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县医院,任杰父亲任新堂蹲在楼下花园旁,脚下烟头一地。
    县医院让转院,这种病这里看不了,介绍信已经开好,可任新堂可愁容满面。
    介绍信里的转院接收医院是市第二康复医院,可第二康复医院是什么医院,没人不清楚,以至于一些学生上课调皮捣蛋,老师所用来骂的话便是,二康医院墙倒了,把你跑出来。
    没错,第二康复医院是精神病康复医院。任杰这孩子可只有十岁,怎么好端端的成了精神病患者。
    坐在病床上的任杰依旧流着口水,歪着脑袋,眼珠很是浑浊,待待望着窗外,时哭时笑,他妈端着小米粥,含着泪给任杰喂饭。
    每一口喂的都那么吃力,粥从嘴角流下,流到衣襟,他妈用手帕小心擦掉,这个家因为任杰突如其来恶疾摇摇欲坠,如果还这样下去,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任新堂从口袋中摸出烟盒,一包烟已经被他抽的干干净净,便缓缓起身,准备进去换换自家女人。
    前方又有一个穿着解放牌胶鞋,蓬头垢面仿佛几天没睡好觉的男人,骨瘦如柴,低头数着医院收费窗口找给他的零钱,再拿着票据核对。
    “哎,聂云,你咋在这?”
    “唉,不说了,愁,你呢,你咋也在县医院?”
    “唉,愁。”
    两个男人同时说出同样的话,“你准备干啥去?”
    孙聂云掏出一根烟,“我出去给娃买点奶粉,这都躺了两天,还醒不来。”
    “到底咋回事?”任新堂很惊奇,看这样子,应该是孙聂云家的大小子孙健康出了事。
    “谁知道咋回事,回来端着碗吃饭,吃着吃着没了知觉,从炕上摔下来,嘴上缝了八针,两颗压磕成碎片,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如何还不醒,我们打算回家,实在没钱了。”
    任新堂低头沉默一会儿,“唉,钱那都是小事,只要孩子能醒来,花多少钱都愿意。”
    “你是啥情况?”
    “一言难尽,那行,你买奶粉你先买,我在四楼415,你等下闲了过来。”
    “好。”
    这两天连续阴天,本来就很烦躁的心让这灰蒙蒙的天影响的更加难受,好不容易露出一片光亮,又一坨巨大的乌云盖了上去,比以前更加灰暗。
    “任杰,你就吃点吧,你这全部都洒了。”
    任杰嘴里嘟囔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任杰,天阴着呢,不下雨,娘也不嫁人,乖,再吃两口,再吃两口。”
    说话间,一阵狂风迎面吹来,夹杂着些许雨丝,任杰他妈赶紧起来把窗户关掉,没一会儿,雨水又开始了。
    “嘿嘿,嘿嘿嘿。”
    看着任杰这副模样,他妈小霞也是有苦难言,坐在板凳上自个儿哗啦啦流下泪水,“这是造的什么孽。”
    轰隆!
    一个炸雷响起,四面八方乌云在风的牵引下又汇聚一阵,乌云仿佛伸手便能摸到。
    “啊!啊~~~啊~~~~”
    病房响起一阵剧烈惨叫,任杰抱着脑袋到处窜,而雷声仿佛就是冲着任杰来的,躲在墙角,又是一声,接着躲在床底。
    轰隆隆!
    这声更为剧烈,整个县城人都被这炸雷所惊动,似乎有哪方神圣渡劫,又似乎天要除谁,纷纷抬头看。
    小雨变成中雨,中雨又变成大雨,任杰躲在床下,哭喊着说什么也不愿意出去。
    与此同时,这声炸雷炸醒了孙健康。
    孙健康他妈是个哑巴,只能待待的看着床上的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能做的就是这样看着他,等待他醒来。
    孙健康与我同岁,硕大的钢丝床上睡这么一个小人,令人看起来更是心疼,谁让天公不饶人,今日揽得如此祸。
    熬了两天的孙健康妈坐着坐着,打起了瞌睡,就当那声炸雷响起,猛然惊醒的孙健康妈从板凳翻在地上,摔得个人仰马翻。
    可是,孙健康如同诈尸一般坐起来,眼睛瞪的如牛铃一般,直直看向前方。
    孙健康他妈吓的半死,随后又反应过来,一顿呜啦哇啦。
    孙聂云刚买完奶粉回来,看见自家婆娘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床,床上直勾勾坐着个人。不知道为何,自己的亲生儿子随还是那副皮囊,但却变得特别陌生。
    “健康,健康你醒了?你醒了?”三步并做两步走,“你去叫医生,去叫医生。”孙健康他妈这才起来,朝门外跑去。
    儿子虽然醒了,但不说一句话,除了吃饭上厕所,便是将脑袋蒙在被子里面,谁叫都不出来,孙聂云一把将被子掀起,孙健康如同被拐卖的孩子,蜷缩在床角,抱着枕头惶恐的看着别人,似乎根本不认识这就是自己的父母。
    良寨乡良寨村,一队人正风风火火行走在路上。
    带队的正是钱警官,他正带着人前往外婆家,听目击者说死者是非正常死亡,必须得见到尸体。
    “这天真是烦死,又下去雨了,大家走快点,一出任务就下雨,一出任务就下雨,我也不知道得罪谁了。”钱警官抱怨着,心情十分不好。
    苟聪被他骂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跟在屁股后面一言不发,“你能干个啥,咱公安的脸让你丢尽,去传唤个人都带不来,我就不信,他能有法大,头前带路,缩在后面是算怎么回事?”
    苟聪只能冲上前去,刚好踩在土疙瘩上,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警官帽被摔出去,顺着路噔噔噔滚出去好远。
    钱警官冲着屁股就是一脚,刚刚爬起的苟聪又被踩爬在地上,“唉,你下次不要再跟我出任务了,我会建议领导把你调到地方派出所去。”
    苟聪一直都很怕钱警官,但碍于喊一声钱警官师父,所以很多事情只能忍气吞声,上班前,舅舅千叮咛万嘱咐,钱警官是县公安叫得上号的人,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钱警官带苟聪,只要跟着他练个两年,肯定能混出点业绩,为以后上位可就打好基础。
    可年轻人毕竟有火气,自打他来到这里,跟了这位所有人都怕的钱警官之后,琐事屁事,就连出去买包烟的事都得让他干,不仅钱警官让他干,别人也让他干,可想着未来的前途也就忍了,现在竟然因为没有传唤到人而挨打,打破苟聪最后底线。
    人在发怒时,很容易不管不顾,当苟聪再次站起来,瞪着牛眼气冲冲看着钱警官,这个风雨一生的老警察知道,这小子不服气。
    同时跟来的几位干事,三男一女均上去劝阻苟聪,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如果钱警官一份报告打上去,虽说撤不了职,可姓钱的不愿意带的人,别人更不可以带,这是规矩,没必要为这事犯浑,大丈夫能屈能伸。
    “小苟,小苟,你听姐说,钱警官是在气头上,你不要介意,想开点,啊,走,快给我们带路。”
    不知道为何,钱警官自从看见这个小子就浑身不自在,或许正应了那句话,有些人一眼过去就是朋友,有些人一眼过去只能是敌人,这俩位恐怕就是后者吧。
    “小高,你放开他,我看他想干点啥,在我面前摆谱,你娃娃还太年轻。咋,嫌我把你踹了,我今天就踹了你,给你小子长点记性,下次干不好,我还踹你。”
    小马看到被刺激后的苟聪眼睛布满红血丝,要这样发展下去,指不定今天出现什么事,大家本来周末休息,被抽出来办案,可案子还没办,自己先内讧,这不是给凶手可趁之机吗?
    赶紧上来劝阻钱警官,“钱师傅,算了算了,别跟个孩子计较,咱们还是办案要紧。”
    钱警官还是不依不饶,指着苟聪的鼻子,“你小子给我记住了,干咱们这一行,像你这样的,不行,不要以为你走走后门就可以万事大吉,我劝你还是趁早走人吧。”
    苟聪彻底被激怒,年轻人最后一丝底线被突破,那就是被别人指着鼻子说,自己不行。
    “钱昌兆,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对老子指指点点,你自己把自己当个人物,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屁。”
    “狗东西,你说什么。”钱警官干这一行这么多年,雷厉风行,局长都得给他三分薄面,现在被一个小毛头教训,本来就暴脾气的钱昌兆不干了,冲上去就是一脚。
    苟聪向后退了几步,脚后跟正好勾在石头上,仰面朝下摔了下去。
    砰!
    后脑勺一滩鲜血流出,两只眼睛睁得极大,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随着鲜血不断渗出,这才发觉,出了大事,钱昌兆由于自己过失酿成惨案,本来还怒火冲天的他,傻傻的站在那里。
    一行人都傻了,将目光投在钱昌兆身上。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老白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看见四个人抬着一个青年冲进乡政府,二话没说开着吉普车就走,只看见地上的血撒了一地。
    “这是咋了?”经过两次惊吓的老白腿发软,发出的声音极度虚弱,其他几个干事也都闻声出来看,方乡长背着手晃晃悠悠出来。
    “啥情况?”
    看到地上满是血迹,不由得紧张起来,“老白,出啥事了?”
    看着远去的吉普车,老白这才缓缓道出,“我不知道,他们四个抬着那个叫小苟的年轻人,后脑勺不断往下滴血。”
    “啥?”
    “方乡长,我先回了。”说罢,头也不回急匆匆走掉。
    黄干事请示道,“那屋里的人?”
    “放了放了,这事跟咱们无关,我们无权关押。”说罢便扭头回去。
    下午五时许,被关押在乡政府屋子里长达七个小时的表舅表妗子出来,两人似乎在里面受到折磨一般,脸色蜡黄,蓬头垢面,表舅搀扶着表妗子,一言不发往家里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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