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爷和夫人每天都会来景年屋里,但待的时间却越来越短,并不是他们已经完全放心,而是每次去景年都会对他们说,有薇儿照顾我就行了,爹、娘,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自己的孩子对程跃的依赖虽然让宁老爷夫妇颇为惊讶,但也没过多放在心上,见程跃的确在用心照料景年,他们遂放心不少。
    景年第一次下地行走是自己的要求,他告诉程跃他已经比之前有力气多了,想下床走一走,程跃犹豫再三,才在丫鬟的帮助下,一起搀扶着景年下床。
    景年一开始连站都站不稳,后来有人扶着也能走上几步。其他丫鬟们见到,激动不已地奔去告诉宁老爷和宁夫人,他们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程跃扶着景年已经绕桌子走了一圈。
    当被小役拽来的大夫对景年经过一番诊断,大为惊讶地告诉宁老爷和宁夫人景年的身体已经奇迹般的转危为安,再调养一段时日便能与常人无异,宁老爷闻听欣喜万分地高呼三声感谢上苍,宁夫人握紧景年的手,泪如雨下。
    程跃站在一侧,含笑看着这一幕,却注意到,景年时不时用炙热的目光望向自己。
    那一日,趁景年喝过药后睡下,宁老爷和宁夫人把程跃叫到一处,说了诸多感谢的话,还问他有没有什么需求。程跃一一摇头,可又停了一下,犹豫着说道,他被宁老爷带回来那天,自己向来随身携带的那把剑不知去向,想请宁老爷试试看,能不能帮他找回来。
    那把剑并不是贵重之物,只不过是他的养父送给他的,有其意义,才会令他加倍爱惜。
    宁老爷一听,脸上闪过异色,随后才吞吞吐吐道出,那日带他回来时,剑就落在原处,他叫人一并收了回来。现在剑就存放在仓库,可是他却打算等程跃离开那日再归还。
    程跃很快便了解了宁老爷的意思,害怕他不管自己的儿子中途跑掉,于是用剑做一个扣押。
    程跃表示理解,并没有再追讨回来。
    景年能下地行走后,在床上多待一刻都觉得不舒畅,时不时叫程跃扶他在屋里逛逛。起初程跃想叫丫鬟一块帮忙,但都让景年拒绝,说让他一人扶住就够了。景年能走动的第二天,就让程跃扶着自己去偏房看看,程跃说没什么好看的,但景年执意要去,程跃只得扶他过去。書香門第
    景年一进偏房,第一句就说,好小。
    的确不宽敞,毕竟只是让下人为方便照顾主人暂且休息的地方,可对程跃而言,能放一张床还能有余地放些柜子椅子和衣挂就算不错了。
    景年虽说着好小,但进了偏房却不想出来了,他让程跃扶自己坐在床边上,然后眼睛不停地观察这个小小的房间。
    看到放在梳妆柜上的大盒子,他问是什么,程跃拿到他面前打开一看,全是之前他让宁夫人给程跃送来的首饰。景年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翻出来,拿出一个品质极好的翡翠镯子后,拉过程跃的手,小心地为他戴上。程跃告诉他自己不喜欢戴这些想脱下来却被景年拦住。
    我不喜欢看着你双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就戴这个吧,我喜欢看。
    家境富裕的景年被宠着长大,任性脾气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对此,程跃也颇为头疼,现在听他这么说,知道景年不达目的定会纠缠不休,便也由他了。
    景年又坐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道,还是太小了,你不应该住在这儿。
    程跃听完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能有地方住就够了。
    景年不再说话,伸出手紧紧握住程跃的双手。
    那天晚饭时分,宁老爷和宁夫人同往常那样来景年轩与他们一起吃饭,席间,景年的一句话让程跃他们半天无语。
    爹,娘,我现在身体已经大好,让薇儿搬到主屋和我一起住应该没什么关系了。
    当初宁老爷对景年解释让程跃去偏房住的原因,一是为了就近照顾他,二是他重病缠身,有别人睡在身侧怕会影响到他,才会这么安排。现在景年身体大好,如果说是为了就近照顾他,没有什么比同床共枕更要亲近的了。
    景年的话让程跃和宁老爷他们面面相觑,半天答不上话。
    景年见状,奇怪地道: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好?
    宁老爷赶紧说道:景儿,这件事等你身体全好再说吧。
    对对!宁夫人附和。
    可是……景年不悦地蹙起眉。
    原不想说什么的程跃终于开口道:听宁老爷的话吧,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康复,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出任何岔子。
    宁老爷和宁夫人一听,都万分同意地对儿子连连点头,景年迟疑一阵,最后妥协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下。
    好吧。お稥景年点点头,但很快又转头对程跃说:薇儿,你应该改口叫爹娘了,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要再管爹娘叫宁老爷、宁夫人。
    程跃看向宁老爷,得到了微微的一颔首,才道:好。
    这一天,是程跃到宁府的第十六天,离八十一天还剩六十五天。
    ◇
    又过了四天,景年以令所有人都惊诧的速度恢复了健康,而且不再用人搀扶,自己能慢慢下地行走了。
    这一天,吃过早点送走宁老爷和宁夫人后,景年便半催促半撒娇地让程跃陪自己到屋外走走。程跃看一看屋外晴朗的天空,再看一看景年期待的目光,不忍拒绝,点头同意了。
    偌大的庭院里,他们走走停停,又逛又聊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屋里。其实景年本来还想拉着程跃再走走,但程跃看到渐渐悬在正空,变得火热的太阳,加上逛久了景年脸色有些改变,便不容分说地把他拉回屋里,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可一进屋,景年就被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景年的被褥是两天一小换,七天一大换,小换就是换张被套和床单,大换则是床上物件全部换上干净的。
    今天正好在是大换的日子,丫鬟们觉得这两天日头好,便趁今天换被褥的时候,把晒了两天的新竹席也换上。景年他们进来时,丫鬟已经铺好竹席和床单,在枕头放上去前,把放在床头柜子上的一个锦囊拿起准备压在床头的床单下。
    景年见了,有些奇怪地叫住丫鬟,问这是什么。铺床的丫鬟立刻走到他身边,把这个锦囊交到他手中,恭敬道:少爷,这是老爷让奴婢们放上去的,奴婢也不知道。
    程跃站在一旁看见这个锦囊,觉得有几分眼熟,当景年打开锦囊拿出里面的东西时,他才醒然。
    头发?景年拿出里面的东西,看见是什么后,眉毛不由蹙起:爹干嘛要把这些头发压在我床头?
    再仔细一看,分明不是一个人的头发,一束颜色稍深发丝较粗,另一束黑中带黄发丝也细一些,这两束头发用一根红绳系住,牵牵捆在一起。
    不知是谁的头发一直压在自己床头,让景年觉得有些诡异,又有些不悦,塞好后随手丢还给丫鬟,吩咐道:随便拿出去放,别再放在我床里,怪奇怪的。
    丫鬟一听,方露出为难之色,程跃已经开口道:别!
    怎么了?景年看向他。
    程跃迟疑一下,才说道:还是放回去吧,你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反正对你有好处。
    其实程跃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但自己到来后景年一天一天康复的身体却让程跃不再那么肯定。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景年仔细琢磨他的神色,随后想了想,露出略略带着狡黠的笑容,从丫鬟手中拿回锦囊,然后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薇儿,你肯定知道这锦囊的由来吧?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把它烧掉!
    听他这么说,程跃开始犹豫,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之所以不想回答,是觉得有些尴尬,想了又想,程跃把目光对上景年,手下意识地摸了下垂在鬓间的发。景年见状,愣了下,随即想起什么再把锦囊打开,拿出捆在一起的发站起来与程跃的头发作比对。
    果然,那束又黑又有些粗的发丝是程跃的!
    薇儿,这束颜色黑些的头发是你的?
    嗯。程跃点点头。
    景年万分惊讶,又道:那另一束是?
    程跃看着他不说话。
    景年的眼珠子转了一下,随即拉下自己的一束头发对比,果然,和自己的头发非常相像!
    这是怎么回事?景年紧紧抓着锦囊,不解地向他询问。
    事已至此,恐怕也由不得他不说了,程跃于是向他说道:那是咱们——成亲那天,你揭完盖头昏过去后,你爹让人各自在我们头上剪下一束发绑在一块放在锦囊里,然后他就收走了,什么时候压在你床底下的,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跃淡淡地笑着:结发夫妻,不结发,如何叫结发夫妻?
    原来如此!闻言,景年激动地看着手中的锦囊,想到自己刚才居然想要烧掉,不由又握得更紧些。
    等到激动的心情稍微平息,景年才慎重地把锦囊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洛秋,让她给锦囊缝上带子。書香門第
    缝带子做什么?程跃不解。
    这才能方便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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