后辈。
    “就这么和离了?”阮刘氏半响半响才回过神来,哆嗦着嘴唇,含泪看着闺女手里轻飘飘的纸,恍恍惚惚的问着,她的声音跟纸似的轻飘飘。
    阮如秀深吸口气。“真的和离了。娘,往后我不再是陈举子的媳妇。我手里头还有点钱,我准备在曲家旁边建个三五间,带着蓉蓉踏实安生的过着。”顿了下,又说。“往后也不再嫁人,反正我这身子是没法养好,再也生不出孩子。”
    阮于氏张了张嘴,过了会,才说出话来。“如秀啊,胡大夫说过,你的身子是可以养好的。没事儿,你还年轻呢,和离就和离吧,没事儿,咱们阮家闺女也不稀罕当他陈家的儿媳。”
    “哟。说得轻巧,如秀说和离就和离,她是轻松了,家里怎么办?这么多田地搁在陈举子名下,不得全被还回来?本来家里日子就过得紧巴巴,回头田地被还了回去,税收那么重,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阮严氏斜了眼阮如秀。“如今又多了两个闲人要养活。”
    阮文善看了眼二儿媳。“少不了你一口吃的。”语气不太好。
    “爹不是我说话难听啊,我这怀着孩子呢,家里吃的都是什么啊?往后家里的田地要扣税收,家里就天天喝米汤得了。”
    阮如秀站得笔直。“不需要。我自己能挣钱养活我和蓉蓉。我回源河村,绝不会白吃家里一粒米,二嫂尽管放心。”
    “你听她的话干什么!”阮刘氏情绪本来就不太稳,处在崩溃边缘呢,这会儿,神态已经有点不对劲。“既然离开了陈家,你就回家里来,你的屋子还留着,家里再难怎么着也饿不着你和蓉蓉娘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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