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遥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道衍轻叹一声便没了下文,有些事暂不宜点破,而此时果儿也穿着新衣蹦蹦跳跳跑过来搭话,最后看了陈遥一眼,道衍便双手合十,唱诵佛号缓缓去了。
    “陈哥哥,刚才来的那群姐姐是什么人?为何对我们这么好?”
    换了新衣果儿自然很高兴,但高兴了一阵她这才想起古怪来,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高兴的尽头一过,便开始担心起来。
    她担心是陈哥哥答应了别人什么才换取了别人当下这番好意。
    陈遥笑笑,简单说了下昨日入城救人一事,然后将这些事全归到了别人仰慕自己才学之上,如此才令果儿宽心。
    果儿一直不知自己的陈哥哥还能作诗,当下一听更是欢喜得无以言表,当即便拉着陈遥要作上几首,陈遥拗不过她,便也随她去了。
    就在陈遥和果儿等一群孩子舞文弄墨之际,城北的鱼府却是吵闹得如同过节一般。
    “区区几个臭要饭的!居然派红儿前去为其沐浴更衣!寒酥,你将我们鱼家威严置于何地!阿爷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大堂之上,一少年气急败坏地连连跺脚,时不时指着右侧椅子上的自家妹妹咆哮责难,这若是在府外,他自是不敢如此,但现下不同,好歹也是鱼家大少爷,在阿爷面前,鱼凡信可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大堂居中太师椅上此时正端坐一长者,观之年岁当在五十上下,生得浓眉大眼,剑眉星目,身材伟岸,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乃是练家子出身——
    此人正是鱼府当家鱼景尧。
    不同于陈遥之前所想,这鱼家不仅家大业大,鱼景尧更是官拜濮州刺史,管辖濮州地界,为朝廷从四品大员,只不过到了唐朝后期,刺史手中权力几乎被节度使架空,鱼府早已不复往日盛况,然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濮州地界,若论只手遮天,鱼家多少还是有些底子的。
    当下正值晌午,鱼凡信被鱼寒酥强行拉回鱼府之后便余怒未消,愤恨难平,他自己其实也不清楚为何与那落魄乞儿如此过不去,在得知自家妹妹还遣下人为其送去各种吃穿用度之后更是难抑心中怒气,当即便跑到家父面前告状。
    “好了!堂堂鱼家长子,如此气急败坏,成何体统!”
    抿了口茶,端坐堂前的鱼景尧眉头微蹙,拂袖打断了还在不停谩骂的鱼家大少,他黑着脸横了这不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打眼望向一直端坐侧位的鱼寒酥。
    “酥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说起来,相比起鱼凡信,鱼景尧对自己这个女儿更为器重,她很像自己,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至礼、乐、射、御、书、数方方面面都胜过其兄,若非是女儿出身,这鱼府偌大基业,鱼景尧倒也乐意百年之后交与其手。
    当下听罢鱼凡信一通责骂,鱼景尧便想听听其中原委,他很了解自己这闺女,若非事出有因,凭她的身份地位及眼界,断不至于和路旁泼皮乞丐搅到一处。
    “回爹爹话。”鱼寒酥起身蹲了个万福,而后坦然答道,“此人曾于家兄当街策马之时舍身出手,后又得吕公赏识,酥儿见其心怀仁义又赋才学,便略施援手,只当行善积德,为我鱼家攒些福报,还望爹爹明察。”
    “你让红儿为其沐浴更衣——如此也算略施援手?那红儿可是你贴身婢女,你——”
    “好了!”
    鱼景尧面色一沉,当即便是动了真火,见父亲如此,鱼凡信也再不敢多言,只得生生将话头咽回,恶狠狠瞪了鱼寒酥一眼。
    “你说此子曾得吕公赏识……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看问题那肯定要比小孩子深刻得多,吕公乃当今儒圣,手握传承圣物,虽是心境已失修为大跌,但仍掌管守护人间九柱之一,身份非同小可,若能得他赏识者绝非凡人,这一点鱼景尧还是明白的,当即便问起了详细经过。
    鱼寒酥将当日所发生之事详细叙述一遍,末了这才又补充道:“此人气度洒然,虽身陷泥泽,仍不畏强权,而且作得一手好诗词,寒酥虽遣人送去吃穿用度,也没忘了让红儿为其备下文房四宝,若这几日又有佳作出世,爹爹可自行品鉴一番。”
    鱼寒酥这话说得很是取巧,言下之意便是将自家父亲抬高到了吕老圣人一般的高度,奉唯之意不在话下;而鱼景尧到底也非圣人,对自家女儿这番恭维自是受用,当即点头含笑。
    “如此也好,若是此子日后能入仕途,也不枉我鱼家一番提携,他这几日若有佳作传出,寒酥你且记得让为父过目品鉴,此事你自行做主便可,往后无需再来扰我。”
    鱼景尧说这话时虽是对着鱼寒酥,然实则是说与自己那不成器的长子鱼凡信,既是吕公赏识之人,不稍加帮衬也就罢了,若处处加以针对,那岂不是和当今儒圣过不去?
    鱼凡信哪里会想这么多,听父亲放话至此,当即气得甩手大步离去。
    “这孩子……”
    鱼景尧望着自己儿子愤然离去的身影顿感头疼,自打妻子几年前撒手而去,自己这儿子的脾气便是愈加古怪难驯,为人父母到底不比上阵杀敌或治理州郡那般简单,这些年为了这小子,鱼景尧没少被折腾。
    “报——”
    正值鱼景尧头疼想命下人再沏壶茶水,堂外突有家丁来报。简单一问,竟是天平节度使薛崇瑞薛大人登门造访。
    “快快请入府中。”
    一听是薛崇瑞来了,鱼景尧当即眉头大蹙,忙吩咐下人备茶,鱼寒酥识得大体,当即施了个万福也匆匆告退,整个大堂须臾间便只剩下鱼景尧一人。
    由于安史之乱,唐朝后期各地方官员的变化很大,刺史与节度使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愈发微妙,合作互惠者不在少数,反之遭节度使压制者更是普遍。
    鱼景尧与这薛崇瑞属于前者,但事实也并非表面如此简单,两人虽是互惠关系,然鱼景尧始终对薛崇瑞抱有一定戒心,原因无他,只因这天平节度使薛崇瑞……
    乃是一成了精的妖物。
    鱼景尧尚在寻思,堂外已是传来踏踏脚步之声,不出片刻,身着官袍头戴官帽的薛崇瑞便已是步入堂内,一见鱼景尧,薛崇瑞便拱手见礼,笑意盈盈地开口道。
    “薛某见过鱼刺史。”
    “诶!薛大人莫再要调笑本官了,看座,看座。”
    见来人躬身行礼,鱼景尧当即起身步入堂下,拱手回礼之后,更是拉着薛崇瑞的袍袖将他请入座上,待吩咐下人看过茶,鱼景尧方才重新落座,端起茶杯问道。
    “不知今日刮得是何香风,使得薛大人亲临鱼府,老夫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薛崇瑞嘿嘿一笑,也端起手边茶盏略略嘬了一口,而后将其放下,顿了好半晌,方才正色言道。
    “鱼大人言重了,薛某今日前来,乃是有要事与鱼大人相商,鱼大人,可还记得薛某初到这濮州城时……说过什么?”
    自方才家丁来报,鱼景尧便一直在琢磨这薛崇瑞的来意,当下一听登时双眼圆瞪,好半晌才讷讷回问道。
    “……大、大人志在必得之人——出,出现了?”
    “然也。”薛崇瑞再次端起手边茶盏,眯起的眼缝中透出湛湛精光。
    薛崇瑞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鱼景尧听在耳中却是有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想起了许多事,想起了半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鱼家世代为官,最早可追溯到高宗年间,虽说祖上也曾有过入阁拜相的高光时期,但到了鱼景尧这一辈,鱼家几乎已是淡出了朝堂争斗的旋涡中心,为求远离朝堂不牵扯入党派之争,鱼景尧更是偏居一隅,甘愿做个手无实权的小小中州刺史。
    调任这些年濮州倒还算太平,境内既无刀兵之祸,也无天灾人事,连年治下安康,百姓安居乐业,鱼景尧这官做得倒也悠闲。
    当然了,手无实权的小小中州刺史这一说法……也仅仅是鱼景尧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罢了,事实上,这里南控荆囊,北达河朔,东接淮南,西屏关中,其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作为南北交通要道,河南道自唐中期开始便一直属于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属于兵家必争之地,如若不然,濮州境内也不会常年驻扎一支数量过万且装备精良的天平军。
    而且若单指濮州乃小小中州或许不假,但实权一说却是不对,因为这些权利一直都有,只不过这些权利与他濮州刺史鱼景尧无关,而是紧紧攥在这天平节度使薛崇瑞手里。
    鱼景尧到底是武官出身,即便大唐王朝文武之分并不细致,但这仍改变不了鱼景尧作为武夫,骨血里那份天生的血性骄狂以及对权利的渴望,所谓的偏居一隅、所谓的远离朝堂,说起来不过是明哲保身的暂退之计,鱼景尧始终没有放弃对权利的追逐,也始终未放下对薛崇瑞的仇恨。
    那这薛崇瑞又是何许人也?说起此人来历,鱼景尧每每想起都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薛崇瑞原本乃宫中一抄书小吏,既无显赫背景,亦无功勋在身,但此人善于钻营,半生才学尽数用在了拍须溜马之上,仗着厚颜无耻,在宫中对田公公百般讨好,极尽阿谀。
    那田公公是何许人?当今天子的干爹!
    被薛崇瑞拍得一高兴,田令孜当即一摆手,让僖宗下了道圣旨,当初名不见经传的抄书小吏便摇身一变,成为了这濮州地界手握天平军的天平节度使。
    唐中期时的节度使乃使职,并无品级,然到了后期却大不相同,薛崇瑞官威如天,走马上任,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骑在了他鱼景尧头上,可谓拉屎撒尿,无法无天。
    鱼景尧那个恨啊,如滔滔江水,如绵绵群山,如午门外等待入城的官员,如刑场前浑身战栗的连坐——总之吧,在薛崇瑞走马上任那短短半个月时间里,鱼景尧不止一次于睡梦中惊醒,欲拔剑直抵节度使府邸。
    但为什么说只是那短短半个月呢?因为半个月之后,鱼景尧便迎来了人生中的一次巨大转折,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二月十九,那一夜月黑风高。
    那天夜里鱼景尧屏退下人,独自一人于书房痛饮,日前他曾带领奴仆家将于城北二十里处的山中狩猎。
    时下初春已至,春寒料峭正是万物复苏之际,鱼景尧认为当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也能指导指导信儿那糟糕的骑术,以及考察考察酥儿的骑射是否又有所精进。
    这本该是一次皆大欢喜的家庭狩猎,自打妻子裴氏染病亡故,鱼景尧已有许久未如此肆意纵马、弯弓搭箭,畅快的心情如胯下神骏踏土扬尘一般,在林间久久激荡,阴霾顿扫,豪情冲宵。
    人到中年哪还有什么鲜衣怒马、酒色财气,除了难释权柄,能与家人如此这般,鱼景尧其实也很满足了。
    但万千挫折就来自人们自认人间最得意之时,鱼家的狩猎队伍都还未行进深山,便有使者自濮州城方向纵马赶至,到了近前鱼景尧一看,竟是那龌龊小人薛崇瑞的手下。
    “薛大人有令,濮州地界人杰地灵,万物繁衍,生生不息乃受天子天父恩泽庇护所至,天子皇恩似海,上传天听下延百州;天父仁义,更不忍生灵涂炭,薛大人感其怜悯众生之苦,故即日起,三州地界禁止一切狩猎之行。鱼大人,薛都护念在同州做官的情面上,特遣本官前来劝诫,若辜负了天子天父一片仁爱之心,后果不堪设想,请回吧。”
    天父一词若是放在陈遥生活的年代,那怎么想也当是背负十字架缓缓升天那位,但在此间,指代的则是田公公田令孜,到底是天子的干爹,自然便是天父了。
    薛崇瑞这番传令意图很明显,天下有灵众生都乃皇家之物,天子恩不恩泽无所谓,天父恩泽倒是真的,所以这普天之下的所有东西都应是田公公之物,你区区一濮州刺史,也敢妄自拾拿?
    见这薛崇瑞舔屁股从宫中舔到这濮州城了还不停歇,鱼景尧当时便气得七窍生烟,若非手下阻拦,他当即便要带着一众家将杀进天平军大本营,将这狗奴才碎尸万段。
    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薛崇瑞破坏殆尽,回到鱼府鱼景尧始终没什么好脸色,待到夜幕降临更是独自一人窝在书房生闷气。
    然愤怒归愤怒,薛崇瑞到底手握兵权坐阵一方,还是田令孜的心腹红人,自己不过区区一濮州刺史,又能如何。
    酒入愁肠,鱼景尧满腔的愤恨随着柔和月光慢慢转为叹息,宦官当道,忠良积骨,这大唐盛世已褪,自己又能如何?
    酒过三巡,门外突地传来阵阵匆匆脚步声,似是穿过庭院直冲书房而来,鱼景尧正值气头自艾自怜,闻声不禁勃然大怒,正欲发作,却听得见门外传来贴身家将的轻声呵斥。
    “你这厮,何事如此冒失,不知大人正在气头上么?!”
    “禀大、大人,大、大事不好!”
    “休得慌张!你且慢慢说来。”
    “薛、薛大人——在、在外求见!”
    此话一出,未及门外家将再有言语,鱼景尧已是愤然起身,将房门一把掀开,直身往那院中一站,怒言问道。
    “这厮此时前来意欲何为?!他是一人求见还是带兵而至?!你且速速说来!”
    这鱼家上下都知自家老爷的秉性,当下见鱼景尧怒发冲冠动了真火,来报的仆人当即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首低眉,诺诺回道。
    “回、回老爷话,那薛大——薛崇瑞,乃是一人孤身而来,小人看得真切,并无官兵跟随,也无、无家将侍卫,老、老爷……”
    鱼景尧闻言眉头大蹙,虽说自己现下手无兵权纯属花架子,鱼家在朝中也形单影只无甚靠山,但到底保持中立数年,更未开罪过那田公公,若只是因为进山狩猎便要遭满门清算,那这堂堂刺史官衔岂非成了儿戏?
    其实方才他也已是从下人口中听出了些许端倪,若那薛崇瑞是奔着寻隙问罪而来,下人绝不会以求见一词来报;但不带官兵守军倒还好说,连贴身家将与侍卫都未一并随行……这倒有些古怪了。
    “孤身一人?”鱼景尧此时怒气已敛,心态须臾更是复归平静,他以手捻须,自院中来回数步,方又问道,“他此时人在何处?”
    “回、回大人问,薛大人当下正在前堂等候。”
    来人既然是薛崇瑞,那府中下人自是不敢怠慢,先迎后报虽是不合礼数,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今各地刺史在手握兵权的节度使跟前连条狗都算不上,饶是恼怒异常,但鱼景尧也着实无脸责怪下人。
    稍作思忖,鱼景尧便摆了摆手,吩咐下人看过茶水便各自下去,自己稍正衣襟,这才缓步朝前堂走去。
    薛崇瑞不带家将随从只身前来,那说明有事相商,而这事还不能透了行踪露了底细,至少从薛崇瑞的表现推测,今夜前来拜访之事,知情者越少越好。
    这厮究竟想要作甚?如此藏头露尾谨小慎微,莫非……
    地方节度使私下拜访地方官员能有何事?思来想去,鱼景尧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人的身影,便是玄宗年间那上天入地的安禄山。
    眼瞅着前堂将至,鱼景尧面无表情却是心乱如麻,这薛崇瑞就是个抄书舔屁股的小吏,一身本事尽数于此,哪怕将这天下拱手与他都不见得能有何作为,怎的今日却是欲谋反起事?
    他如今这般地位都是拜田公公所赐,如此一来岂不是放下碗筷恩将仇报?
    这于情不合,于理不对,莫非……莫非是想以此来试探自己,好安自己一个谋逆之罪,将自己这鱼家连根拔除?
    越想鱼景尧越是心惊,人还未行至前堂,已是被自己一番推测惊得汗出如浆,但好在浸淫官场数十载,也曾在战场上磨练过几年,早学会了喜行不言于色,稍作镇定面上便再度恢复古井无波之状。
    管他意欲何为,若实在不行,大不了与之鱼死网破,鱼家虽没甚手段,然血性犹在,岂有任人鱼肉之理!
    如此一想,心绪大定,片刻鱼景尧便行至前堂,然前脚刚踏入堂内,还未及拱手行礼,鱼景尧心下便是“咯噔”一声,继而停了手中动作。
    堂中灯火通明,下人仆从早已得令退避,堂中只留薛崇瑞一人,鱼景尧赶到之时此人正端坐堂前,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嘬着口中茶盏,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而他手边的案桌上,还放着个正正方方的木匣子,样式古朴,也无花巧,通体漆黑,悬扣结带,观之很是古怪。
    木匣约十寸见方,普通人观之大抵只会将其认作普通食盒,然鱼景尧愕然的理由便在此处——他可不是普通人,他认得这匣子是什么。
    “薛、薛大人,这是……”
    怀着愕然神情,鱼景尧三步并两步迈入堂中,顾不得上前行礼,当即便指着案桌上的木匣发问道。
    “哦?鱼大人识得此物?”见鱼景尧有些失态,座上的薛崇瑞微微挑眉,他也未接话茬,只悠悠放下手中茶盏,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岂会不知!”
    鱼景尧此时也察觉出自己略有失态,稍作平复一甩袖袍,浅浅拱了拱手,也不等薛崇瑞回礼,便自顾自地也落了座。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夜这薛崇瑞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心可诛,其心可诛也!
    “既然知晓……敢问大人,可知这匣中之人,是谁?”见他如此,薛崇瑞也不着恼,嘿嘿一笑,轻轻拍了怕手旁木匣。
    此物换作漆盒,乃是军中常用之物,主要作用便是盛放奸人头颅,或煮或烹,或风干或漆色,然后拌以石灰保存,以便能够八百里加急送入长安。当下薛崇瑞携带此物前来拜会,鱼景尧有此反应倒也正常。
    鱼景尧此时的脸色已是极坏,他其实并不关心漆盒之内到底是何人头颅,只道这薛崇瑞用心险恶——若匣中有人,他便是想藉此将自己拖下水,若匣中空空如也,那更是其心可诛。
    见鱼景尧脸色铁青冷哼不止,薛崇瑞反倒是笑了,笑得恶形恶状,片刻之后,这才指着漆盒叹道。
    “薛某素闻鱼大人嫉恶如仇,乃有一身正气,敢于天地立心,如今薛某替大人了绝了平生一大劲敌,若无功劳也当有苦劳吧?鱼大人如此待客,也不怕会寒了天下人之心?”
    “你说什么?!”
    话至此间,鱼景尧是真动了杀机,他一拍桌案愤然起身,正欲开口呵斥这不知廉耻之辈,不想下一秒便生生愣在了当场。
    他看到薛崇瑞将手旁漆盒缓缓打开,露出了其内事物——
    竟然是薛崇瑞的项上人头!
    一见此景,饶是心坚如铁,鱼景尧还是被骇得连退数步,直接跌坐回太师椅上,唇口大张,银齿外露,只差没尖叫出声。
    深夜来客,还是不怀好意,鱼府上下自然不比鱼景尧轻松,虽说主家老爷下了指示,但仍有不少家将侍卫藏匿于前堂四围,就怕这薛崇瑞笑里藏刀做些什么,当下见自家老爷不知道怎的竟露出如此骇然神情,伏于暗处的刀斧手人人攥紧手中家伙事,就等着自家老爷一声令下。
    堂外动静如何薛崇瑞倒也知晓,但他此时却只是双眼成缝站于漆盒一侧,笑嘻嘻地望着鱼景尧,在其颤抖着右手指向自己支支吾吾难以言语之际,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
    “鱼大人,如此厚礼,你收……还是不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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