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黄叶纷落在一篱笆院里,一面色枯黄的消瘦男子,捏着扫帚,不时抬头看向门外。
    “范大娘在家吗?”
    说话间,从门外走进一背着手的老汉,见了男子笑了:“哟,秀才老爷在扫院子呢,老朽打搅了。”
    男子见了老汉,面色不自然地直起身子,木讷的应了句:“二大爷,您怎么来了。”
    “嘿,我来什么事你不知道,甭跟你说,你娘呢?”
    “娘去河边洗衣服去了,就回的。”
    老汉倒也不客气,自顾里往里走,端了一茶壶就出来,坐在院子石墩上。
    不多时,一老太捧着木盆进来,见了老汉,眉头皱起也不说话,把木盆放地上,晾起了衣服。
    “我说大妹子,不兴许你这么待人的,我这一大活人坐这半天了,你就不说句话?”
    “哎呦,我这老眼昏花的,原来是二大爷,我还以为昨晚放这的干柴,愣是没把你认出来,你瞧我这,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老太这才发现一人似的,满是诧异,一拍大腿:“瞧你这怎么喝上冷茶了,范羽还不去给你二大爷烧壶热水来。”
    “别了,我今儿来也不是为喝你这粗茶,咱们谈谈正事,前些日子说的,我女儿和你儿子的婚事,我找了东坡观的瞎半仙算过日子,下个月初一正适合婚嫁,这不就赶紧过来跟你商量商量。”
    “哦,这事啊,瞧我这记性,对了范羽,上次你是怎么跟娘说的来着。”
    范羽满脸涨红,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娘,我不娶瘸子。”
    这话一出,老汉不乐意了,猛地把茶壶一放,口水喷出:“好你个范傻子,我女儿怎么了?要不是看你一秀才,你当老子乐意啊,咱别废话,你把欠的银子还了,我也高攀不了你这高门大户。”
    “我,我……”
    “你什么你,还钱……童叟无欺,三两雪花银,这是你前些日子去安庆府考举借的,借条我也带来了,也不要你利息,本金还了就行。”
    老太眉头一竖,抢过扫帚就打范羽:“你这混账东西,怎么跟你二大爷说好的,不娶就不娶,说人家女儿是瘸子干什么?她瘸干你何事,要你多嘴,还不快给二大爷赔个不是。”
    “得得,你娘俩别给我在这演戏,当我老糊涂是不?”
    老汉使劲摆手,又指着范羽骂道:“就你这样,还想考举人,都考了七八次,屡次不中,人都近四十了,你这要能中举,我把脑袋搬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老太不干了,把扫帚一杵:“二毛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我家范羽就不能中举?七八次不中怎么了,人考了十几次,六七十岁中举的也有。”
    这时,外面突然‘噼里啪啦’一阵响,接着就是鸣鼓打锣,几个穿戴红花的衙役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皇榜:“谁是范羽?”
    几人一愣,半天无人应。
    几个衙役郁闷,左右打量,再次喊道:“这里可是范羽,范老爷家?”
    老太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见这阵仗,再加上外面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街坊,一时间说话有些不利索:“是,是,这里是范羽家,您几位是?”
    “是就行。”
    衙役面色一变,笑容洋溢,抬头挺胸高声鸣唱道:“恭喜范羽范老爷,本次秋闱,名列三十二名。”
    场面刹那静了下来,一个个目瞪口呆,好似活在梦里,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穷乡僻壤,烂尾小巷也能出举人?
    老太倒退几步,又快步过去,一把抓住衙役衣服:“我儿中了?”
    “中了,中了,恭喜老夫人,范羽范老爷中了。”
    老太哆嗦着手,双目含泪,转身对范羽道:“儿,你听见了么?”
    范羽面目时而煞白,时而涨红,嘴里嘟囔着:“我中了,我中举人了,我中举人了。”
    旋即走了几步,接着头昏目眩,猛然往地上一扎,晕死过去。
    ……
    范羽再次醒来,映入眼眶的是一张憔悴的脸,嘴里不自禁的喊:“娘。”
    “诶,醒了就好,你可把娘吓死了。”
    老太抹着泪珠子,既激动又后怕,捏着范羽的手不放开,却又担心他身体:“儿,你可还好,有哪里感觉不舒服么?”
    范羽茫然,抬眼四顾,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屋外还有人好奇地探头探脑。
    “这,这是哪?”
    “你看娘,把这事给忘了,街坊邻居听说你中举了,都给你祝贺来了。”
    范羽双目无神:“中举?”
    我这是穿越了?
    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脑海传来,双眼出现重重幻觉,既熟悉又陌生。
    时而高楼大厦,铁鸟高飞;时而古风古色,粗茶淡饭,这两种记忆混合在一起,产生的巨大反差,直叫人呕吐。
    很自然的,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一年后。
    范羽终于从重重幻觉中找回自我,接受了穿越的事实,而这个身份中举,给他带来的,更多的是生活上的变化。
    他和他亲属家人,从此不用征避,田地也无需缴税,县里更是分发了三百亩良田,和一百两银子,县太爷听说他因为中举而傻,特地过来探望,又多给了五十两。
    日子一下子好过了起来。
    旧房子也在街坊的帮衬下翻新了,门槛加高了不少,用的是上好木材,就连家具也是全套的楠木,漆器与瓷器更有不少。
    倒把陋居装点得不一般,让老太嘴巴就没合拢过,看哪里都觉得满意。
    而心理上,却始终不得融入。
    这晚,范羽躺在床上,闭目入定,脑中流转着一篇经文,名曰‘黄庭’,此经文从他醒来,就存在脑海中,深刻清晰,忍不住就暗自念诵。
    初始无甚惊奇,时间久了,却感觉神异,虽无其他变化,但精神却越发饱满,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健壮,就连本来枯黄苍白的头发,也逐渐变黑,皮肤紧凑细腻起来。
    最是不可思议的是,无法口中出声,更无法写在纸张上,一旦落笔,立即化为一团乌黑,不成字形。
    如此这般,尝试过多次,最后也就不再纠结,只把它当作一种消遣,夜半无人时,默默念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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