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很多不可知之地,在那些不可知之地里,有很多不可知之人。
    ……
    天启元年,唐太子登基。那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空蓝如静瓷,整个长安裸露在清漫的阳光之下。
    未时,天空中出现了四道气柱,在空中划了四道奇长无比的伤疤。白虹贯空?可那并不是虹,而是略显怪异的气柱。地上的人们有些已经注意到了头顶的天象,纷纷抬头望去。钦天监带头跪下,称天降祥瑞,大吉。
    地上的人们视野有限,所以并不知道天空中的那几道气柱究竟有多长。
    一位负剑的少年看着头顶的那道白色气柱心有所感,从此人剑合一,大陆上便多了一个剑仙。
    昆仑山上玉虚宫中,掌门瑶长卿正在给众弟子门人讲道,突然停下行至殿外,看着横贯头顶的白色气柱,躬身参拜。随后入玉仙峰,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柄非金非玉的白色宝剑。
    ……
    几天后空旷的原野上出现了两个人,他们聚集到一棵荒原不多见的小树下,没有开口打招呼,很有默契的同时低头,似乎树下有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值得认真研究和思考。
    两窝蚂蚁正围绕着露出寒土的浅褐色树根进行着争夺,或许是因为这片荒原上像树根这样完美的家园难以找到第二个,所以这场战争进行的格外激烈,片刻后便残留了数千只蚂蚁的尸体,似乎应该很血腥惨烈,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片小黑点而已。
    天气还很寒冷,树下那两个人穿的衣服却不多,似乎并不怎么怕冷,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其中一人忽然开口低声说道:“你躲我数十年,如何今日便敢出来见我了?”
    开口之人是一个美丽端庄的妇人,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比当下的天气还要让人瑟瑟发抖。对面是一位老者,此时听了妇人的话恭敬的稽首一礼说道:“为天下人争取一丝生机。”
    “为了那些蝼蚁?”妇人看着老者,“我一定会杀了那几个畜生的,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老者笑道:“我已不是昨日的我。”
    妇人冷眼看了老者一阵:“原来你终于还是悟了,那你不更应该理解我们吗?”
    老者躬身一礼:“道不同。”
    “好一个道不同。”妇人略有些生气,不过片刻之后她微微一笑:“十余年后,封印便会松动,你到时候还能争取到生机吗?”
    老者看着妇人:“我想试试。”
    “哼!不自量力!”美丽妇人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支玉如意抽向老者脑袋,嗡嗡异鸣声起,将荒原上那棵小树震做了五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片,不分树枝树干尽为粉末,纷纷扬扬覆在那些忘生忘死的蚂蚁之上。
    奇异的是粉末中一只蝴蝶翩翩飞舞而出,竟然没有被震死。
    美丽的妇人冷哼一声,转身,不见。
    ……
    秦国境内有一个铁窑村,在修道界十分有名。全因他们所铸皆非凡铁泥胎,整个村子出产的,是各种法器。因为技艺非凡,铁窑村的法器法力昂然,坚不可摧。所以,各处门派都来此下过大量订单。
    张铁匠不只是一个张姓的铁匠,更是他的全名。铁是他这一辈的用字,匠是巧夺天工的匠心。不过后来大家都一致称呼他为张族长。
    今日是他儿子百天的喜宴,全村人都来为他庆贺。从早上到中午,他的笑声就没停下来过。其实最让他高兴的是昆仑剑仙今日便会来此,为自己的儿子相骨。要是儿子真有天赋,待他长大之后便会带他上昆仑修道,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仙缘啊!
    突然,院门被人猛地推倒,轰然砸到地上。
    这巨响吓坏了张夫人怀中的婴儿,哇哇的哭闹不止。
    “什么人!”张族长怒吼道。这毁人门户可不是一般的侮辱,还是赶着人家喜事的时候这样做,真是缺了大德。然而最让他心疼的还是自己被吓坏的儿子,此时张夫人和一帮女眷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让自己儿子安定下来,那一阵阵啼哭,让他揪心无比。
    “张族长今天我代表圣教来与你谈两件事情。”说话的是一群陌生人。
    “什么圣教不圣教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现在十分讨厌你们。我只想与你们谈我这院门的事。”张铁匠怒道。
    “第一,将你们张氏一族祖传的仙剑献给圣教。”院外陌生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手里把玩着一件宝物,火焰光华夺目。不顾张铁匠的怒火,自顾自的说着。
    “放屁,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窥探我族重宝,看刀!”一个离得最近的宾客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举刀向说话那人砍去。
    “第二……”那人不为所动,继续前行,只是一道金光自掌中射出,村民那刀再也无法落到他头上。
    “你们张氏一族须迁入圣教,一心为我教效力。”那人走过举起刀的村民,“当啷”一声,宝刀落地。那村民也噗的横倒院中,眼看着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那人丝毫没有将对面铁窑村村民亮出的各式武器放在眼里,把玩着手中宝物脚下不停,依旧笔直的向张铁匠走去。
    “钻心钉?”张铁匠看着死去的村民问道。却丝毫没有回应那人所说的两件事,因为这根本没有考虑的必要。
    “先祖当年吃的大亏,我们可是很在意的,如今这东西到我手上了,使着当真是无比顺手。”那人也真表现出耐心来,认真的解释了一番。
    “去金池!”张铁匠命令道。
    “哦?张族长是打算去取仙剑,还是带着你的族人负隅顽抗呢?”陌生人已经都进了院子,虽然站的稀疏却对所有人呈包围之势。
    “跟我冲!”张铁匠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却不是冲向对面,反而是几步跃至院子西侧,手里一把铁豆打出。
    此处已有两人挡着,但谁又敢小瞧了铁窑村的法器,二人手中印决连掐,只一瞬间二人身前便冒出一面铁壁。张铁匠抽出随身宝剑,来到铁壁之前猛的一挥。
    把玩着钻心钉的那人眼睛一亮,心中赞了一声好剑。
    “杀!”那人命令道。
    张铁匠一推铁壁,二尺厚的铁壁竟已经拦腰斩断,铁壁后的二人也没能幸免。铁壁倒下,张铁匠护着夫人儿子来到院墙下,又一把推倒了院墙。
    “带我儿子去金池,开大阵守护族人,我殿后。”张铁匠说完将夫人推了出去。张夫人也知道情势紧急,哪有功夫矫情。抱着怀中的儿子带着陆续出来的族人向金池跑去。
    张铁匠回过头带领村内男丁迎向敌人,让妇孺老幼先行撤退。
    “呼”空中突然落下一颗巨大的火球,张铁匠瞳孔一缩。那火球的威势,分明是上等法师施展出来的法术。
    张铁匠身周突然刮起了旋风,那是他境界显露,气息外泄所致。张铁匠手提宝剑看着那颗火球,这一剑肯定能劈散它。
    “给我散!”张铁匠刚刚举起剑,突然感到心脏剧痛,就像它在胸膛里突然的炸开一样。
    钻心钉!
    果然名不虚传。我竟然把他忘了。强忍剧痛,张铁匠最后掐了一个印决。指尖轻捏,术成。
    “轰”火球在人群之中爆开,瞬间让其中的村民化为飞灰。
    火焰还未熄灭,忽然从里面窜出几道身影,拦住了赶上前来的陌生人。
    “撒豆成兵!”把玩着钻心钉的那人认了出来,一开始张铁匠洒出的那一把铁豆,原来是一个个傀儡。
    “哼!”那人冷哼一声。“奇巧淫技。实在看不出这些人有什么留着的必要!”
    此时张夫人终于来到金池,开启了守护大阵。一个个村民跑了进来,但是直到她已经看到远远追来的那群陌生人,也没看见自己的丈夫,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张夫人!”把玩着钻心钉的人已经站在金池之外。
    他欣赏着这个名叫“金池”的神奇地方。此处虽然名叫“金池”实际上却是一片散发着白色毫光的区域,这个金字不是金银的金,而是以五行金系之力充沛到肉眼可见得名。
    “你以为圣教会让我贸然前来吗?你们这金气阵圣母早已想出破解之法。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出仙剑,然后带着族人跟我们回圣教效命去,那样还能留下一条小命,否则你们所有人就跟你那不识时务的男人一样下场。”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张夫人愈加搂紧怀中的孩子。她已经从那人的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虽然希望渺茫,但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一丝希望。只是,现在。这些统统都没有了。
    “哼!”那人说道:“天地间的灵气被一些蛀虫所夺,我主正要换个世界,再定地水火风。”
    “原来贵教是一些疯子。”张夫人讽刺道。
    “看来,你是不打算跟我们合作了。”那人晃了晃钻心钉追问着。
    “哼!不要在费口舌了。我铁窑村的人与你们不共戴天,即使还剩一个人在,也会找你们报这大仇。”张夫人越说越激动,连怀中的婴儿都感到了不安,哭的愈发厉害。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人一挥手喝了声:“上!”
    只见他带来的人齐齐掏出一张银色符箓,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了上去,随后往胸口一贴,随后径直走向金池。
    “起!”张夫人双手掐诀,法力一运,只见金池之中无数流光从地下飞出,竟是一件件精致法器。这金池灵力充沛,正是蕴养法器的绝妙之处,铁窑村法器品质高于别处,与此金池也有莫大干系。
    “大家坚持住,晚间昆仑剑仙就会到来,到时候这些人必然没有好下场。”张夫人一边御使着无数法器,一边给逃进来的村民打气。
    “你们怕是坚持不到那个时候。”说话间那敌首之人当先迈入金池。
    张夫人失望了,看来对方真的找到大阵的疏漏。按理说没有张氏一族特殊的印记,贸然进入金池之人,在踏入金池的一瞬间,就会被庚金之力割为碎肉。而对方现在进来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张夫人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喝!”张夫人知道自己这些人终究不是真正的法师、武者,比不得对方。但她不会坐以待毙,先前祭起的无数法器被她御起齐齐攻向敌首那人。
    “哼!愚蠢!”只见那人掌中金光一放,下一刻对面张夫人的心脏瞬间破碎。
    漫天法器失去了张夫人法力的御使,无力下坠。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村民们有人难以置信,有的怒发冲冠。敌人们冷眼旁观,不为所动,接着向仅剩的那些村民围去。
    “哇!”婴儿的啼哭响彻天地,或许因为母亲倒地的巨震,或是被近在咫尺的那颗钻心钉惊吓,或许真的感觉到亲人的离去。小小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哭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委屈,那么的心碎。
    突然,收回金光打算再一钉了解了婴儿的那人脸色一变,他感到这金池中的庚金之力突然躁动起来,他本能的觉得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退!”他赶紧命令道。
    但是金池中起了一丝微风,恰巧在他的眼前划过。
    “啊!”一阵剧痛传到他的脑子里,同时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或者说他的眼睛仿佛被刀刮过,血流不止。
    风起为信,转眼间微风变成了狂风,狂风又变成了飓风,那人只觉得身上一凉,接着是剧痛,无处不痛。那是无数细刃割过肌肤的痛楚,他强忍着痛楚掐了两个印决,身上浮起一层土黄色的光芒。只是下一刻这光便灭了,他觉得自己的肌肉正一丝一丝的被割裂,被那风吹散。还有自己的内脏,骨头,直至灵魂。
    这风不是一般的风,吹动的也不是一般的空气。这是金池无数年蕴养的金气刮起来的飓风,每一丝金气此时都如刀如剑。站在这风里每一个瞬间都像在承受着千刀万剐的折磨,此时修为高了反而是对自己的残忍。
    金池中的飓风迅速扩大,吞噬了张铁匠的宅院,吞噬了村里无数的铁窑,吹散了铁窑村的一切。金风所过之处,再无生机,片瓦不留。
    从此大陆上再无金池,再无铁窑村。
    天启二年剑仙递给瑶长卿一个婴儿,说只知道姓张,便又转身下山到大陆上游荡去了。昆仑剑宗长老郝长剑接过这个可怜的孤儿,收做自己的关门弟子。同年瑶长卿喜得千金,宣布不再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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