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源并不知道,就在他逃出来的次日凌晨,张元就来接他了。
    这事阴差阳错的,也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往好的方向想,燕王没了他这个筹码,两国谈判的时候,主从地位就会瞬间颠倒,原本楚国还想着,这次多半要大出血才能解决此事,现在忧愁的却变成了燕王,他得好好琢磨,如何做,才能平息楚国的怒火。
    往倒霉的一面想,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怕是都得在逃亡中度过,生活质量得不到保证还是小事,万一遇到劫匪、野兽,或者燕王追兵,怕是要小命玩儿完!
    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哪怕连夜赶路累得要命,让他坐着都差点儿睡着,他还是很高兴。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他想,他最怕的不是困难,而是连个努力的机会都没有。
    比起沦为备用女婿,显然还是接着戴之前的镶钻项圈更香,毕竟这层束缚说不定努力一下就能挣脱开来,运气再好些,说不定还能抖起来呢!
    再说了,就算楚国回不去了,能这样自由自在的活一阵子,也未尝不可,大不了一命呜呼,没准儿还能穿回去呢!
    怎么想都比在燕王那里好。
    大概这就是现代人的通病,受不得委屈,又总想过好日子,若是遇到跨不过去的坎儿,干脆躺平随缘。
    夕阳西下,盗跖正撅着屁股在草丛里寻找沙葱,一只肥肥的土拨鼠被穿在树枝上,已经烤得半熟。
    白景源坐在牛粪燃起来的火堆边,看似淡定的把那土拨鼠翻了个面,实则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咽了口口水。
    他对野味总是心有疑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吃,就算要吃,也会确保完全弄熟。
    这次出逃,有盗跖相随,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草原上树木稀少野草遍地,往往一场雨后,溪流就会改道,物资实在匮乏得很,刚逃出燕国王帐,从紧张的情绪中抽脱出来那会儿,白景源最烦恼的就是一路上的生存问题。
    多亏了盗跖啊!
    盗跖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除了是个三流盗贼,一无是处。
    在白景源看来,这可真是个宝藏一样的老男孩儿啊!
    看着那兢兢业业的背影,白景源默默给他点了三十二个赞!
    若是他独自出逃,恐怕早就抱着这包不能吃不能用的金银珠玉饿死了,盗跖却能凭着腰间一把小匕首,杀死小猎物的同时,从地里刨出各种植物根茎充饥。
    他懂得如何在草原上避过狼群,懂得如何辨别方向,懂得怎么弄到干净的水,懂得捡拾牛粪马粪当柴火,更关键的是,他知道怎么驯服一匹野马,让野马带着他们一日百里。
    “公子,这是洗干净的沙葱,等某将它碾碎,就可以涂到烤肉上了。”
    因为缺了盐,烤肉总是很容易腥,这是盗跖的秘法。
    白景源赞叹不已:“跖,你可真是个人才!”
    盗跖不好意思的笑笑,嘴里连声“公子谬赞,某实在当不起。”,实则心里美滋滋。
    盗氏族人在外之时,要么谎称他姓,要么就只说名,白景源除了惊讶他的名听起来和庖彘的彘一个音,并没有怀疑什么。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姓氏的太多了,大部分人都在出生后,被父母长辈随口以身边的野草野花命名,像这样不务正业的小偷,没有姓氏再正常不过。
    这几日两人相处久了,白景源也发现了盗跖这人的毛病,他总是习惯性的承认自己很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起来坦坦荡荡,显得他很有自知之明,实则暴露出他内心深处极其严重的自卑。
    这种心理,白景源再了解不过了。
    因为他曾经也是这个样子。
    大概这就是大家族小儿子的悲哀吧!
    不管做什么,若是成功,周围的人都会觉得他出身于这种家庭,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好像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做到一样,若是做得不够好,别人就会拿他和其他人比,说他这不如那不如,天长日久,就让他觉得,好像只有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就是垃圾就是纨绔没用,才能过上清净的日子。
    他总觉得自己除了吃喝玩乐没别的本事,其实,能在这些方面做得很出色,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呢?
    以前他有无数心理医生可以寻求帮助,成年后虽然还是习惯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但他心理方面基本上没有问题,不像盗跖,总是这样不自信,让亲近的朋友见了都会心疼。
    两人同行多日,本就相处愉快,尤其今日还发现后头有追兵,在外界的危险刺激下,两人感情更是升温不少,白景源自是要帮他一把。
    “其实你真的很厉害啊!要相信自己。”
    类似的夸赞的话,他这些天一直在讲,他想把这些肯定的声音,烙印在盗跖的心上。
    他不是不行,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他:跖,你可以的!
    “不讲这些啊!快看,这大老鼠好香!”
    盯着那烤得焦黄的土拨鼠,盗跖小小的眼睛里好似有光!要不是他那瘦得凸起的颧骨隐隐泛红,白景源绝对猜不到,这发须纠结、看起来十分狼狈的老大叔,竟是在害羞。
    若不是朝夕相处过,白景源绝对想不到,当初那个无赖又奇葩的人,其实是个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但凡多夸他几句,他就跟喝了酒一样上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真是矛盾啊!
    见他不自在,白景源也就不再多说这样的话,想着过不了几天就要走出燕国,他又问起盗跖的志向:
    “我若是给你封地,你愿意封在什么地方呢?你擅长驯马,那养马呢?要不要找一片草场给你?”
    在这个没有汽车的时代,马儿这种高级畜力还是很值钱的,他想,若盗跖以后可以守着一片封地养马,日后生计也就不用愁了。
    盗跖带着他逃了这么多天,从来没有提过这个问题,白景源却不能装作忘记。
    他是个讲信用的人,一旦他继任为王,不管王后她们如何反对,这件事他都会努力坐实。
    楚国的野地太多了,封一块出去,并不是什么大事。
    盗跖不擅长这些事,自是不会随便定下,说了句“搬家是大事,某还得问过父兄”,就把话题岔开了。
    因为心里揣着秘密,考虑到言多必失,盗跖与家中其他人一样,都不是喜欢说话的性子,两人对坐着吃饭,却一句话也不说,白景源受不了,突然灵光一闪,问起当初厕纸匣子里发现的那枚玉玺来!
    他想,盗跖是惯偷,以这时代人的尿性,说不定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个的,没准儿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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