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山位于青州最东边的琉璃郡内,海拔近二百尺,属于中山,与青州南部鳞次栉比的山群相比,并不显眼。
    逶迤起伏的地势不算险峻,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易守难攻,山脚处郁郁葱葱,古树盘卧,那条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也被遮掩起来,在夜里更难前行,却利于埋伏。
    约莫走了两盏茶的光景,秦莫图三人距离荡山山脚处越发近了,周围参天大树林立,再加上老天爷似乎很给面子,今夜不显月光不展星辰,若不是秦莫图拿着火把,真就只能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鬼天气,最适合隐蔽行事!
    秦莫图走得无聊,想要说些情话来逗弄一下身旁本就胆小的叶飞鱼。
    突然在前面披荆斩棘的沈伴凤轻拂衣袖,将秦莫图手中的火把瞬间震灭,周围顿时不见火光,完全暗了下来。
    秦莫图倒是知晓肯定发生了变故,可明显涉世未深的叶飞鱼,就要狼狈许多,眼看着就要呼喊出来,前者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叶飞鱼的粉嫩小嘴,然后扔掉手中火把,凑近叶飞鱼的面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被捂住嘴巴的叶飞鱼看不清秦莫图的脸庞,但依稀能感觉到身边心上人的气息,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沈伴凤掠回身后两人的身旁,低沉说道:
    “前面百步之外的山脚处有哨岗,小心行事吧!”
    幸好此处杂草丛生,树叶茂密,否则这个距离,秦莫图手持火把,定会被那哨岗发现。
    听到沈伴凤的声音,秦莫图同样低声说道:
    “一般山寨哨岗也就两三人,你不是金刚境的高手吗?直接隔空点了他们的穴道多好,或者咱们大摇大摆地上去屠了那贼窝不更省事吗?这样才有混江湖的高人风范啊!”
    听到秦莫图的抱怨声音,沈伴凤冷哼一声,在心中想着,这个“笼中凤”想法太过天真,当然他的这份天真有情可原,毕竟知晓她沈伴凤的境界修为,难免会让他心生侥幸。
    她的表情在这黑夜之中,自然不会被秦莫图看到,可后者清清楚楚听到她那一声嗤鼻短哼,终于后知后觉地苦涩说道:
    “凤儿,你不会真的打算不出手,让我一个人搞定吧?”
    沈伴凤不置可否,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传递着情报。
    “最近处的哨岗有四名哨子,皆是练家子,身手大概与你相当,距离此哨岗百步远,有两座更高的哨塔,各守卫两人,看来这飞马寨大当家有些东西,倒有点雄踞关口的味道。”
    荡山横亘在东海城和靠进内里的古登城之间,平日里有许多往来的跑商贩夫,这飞马寨盘踞荡山多年,也做了不少打家劫舍的龌龊勾当,既然有本事在武人“横行”的东海城虎口里拔牙,自然有些真本事。
    飞马寨大当家陈雄,早些年是青州军里一名职位不低的部都尉,手下也领过几百号训练有素的兵,懂些据守城邑的军伍法子,守一座二百来号人的山寨,绰绰有余。
    在守家之余,飞马寨时不时地还会下山抢掠过路的富商货物,也遇见过一些拔刀相向自持武力卓绝的江湖侠客,可没哪个能真正搬倒飞马寨,更别提抄家毁寨。
    这年头,生在太平盛世,有能耐操持起一份家大业大的土匪窝子,尤其是在东海城的眼皮子底下讨买卖,飞马寨自有一套安身立命的厚实手段。
    秦莫图听到沈伴凤透露出来的情报,心想着,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也对得起刚刚下肚的那几口粮食!
    不再一味心神摇曳,拿定主意的秦莫图对着身前依稀可见的白色身影,开口说道:
    “这两日吸收了些梦老头儿的元气,刚好试一下身手,咱可说准了,等救出那姑娘,若那老孙头儿心头一热,把姑娘许配给我,你们可不准吃醋!”
    说完后,不待两人有所回应,秦莫图拢起身子,摄手摄脚地往前面“挪”去。
    沈伴凤低声向叶飞鱼说了句“跟好”,倒没有那般小心,依然身形如故,只是悄悄敛气,跟在秦莫图身后。
    待三人离那哨岗近了,秦莫图微微有些气喘,先是寻到一处杂草丛俯下身子,然后盯着二十歩外灯火通明的哨岗,回过头示意沈伴凤二人压低身形。
    叶飞鱼在见到秦莫图俯下身子之时,就已蹲下,而沈伴凤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双手怀抱于前,极不情愿地蹲下身来。
    以她的敛气功夫,即使此刻身穿白衣,站立于此,有合抱粗的树体挡着,也绝不会被那哨岗守卫发现。
    秦莫图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毕竟头一次做这暗处刺杀的事情,难免有些紧张,不过心头热血奔腾,更多的是感到一阵刺激。
    摸了摸腰间的酒醒刀,秦莫图仔细观查起不远处的哨岗。
    哨岗四周分别插着火把,在哨岗的前方还有一处篝火堆,大概是两两轮值,有两名腰上别着钢刀的彪悍守卫聚在篝火处言谈正欢,而另两名守卫却不见身影,估摸是猫在哨岗里闭眼休憩。
    深吸一口气,秦莫图双手着地,慢慢撑起身形,弓身似豹,刚要暴起身形杀向那两名汉子,还没等他脚下发力,一旁静待好戏的沈伴凤突然拉住他的肩膀。
    只见篝火处一名守卫站起身形,右手食指拇指曲拢放在嘴边,朝远处的哨塔吹出一声长啸哨音,待听到另一声似是回应的哨声后,骂骂咧咧坐下身来,然后夺过同伴手中的酒囊,闷了一大口烈酒。
    秦莫图惊魂甫定,吐出一口气,回头看了眼沈伴凤,在哨岗火把的照映下,沈伴凤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庞上写满了鄙夷。
    “你就这样直冲过去,先不说那两人你打不打得过,就那两处哨塔也会立刻发现,你是笨还是傻?”
    秦莫图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嬉皮笑脸地冲沈伴凤做了个鬼脸,顿时惹来后者带有杀气的凌厉眼神。
    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幼稚作态早已习惯,沈伴凤理了理情绪,若不是师父交代要“善待此人”,以她凉薄的冷淡性子,定不会对他这般大度!
    突然沈伴凤嗤笑一声,冷硬说道:
    “看来这飞马寨能成为这一带最大的土匪,也不无道理,只是放哨一责,就如此缜密,想必那名守卫是在向哨塔传递安全信号。”
    秦莫图瞬间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拍了下额头,一张苦瓜脸依然妖气十足,思忖片刻后,他单手作拂须状,向沈伴凤说道:
    “反正离天明还早,容老夫想些法子!”
    沈伴凤与叶飞鱼齐齐翻了个白眼,也不打扰,一个在那闭目养神,一个轻笑之余却面带担忧。
    此时夜色最深,四周并无驳杂声响,只有篝火处树枝崩碎的清脆声,和远处不时传来的那两名哨岗守卫的荤腥对话。
    “他奶奶的,今儿个怎就轮到老子当值,二当家在山上寨子里娶媳妇儿,那帮狗娘养的都在风流快活,老子就只能在这喝闷酒,这琉璃郡哪个不知晓咱飞马寨的厉害,这黑灯瞎火的,谁闲着没事会上山找不自在!”
    “烂泥巴,别在这瞎咧咧,小心隔墙有耳,传到二当家的耳朵里,还不点了你的天灯!”
    “我说狗剩子你也太他娘怂了吧,二当家好好的媳妇不上,能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体恤咱哥俩?”
    狗剩子压低声音,然后指了指身后的哨岗处,小声说道:
    “嘘……小点声,二当家当然不会,他巴不得今天晚上与那美人儿拜了天地,好捣鼓个娃娃出来,但你别忘了,里面那两位可是二当家身边的人!”
    听到狗剩子如此说,绰号“烂泥巴”的唐三霜顿时捂住嘴巴,伸长脖子向哨岗里面瞧了片刻,然后往狗剩子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
    “你还别说,那小娘们儿长得可真水灵,也不知道那老孙头儿怎么养的,今早上瞧见一眼,差点把老子的魂儿都给勾了去!”
    “你够了,明明是个水嫩姑娘,让你说得像妖精似的,还勾你的魂儿,怕是你自己把持不住吧。”
    唐三霜憨笑一声,也不和同伴计较,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似乎有些微醺,站起身来对狗剩子说道:
    “老子去撒泡尿,你先盯着,别忘了半炷香后响哨子,就你那三瓣嘴,鬼知道能不能吹得响!”
    狗剩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去管摇摇晃晃走向远处的唐三霜,自顾自喝着小酒,哼唱着昨天在古登城“美人巷”里刚学会的靡靡腔调。
    看着晃晃悠悠向自己这边走来的唐三霜,秦莫图计上心来,听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已知道今晚上那吴当桂就要和老孙头儿的闺女拜天地,还有这哨岗每隔半炷香就要响次哨子。
    回身向沈伴凤眨了眨眼,然后接过后者从靴沿抽出的那把明晃晃的匕首“透龙”,秦莫图盯着缓缓靠近的挎刀汉子,嘴角泛起狰狞笑容。
    就在这时,突然唐三霜跳转过身,冲着依然坐在篝火旁的狗剩子大喊一声:
    “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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