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二分厂也才六点多,夏天的傍晚还亮着呢,二分厂厂长带着厂里技术科、人事科、后勤科、工会的一行十多个干部等在门口迎接新来的沈技术员和他的徒弟们,哦,还有助理。
    车子停下了,人也围上来了,沈郁跟个大爷似的坐在车里不动,前一秒才被鱼鱼踹到门边旮旯窝着,下一秒就开始装逼,抬起手掌心向内对车外的人动动手指头,让人家带路,话都不肯跟人家说一句。
    二分厂的厂长也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反正是把沈郁当祖宗似的伺候,赶紧亲自领路,把他们带到宿舍区,给沈郁看他的新住处。
    二分厂的宿舍区是一排排的红砖平房,沈郁当然不能住这里,给他安排的是一栋独立的小院子,在干部宿舍区的最里面,应该是厂委级别的最好的干部宿舍。
    二分厂厂长姓韩,是个短粗的中年人,伸手要跟下车的沈郁握手被无视了,尴尬得黑脸红成了酱紫色,“沈工……”
    沈郁:“让他们搬东西,你留下个人,待会儿有需要我跟他说,你们都回去吧。”
    韩厂长和他带来的干部们就这么被打发走了,留下个小干事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在小院外面偷看沈郁。
    面包车上来给沈郁当徒弟那六位下车,一起给沈郁鞠躬,齐刷刷地叫师傅。
    这些人据说都是本省最优秀的机械工程师,年纪大的都三十多了,最小的也大学毕业好几年,至少二十五六岁了,站在二十二岁的沈郁面前叫师傅,老实得跟小学生似的。
    沈郁抬手,动动手指头让他们搬东西去,然后才回身叫鱼鱼:“出来!你是个小王八吗?缩在车里干什么?”
    鱼鱼:你特么才小王八!你是王八蛋!
    不过现在在他徒弟面前,鱼鱼能忍还是忍住不骂他的。刚才在车里要不是被他欠儿欠儿地给招惹急了,也不至于当着外人揍他。
    沈郁还就喜欢把鱼鱼给招惹急了,看人家不搭理他就伸手给拽出来:“干活去!你是来白吃饭的吗?”
    鱼鱼:行!你等着!等没人咱俩再算账!
    沈郁把小孩儿给拽出来继续招欠儿,“看着没有,以后洗衣做饭劈柴烧水养鸡种菜这些活都归你了,周助理!不勤快点就没饭吃,知道不?”
    鱼鱼冷笑,小小声地骂他:“勤快你大爷!”
    沈郁马上来劲了:“去,给爷倒杯水!”
    鱼鱼目视前方冷漠脸,微微动着嘴小声骂他:“毒死你个王八犊子!”
    沈郁哈哈大笑,笑到一半,一直躲在院墙外面的那位被留下来听吩咐的二分厂后勤科小干事,把一杯水端到他面前:“沈工,您,您喝水!”
    沈郁笑声戛然而止,跟个神经病似的忽然变脸,从放声大笑到厌烦暴躁瞬间转换,没用任何过渡:“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小干事吓傻了,可能太年轻阅历少,没亲眼见过精神病现场犯病。
    沈郁嗤笑:“蠢货!”然后随手点了两个徒弟,“把他踹出去,送他们厂长面前,告诉他,以后这种蠢货别往我面前送!”
    被点名的两个徒弟赶紧过来拉小干事,沈郁眉毛一挑,“我说话不管用是不是?让你把他踹出去!听不懂人话就给我滚回去!我这不留蠢货!”
    俩徒弟很有特色,是六个人里年纪最大的和最小的,最小的那个有点忍不住话,“沈工……师傅,您消消气……”
    沈郁:“你滚回去吧!赶紧滚!你,把他俩一起踹出去,听不懂就你们仨一起滚!”
    年纪最大那个低头,对着俩人一人一脚,推推搡搡把人都给撵出院子了。
    三人都走了,剩下四个徒弟走路都小心翼翼,吭哧吭哧把面包车上的冰箱先搬下来,抬到屋里转了一圈又抬着冰箱出来了。
    鱼鱼奇怪地看着四位高级知识分子磕磕绊绊地抬着台大冰箱站在面前,一个个都颤着胳膊憋红了脸,有点不理解他们这些文化人的脑回路,这是要干什么?抬着冰箱游行吗?
    一个梳着油光光小分头的矮个子最先憋不住开口,他最矮都往他那边倾斜,他扛不住了啊,“师傅,冰箱放哪?”
    鱼鱼:你们读书读傻了吗?放下再问不行吗?
    沈郁看起来挺满意的:“看着放吧。”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标准就是看着办,四位工程师想问又不敢问,吭哧吭哧又抬着冰箱进屋了。
    鱼鱼特好奇,跟过去看热闹。
    可能是二分厂地处郊区大农村,旁边就挨着两个村子,宿舍都建得很有本地特色,这个小院跟前面村里刚富起来的万元户给自己盖的红砖大瓦房一模一样。
    三间红砖房,安着玻璃窗,窗框都刷成最新流行的亮黄色,看起来可鲜亮了!
    屋里也跟农村房子一个格局,中间进门是厅堂,厅堂后边隔出半间做灶房,左右两间做卧室,卧室里没有床,搭着两铺五六米长的大土炕,炕上铺着竹篾席子,墙上刷着白灰,贴着抱大红鲤鱼的大胖小子年画。
    那四位抬着冰箱在厅堂和厨房之间来回走了好几回,四个人意见不一致,这冰箱就放不下来,眼看最矮那位小分头都要累哭了。
    鱼鱼:“你们放下商量不行吗?”
    小分头咬牙不敢开口,就怕一泄气就把师傅的宝贝冰箱给摔了。
    一个酒瓶底眼睛满脸热汗,喘着粗气给鱼鱼解释:“往出搬的时候师傅说了,这冰箱不能落地,我们六个轮班从三楼抬下来又抬上车的。”
    鱼鱼:……面包车停在厂门口,他们硬生生给抬过去中间一口气没歇着?不说下楼,就从小红楼到厂门口,那距离得有二里地!
    沈郁这货以为他这冰箱里装着新娘呢吧?神特么不能落地!这就是个狗哔精神病!偏还就有人听他的!
    沈郁过来把鱼鱼薅回去:“你属猪的吗?哪脏往哪钻!”
    鱼鱼挣扎,拽着他看他的徒弟们,真是师傅徒弟绝配了,脑子都不正常。
    沈郁却一眼不看自己的新徒弟,拽着鱼鱼走开,把小孩儿按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石桌石椅都擦干净了,上面放了几样瓜果,刚才送人出去的那位大徒弟正恭恭敬敬地等着师傅入座呢。
    沈郁把还想去看热闹的鱼鱼给按坐下,抬手让大徒弟走,大徒弟恭恭敬敬鞠一躬才走,跟个大太监伺候皇帝似的,就差跪安了。
    鱼鱼:“你这是整哪出啊?”
    沈郁:“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嘛?晚上咱们吃什么?”
    鱼鱼:“小孩子不能操心,您老自己想吧。”
    沈郁:“你就一点亏不能吃,是不是?”
    鱼鱼:“这话说得!你吃一个给我看看?”
    沈郁:“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支使自己徒弟干点活怎么了?”
    鱼鱼:“让你弟子给你做饭呗,顺便给我带一份,我不挑食,你吃啥我吃啥。”
    沈郁:……看着鱼鱼运气。
    鱼鱼咔嚓咔嚓咬黄瓜,应该是新摘的,还挺好吃。
    沈郁:“以后他们几个的事你别掺和,知道不?”
    鱼鱼:“你看我哪长得像爱操心了?不过,我能问个事儿吗?”
    沈郁:“一个问题答应我一个条件。”
    鱼鱼:“算了,不问了。”
    沈郁:“买三赠一。”
    鱼鱼:“我脑子里没那么多问号。”
    沈郁:“买一赠一……买一赠三!”
    鱼鱼:“那谁,章含广为什么替你求情啊?”刚被把腿碾碎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终身残废呢,转脸就给沈郁求情,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啊!鱼鱼好奇死了。
    沈郁:“他没替我求情。”
    鱼鱼:“不是说受害者原谅你了吗?”要不他怎么就能逍遥法外跑这作威作福了。
    沈郁:“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鱼鱼:“买一赠三,我有四次机会!”
    沈郁:“谁告诉你赠品跟正品是一样的?”
    鱼鱼:“……赠品是什么?”
    沈郁:“三个脑瓜崩儿!”伸手就弹了一个,他那大手太适合干这个了,手指修长有力,弹到鱼鱼脑袋上咯嘣脆响,把小孩儿都给弹懵了。
    沈郁又开始鹅鹅鹅大笑,鱼鱼气得从石凳上弹跳起来,“沈郁你能不能做个人?!”
    沈郁:“谁告诉你赠品一定是好东西了?”
    鱼鱼:“呵!谁告诉你口头协议我就一定得遵守了?”
    沈郁:“行了行了!你怎么跟个窜天猴似的!整体上蹿下跳的!坐下,问吧!”
    鱼鱼坐下咔嚓咔嚓嚼黄瓜,姿势表情完全照搬葛大爷嚼黄瓜,沈郁看了一会儿也跟着她拿起一根吃了一口,教养不允许他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只能皱眉吃进去,“这是什么玩意儿?比咱们上次吃的差远了!”
    鱼鱼:呵呵!多新鲜呐!上次在省城姑奶奶为了哄你吃东西连精神力都用上了,现在?饿死你个王八蛋!
    沈郁看鱼鱼真不搭理他了,“章含广没醒,求不了情。是沈涵出面替他发言的。”
    鱼鱼:“人都没醒呢,着急求什么情?”就是沈涵夫妻关键时刻更偏心自己儿子,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总得章含广醒了让人家自己出面才不会落下把柄吧。
    沈郁:“你说呢?”
    鱼鱼:“……”
    沈郁:“问!”
    鱼鱼捂脸:“问不出来。”这个问题太伤人。
    沈郁:“是我亲爸妈。”
    鱼鱼在手指缝里偷看沈郁,“那你……”怎么整得跟仇人似的?还纵容她往最不好的方向猜测他俩,这怎么看都不是亲爸妈的待遇啊!
    沈郁:“……章含广想醒,就得用最好的设备和进口药,这些省医院没有,北上广最好的医院都不一定有,但是唐纳德有渠道,能用最快的时间送过来。”
    鱼鱼:“……所以,你早就算计好了,把人差点压死,为了不死就得求你,然后,你就压了也白压了?”你是什么恶魔转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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