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芸没回答,眼睛看着头顶的承尘,停了一会儿才道:“我今日还想着,我这性子,总是讨厌那些隐私诡谲事的。不是看不透,只不想去理会那些个。真有那等事,若属国事便让皇兄和果儿去操心,若属家事也有王伯、高公公、身边女官这些心眼通透的手下帮我处理了,我只要把下人们决断不了的大事决断了就好。”
    彩屏默了默,小心翼翼道:“姐姐,你此话何意?”
    百里芸在黑暗中转头看她:“彩屏,其实你自小长于宫中,有什么是真看不透的呢?只是跟我一样被家人娇惯着,没万分必要时,谁都想过一份无忧无虑的好日子罢了。然则,优容那个人,你要当心。”
    彩屏好久没说话,最后小小声地嗫喏了一句:“晓得了。”
    李粮满夫妇是百里芸的二叔祖和二奶奶,同样也是百里止的。之前太后做主替彩屏瞒了消息,只从宫中以彩屏的名义往李粮满府上送了两次祭礼,让女官诚意致歉,说彩屏公主闻听此事病倒了,太后不放心,所以没能让她亲至丧仪。
    李家素知彩屏长公主素日身子就不好,倒也没人怀疑。只彩屏昨日得知后,自己心里头满是愧疚。晚上住在百里芸处,就约好了丧礼上剩下这几日,两人要一起去李府上住着,好好为二叔祖和二奶奶守上几日灵堂。
    李粮满致仕前乃是多年的户部尚书,门生故旧甚多。其夫人鱼氏身为前太后亲外甥女、有碧云县主的封号,本身人品德行又好,前来祭奠的内宅命妇也是络绎不绝。再加上李家子孙们都争气,也有一帮子各自交好的官员。李府办丧事这些日子,可称是人人奔忙,门庭车马不绝。
    百里芸上次来,已经大致知道李府忙的情况,门房、引路、前厅、仓库、厨房,人手颇有些不够用。这次和彩屏过来,特意带的都是些能干的人手。住下来之后两位长公主安心与李家儿女子孙一起守灵,人手就一律统交给了李府调用,颇为缓解了些李府的压力。
    而来祭奠的众位朝廷官员和内宅贵妇们见两位长公主殿下亲自在灵前跪守,也不由得越发规矩郑重。
    三日后,李府将父母棺椁合并在一起,起棺下葬。
    当日,太子亲自带了拓拔元贞和拓拔元蔚一对龙凤胎前来祭灵。小小的一对儿小重侄外孙、侄外孙女穿着短缁衣、戴着素麻孝帽,一板一眼地跟着大人祭拜,规矩礼仪有模有样,让不少来客暗自啧啧称叹。
    当日,百里芸到底还是心软两个孩子,随着龙凤胎一起回宫,在宫里又住了一夜。
    次日,百里芸的辇车从宫里回府时,实际上她人已经带着太医和几个随行人等,疾马奔驰在城门之外。
    龙凤胎一觉醒来,昨晚还特意睡在两人中间的母亲已经换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大枕头。
    拓拔元蔚睁开眼看见母亲不在,自己抱着的是一个枕头,猛地一下丢开枕头坐起来,“哇”地一声就哭了!
    小姑娘粉嫩嫩的中衣还乱着,白白嫩嫩的小腿儿蹬着,仰面朝天,闭着眼睛哭声震天:“娘!娘——”
    拓拔元贞昨夜警醒,总有些防备着自己睡着了娘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硬是多撑了半个多时辰才睡着,此刻还有些迷糊着。
    猛然被妹妹的哭声惊醒,小哥哥慌手慌脚地从自己的被子里爬起来就去哄妹妹:“怎了?莫哭呢,我在。”
    拓拔元蔚眼睛不睁,抱住哥哥伸过来的胳膊,仰面朝天哭得更大声了:“阿娘走了——”
    拓拔元贞这才有些回神,扭头四处一看,果然阿娘已经跑了。
    心里一难受,拓拔元贞扁扁嘴也有点想哭了。但此刻床帐外和外间守着的宫人们已经脚步匆匆地跑来,身影都映在了床帐外头。小儿郎立刻就忍住了。
    随京的两个丫鬟,百里芸只带走了采蘩。采苹被百里芸留在宫里照顾元蔚,就守在帐外,离得最近,头一个留冲过来掀开了帐子:“郡主,奴婢也在呢!”对不能替代长公主殿下,但多个熟人总归好些。
    采苹掀开床帐,就见郡主正坐在被子上仰面闭眼,抱着哥哥的胳膊,一声一声地叫着娘,哭得声震屋瓦。而穿着一身净蓝小中衣的小哥哥拓跋元贞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一只小胳膊给妹妹抱着,另一只小手笨拙地模仿着郡王爷素日里安抚小郡主的动作,一下一下抚着妹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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