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卡尔十六世令……”
    王室使者走后,刺耳的声音仿佛仍在大厅回荡。教皇坐在宝座上脸色铁青,扶着权杖的手指哆哆嗦嗦,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刚才,那小小使者一脸傲然,站在神圣的大厅中宣读了一长串的政令,总结下来,就是罗列了教廷的四条罪状!
    第一,教廷非法敛财!教廷从来没有对百姓收税的权力,更没有免于向王室交税的特权,因此,必须将多年来强迫信徒们交纳的善款,以及接受捐赠的各种物资,全部收入国库,以抵多年来拖欠王室的税款!
    第二,各地教堂不合法!冒险者公会的“牧师分殿”才是牧师们集会、交流、修炼的官方场所,各地教堂必须关闭,只有位于卡尔王廷的光明大教堂,为开国之初由骑士王卡尔一世批准修建,暂时保留。
    第三,裁判所是非法武装!卡尔王国以骑士精神立国,“骑士团”才是唯一被允许的大规模武力组织,其标志是,必须由国王授予称号的正规骑士统领。教廷私自聚拢一批狂热信徒组成的所谓“裁判所”,属于构建私军的大罪,必须就地解散!
    第四,教会学校不正规!封邑贵族才是真正的地方领主,对领民拥有教育权,而非教廷……因此所有教会学校必须关停,已经招收的少年儿童,全部转移到贵族领主置办的骑士学校,或宫廷法师团置办的自然教理学校。
    一连四条,分别针对钱财、机构、武装和后备力量培养,个个切中要害,饶是以教皇的气度都险些当场翻脸!
    就在他飞快思索对策的时候,却又忽然听到了大教堂外面的喧哗,脸色一变,匆匆走向外面。
    光明大教堂正门之外。
    教皇一出来,就看见两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气氛近乎凝固。
    一拨人浑身金灿灿的,正是“皇家骑士团”的成员!其中有穿着鎏金重甲的战士,也有金色轻甲的弓手,还有罩着金色法袍的魔法师和牧师……另一拨人则个个身穿白袍,正是“教廷裁判所”的成员,主要由战士、弓手和牧师组成,魔法师虽然也有,但数量很少……
    “骑士团”和“裁判所”,都是各职业混杂的武装力量。
    在乌瑞诺斯大陆,普通人的战斗力显然无足轻重,冒险者才是武力的代表。一个家族也好,一个国家也好,麾下冒险者的质与量,才是衡量一方武力强弱的真正标准。
    教皇不动声色的听了一会双方的争论,很快明白了剑拔弩张的原因。
    皇家骑士团今天兴师动众,是来督促国王命令的执行,也就是那位小小使者刚刚宣读的那份政令,主要是针对“没收教廷财物”和“就地解散裁判所”这两条!或许是预料到可能会有阻力,骑士长邓肯爵士亲自带队,还带来了骑士团的大半成员,足足超过八百名皇家精锐已经将整个光明大教堂团团包围!
    皇家骑士团的强大不用多说……虽然总数历来维持在一千人,但整个人类王国,愿意向卡尔王室奉献忠心的冒险者犹过江之鲫!因此皇家骑士团里无弱者,光是进阶职业者就有两百多位,其余的最差也是高级冒险者,团长邓肯爵士更是一位身经百战的亚传奇战士。
    而教廷的裁判所,本也不弱,几乎能和皇家骑士团分庭抗礼,“十个卡尔人,九个光之徒”说明教廷的狂热信徒不在少数,层层遴选,最终加入裁判所的信徒,也都是冒险者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上次偷偷围剿邪恶巫师,裁判所一下损失了足足一百名进阶职业者,元气大伤,如今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在皇家骑士团面前已经凶不起来。
    今天事发突然,在场的白袍众只有四百多人,进阶职业者不超过二十个……因此面对数量两倍于己方的皇家精锐,尤其是为首邓肯爵士那亚传奇级的强大威慑,裁判所成员们尽管个个面带愠怒,却始终没人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白袍子们看到教皇走出来,自然仿佛看到了救星。
    “冕下!您总算来了!”
    “皇家骑士团居然说要我们就地解散?!”
    “这是对女神荣光的亵渎!您和先知大人可一定要为咱们主持公道!”
    白袍子们一顿激愤诉苦。
    然而邓肯爵士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位站在光明大教堂正门前的高冠老人,一只长满老茧的大手看似随意搭在腰间的长剑上……那群白袍子闹得最欢时,他也从未正眼瞧过,此刻却一直盯着教皇。
    受过伤的亚传奇,也是亚传奇。
    两人对视良久,教皇忽然长叹一声。
    接着竟然慢慢转身,往大厅深处走回去。
    边走边对着身后教众摆手,一道平淡的话语传来:“大家散了吧。”
    “什么?”白袍子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教皇的下一句话更加清晰:“卡尔十六世有令,要求裁判所今日解散!难道咱们还能不听国王的命令?大家先回自己的职业分殿报道吧……裁判所本来也只是个形式,各位只需谨记,信仰虔诚,无论在哪里,都会得到女神的庇护!”
    似乎话中有话,但教皇的脚步的确是一刻未停。
    “等等,还有一件事。”邓肯爵士却忽然出声了。
    “怎么?”教皇停步,没回头。
    “没什么大事,”邓肯爵士的嘴角微微扬起,“只是光明大教堂有些岁月了,如今很多墙壁和浮雕已经有了破损,我此行专门带了一批各行各业的顶尖工匠过来,帮忙修缮翻新一下大教堂。”
    教皇霍然转身!这次眼中似乎有火。
    什么意思?
    太明显了!
    光明大教堂自卡尔王国开国就存在,由卡尔一世亲自批准修建,如今的国王和内阁自然不敢像对待各地教堂一样直接将其关闭,但却要“修缮翻新”,这就意味着肯定要暂时封闭一段日子。
    至于封闭多久,还不是王室说了算?这和各地教堂的下场又有什么分别?
    本以为对方至少会留一丝颜面,保留光明大教堂这个历史悠久的标志性建筑,然而王室竟然对这里也下手了……这么决绝的手段,不可能是年仅七岁的小国王的主意,教皇心里无比清楚,敢做这种大胆决定的只会是内阁!
    由那九位大臣组成的内阁!
    两位亚传奇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仿佛溅起火花,谁都不肯退让一分一毫!
    然而……
    轰隆!
    片刻后,大教堂的两扇沉重大门关死,彻底隔绝了邓肯爵士的视线,也宣告着自己放弃干预皇家骑士团的所作所为……直到这时,教皇的身子才重重一晃,脸上露出了一抹颓色,一屁股坐在了宝座上。
    “老了……是老了……”教皇微微摇头,闭上了眼。
    如果自己还年轻,如果身体不曾留下暗伤,他今日也许会有不同的反应,但毕竟岁月不饶人……反观邓肯爵士今年38岁,正值壮年,如日中天,实力巅峰。
    自己其实别无选择。
    就算把教廷两位镇守要地的裁判所长老召回来也没用!教廷有三位亚传奇,可王室却有四位!皇家骑士团长邓肯爵士、宫廷法师团大长老和几年前的新晋大法师奥黛丽,都是亚传奇。还有那位最神秘的龙首宰相。
    好在,岁月虽然会带来衰弱,让人实力减退,但也会带来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年轻时没有的东西……
    脸色一阵阴晴变幻后,教皇神态渐渐重归平静,他重新站起,迈着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向通往大教堂地下区域的暗门走去。
    沿着阶梯,旋转向下。
    路过某一层的时候,教皇微微侧目,看到了正在金色地下大厅中冥思苦修的面具青年,他眯着眼停留了一会,然后继续迈步走向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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