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这紫色的线也可以用来绣金丝菊,由花蕊到花瓣一点点渐变,是不是很漂亮?”
    太后从刘婼手中接过针来,跃跃欲试,不是对这渐变的色彩感兴趣,而是被乱针绣吸引了眼球。看似无心的针法,怎么会拼出如此惊艳的纹饰。待字闺中时,她也曾做过不少针线,一搁数十年,如今重拾针线却觉得有趣。从大年初一到现在,她每天都要让刘婼过来,不是绘纹样就是教针法。
    “呀,当真是出乎意料,哀家从来不知道刺绣还有这么多趣味。”
    “其实,这乱针绣更适合用于绣鸟雀,栩栩如生,色彩变化衔接自然。”
    刘婼站在一旁看太后一针一线的绣着,动作虽然不熟练,却很是投入。一听最好是用来绣鸟雀,太后想起皇帝怕自己烦闷,送来了一只鹦鹉,整天学舌,颜色但是极其漂亮。
    “流月,去把哀家的小老虎提出来,给阿婼看看,能不能绣?”
    女史流月冲刘婼一笑,转身从回廊下提来一个鸟笼,一只鹦鹉上蹿下跳,一见了阿婼就欢快的叫:“阿婼!阿婼!”
    “小畜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学会了叫你的名字。”太后提着鸟笼,让它看向摇篮中的妁伊,“你聪明,你说说她是谁?”
    “公主,公主!”
    殿里的人都笑了,太后指着小老虎道:“就数你最机灵,什么东西,听一遍就会。”
    “阿婼,绣它如何?”
    刘婼侧着头看向欢快的小老虎,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不止一只鹦鹉。这艳丽的色彩,若是能在一整件衣裳上表现出来,那一定很漂亮。
    “太后,它太美了,光绣个手绢或者扇面都不足以表现它的美。”刘婼跪到太后身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问她:“咱们何不以它为蓝本,做一件独一无二的衣裳?”
    太后闭着眼睛试着想了想,可是她无法想象这会是一件怎样的衣裳。再想下去,也只是为难自己,有些沮丧:“哀家被难住了,压根儿想不出来这衣裳会是什么样子的。你得负责出个绘稿,再亲手做出来给哀家看看。即使,哀家已经不能再着色彩艳丽的衣裳,也忍不住想看一看。”
    小老虎非凡的学舌能力,无数次的逗乐了太后,却也让它不得不被挂在远离人居的地方。因为,太后不知道哪一句话会被它听了去。它没有脑子分辩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最好就不要知道。
    原本刘婼与妁伊可以陪太后到午时,然而宫门外的小太监来报:“圣上已经在来广元宫得路上了。”如此,刘婼只能带着孩子提前离开。
    “流月,你帮阿婼抱着公主。流盼,你把哀家最大那把竹伞撑着。”嘱咐了自己最放心的人送刘婼母女回永安宫,太后久久站在殿门那里,不知道是目送她们,还是在期盼着魏帝的到来。
    门外依旧风雪大作,璇玑将暖好的手炉递给太后,主仆无言,此般立着。
    “她姑母当皇后那会儿,可没给哀家什么好日子过。哀家与铎儿整日都在谋划着如何自保,从来也不曾想过铎儿能继承大统,只想活命。”
    “那太后为何要对她们母女如此上心?”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多大,哪一桩罪又是她犯下的呢?”
    璇玑抿嘴一笑,忍不住点破了太后心中所想:“太后多半还是为着圣上着想,也为着皇后着想。真是难为您了!”
    被人识破了心机,还好是自己身边的人,太后将手炉塞还给璇玑:“快拿走,得你一个手炉却被你好一番奚落。”
    转身入殿,也不再需要手炉。璇玑的心真不知道怎么长的?什么东西她都能识破!若不是她来告诉太后,魏帝嘱咐皇后照顾刘婼,皇后压根儿没有用心,反而心存怨念。她也不会因为顾虑帝后之间的关系,而自己用心照拂刘婼。
    真希望,那还不够成熟的皇后能够明白太后的良苦用心,别再因此而生出什么枝节来。
    “来的路上,可有见到阿婼跟玉贞了?”
    太后浅酌了一口茶,开口问道。
    这句话勾起了魏帝的内心掩藏不住的喜悦,全都挂在了脸上,起身拱手一礼:“儿臣谢过母后!”
    太后有意要羞臊他,便问:“谢哀家什么?”
    “谢谢母后替儿子照料她们母子,没有怪儿子做错了事。”
    放下手中的茶盏,又将盏盖合上。太后叹了口气,怪他又有什么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者,多矣!若世间人人都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哪还有这么多的烦恼?如今妁伊已经册为玉贞公主,那便是向天下人承认了她的身份,再闹得僵,只会大家难堪。况且,刘婼本身就不招人厌烦,太后也喜欢她那双巧手和不多话的性子。
    “若是时机合适了,再封她个位分,这事就圆满了。有罪该罚,一切都已经过去,别让天下人说咱们没有气度。”
    此话正合魏帝的心意,知子莫若母,大抵如此吧。
    “只是,儿子此番前来,又是来给您添烦忧了。”
    魏帝低着头,有些愧疚起来。
    太后不知道这些日子能有什么令她烦忧的事,纳罕至极,侧首问他:“这几日能有什么不平静的吗?”
    “年前京中有一聚宝钱庄,骗取了百姓大量的钱财。”有了话头,魏帝就大略将聚宝钱庄如何行骗之事,再向太后说了一遍。
    “可是,这都是外朝的事,着人去办了便是,怎么能说让哀家烦忧?”
    “京兆尹姚舒文呈递了涉案者口供,来往的票据都指向......”魏帝抬眼看了看太后,见其神色淡然,也只是试探着说:“可能景掣有牵涉其中。”
    太后猛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又觉得胸口闷疼,一口气喘不上来,跌坐回椅子上。璇玑帮她摩挲着后背,缓了好一阵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绝不是投钱购入券票,他骗人了是不是?”
    压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字字掷地有声,魏帝却是无声地点点头。太后无疑是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从上次围改盐田没有成功以来,她总觉得景掣还会做出点什么。果然,这天杀的,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那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如今,谁不盯着咱们景氏一族,他就全然不知道收敛,这个挨千刀的。”
    鲜少看到太后如此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她现在是打翻了五味瓶,既希望魏帝能保住景掣,却又担心景掣的事威胁到魏帝的地位。她不是不知道,魏帝在朝中亦是举步维艰,后宫中的步步为营,许多时候是前朝的万不得已所致。
    “太惹眼了,景氏终究是太惹眼了!”
    魏帝怕太后如此气愤再伤到身子,忙把风月白说的话告诉太后:“可是,京兆府府丞风月白于除夕宴上敲了登堂鼓,却告诉儿子涉案者是关内侯崔壬。”
    “你别宽哀家的心,哀家知道这件事不管景掣是否真的参与其中,他都已经进了这趟浑水,再也洗不干净了。只要有人咬住他,再把你刚才所说的口供证词拿出来,他必死无疑啊。”
    这也正是魏帝所担忧的,只要姚舒文在宣政殿内说的话传出去,那么就不可收拾了。唇亡齿寒,景掣被杀,就会牵扯出景氏更多的事情来。到时候,即便是莫须有的罪名,姬宏铎也不得不去面对。
    “能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当真居心叵测啊!”
    太后这一感叹,也道出她虽知道景掣胆子大,不守规矩,却万万不可能愚蠢到这样的程度。必然是有人想要借这件事,大做文章。
    “另一人是谁?”
    “崔壬!”
    她们母子俩现在需要做出一个清醒的判断,在崔壬与景掣中必然要牺牲掉一个,该是谁呢?最终的选择显而易见,太后不可能拿自己的家族去冒险,更不可能拿姬宏铎的皇位去博。
    “这件事,不管是不是景掣所为,都必须是崔壬做的!”
    从太后缓过劲儿来之后,大殿内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这句话太后敢说,也必须说。作为一国之君,魏帝会有顾虑,有摇摆,而她不能有!
    “母后,儿子以为一切还得等查实之后再做决定。”
    不出所料,魏帝已经开始摇摆。太后要让他放弃这种恐怖的念想:“儿啊,这支箭就是冲着你来的!谋划这事的人,你以为是真的冲着景掣吗?还等你查实,那景氏早就完蛋了。景氏一出乱子,你的皇位如何稳固?”
    “朝中绝大多数,是明事理顾大局的官员,他们不会被人左右的。”
    “那你今日还来跟哀家说这些干什么?”
    这一问,彻底的难住了魏帝,他正是心中拿不定注意才来找太后的,现在却又否定了太后的意见,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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