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决定拼了的那一刻开始,齐鹜飞心里就有了一个详细的战斗计划。
    潘子墨说两成把握,齐鹜飞觉得至少可以再加两成。
    首先,法舟手里有佛骨舍利,这一点潘子墨不知道,可以加一成。
    齐鹜飞亲眼看见舍利化作金身佛像,端坐莲台,放出金光定住了七尾猼訑。七尾猼訑相当于七品天仙,当然猼訑是妖,智力和真正的天仙不可同日而语。但佛骨舍利的力量就算定不住行瘟使者,也至少能延阻他的进攻。
    其次,范无咎手里有打神鞭,这一点潘子墨也不知道,可以加半成。
    打神鞭在范无咎手里,比放在潘子墨或者齐鹜飞手里的效果要好,因为他的修为低,低到几乎不具备打到甚至靠近行瘟使者的能力,行瘟使者不会防范他,而范无咎偏偏会一种奇怪的隐身术,在出其不意之下,是有可能打到行瘟使者的。只不过非常危险,范无咎出手一旦打中了行瘟使者,却没能把他打死,那么大概率就没机会出第二招了。他出手的时机,必须十分谨慎,所以只能增加半成希望。
    最后,齐鹜飞自己的实力已经上了一个大台阶,而且他手上还有几样潘子墨不知道的法宝,比如他刚刚从陈家庄掌门人陈锦上那里得来的金鱼鳞片。这玩意儿连九齿钉耙和金箍棒都毁不掉,挡住行瘟使者一击应该没问题。这又可以增加半成胜率。
    如果可以借六道木来迷惑行瘟使者,使他束手束脚,范无咎到最后才拿出打神鞭来,那么胜率可以再加一成。但现在这一成没了,所以满打满算,也就四成胜算。
    不过面对一个天仙,有四成胜算,已经很高了。
    可是这不是打麻将,顶多把底裤输掉。这是要命的!如果输了,不光自己,这里所有人都得死。所以,四成胜利远远不够。
    齐鹜飞从来没有在这么低的胜率之下和人拼过命。
    之所以决定拼一次,是因为他手上还有杀手锏——陆承给的觋罗金箭符。
    能够灭掉整个巨蓝鲸军团的蝠妖,在觋罗弓面前毫无抵挡之力,齐鹜飞相信,行瘟使者也挡不住。
    有金箭符在身,四成胜率一下子就涨到了九成。
    他之所以不马上拿出来用,是本着能不用就不用的原则。觋罗弓开一次,陆承就伤一次。
    而拿金箭符来杀行瘟使者,齐鹜飞觉得有点不值。因为行瘟使者看上去并不像很值钱的样子,人家六道木至少还拿着打神鞭,这家伙和六道木打的时候除了放毒,什么法宝也没使出来,估计身上装满了毒药。
    齐鹜飞不想要毒药。有什么毒药比七蛛毒液还毒?
    不过行瘟使者用毒,却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之所以有觋罗金箭符在身,依然胜率只有九成而不是十成,就是因为行瘟使者出神入化的用毒之术。
    他和六道木大战的时候,齐鹜飞就没看出来他是怎么用的毒。
    齐鹜飞百毒不侵,小青和昆奴好像也不怕毒,但其他人可不行。
    他不希望有伤亡。所以,一定要周密,要谨慎,要快,要在行瘟使者用毒之前把他干掉。
    作战计划在脑中形成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他同时传出了一道道神念,让其他人做好了准备。
    在天仙面前,神念也有可能被捕捉到,但齐鹜飞并不担心,因为这里面都是阳谋,并没有什么阴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来不及实施什么阴谋,因为阴谋很容易出错,只有阳谋不会出错。
    唯一需要保守的秘密,就是法舟的舍利子,和范无咎的隐身。这都是出其不意之用。
    行瘟使者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只忌讳拿着打神鞭的六道木,眼前这些人在他眼里,与蝼蚁无异。
    “哈哈哈……”他大笑着,仿佛看见蚂蚁拿起武器自卫般的可笑,“可惜啊可惜,你要是愿意加入我们,原本不用死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吧,把你破幻和隐身的咒语都告诉我,再把打神鞭给我,我就放过你们。”
    “真的?”齐鹜飞问道。
    “当然是真的。”行瘟使者说。
    齐鹜飞假装犹豫的样子:“我怎么知我说了以后,你会不会反悔?”
    行瘟使者轻蔑地一笑:“你没得选。”
    齐鹜飞点点头:“我的确没得选。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承影剑气就已经射出,同时按照既定的方案开始运转五行阵,所有人都各就各位。
    承影剑气无形无影,瞬间到了行瘟使者身前。虽然看不见,但天仙何等敏锐的直觉,那无形的杀气扑面而来,立刻被他感知到了。
    行瘟使者大怒:“找死!”
    手臂一挥,意图将剑气扫空,然后再反击给这些蝼蚁一点颜色瞧瞧。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道剑气呲的在他挥出的黑雾上刺出了一条缝隙,而周围的雾气竟然无法很快弥合。
    行瘟使者讶然道:“剑气?!”
    在起蛟泽时他就和齐鹜飞交过手,遭遇过承影剑气,但那并非他的本尊,而是分身,加上主要对手是老狗而不是齐鹜飞,所以那时只知道齐鹜飞手上有能破他瘟癀雾影的法术,却不知是剑气。
    此刻正是他的本尊真身,一下子就感应出这凌厉无匹的剑气和杀意。
    “小子,把剑也留下,还有剑诀,我就放了你!”
    行瘟使者狰狞着,张牙舞爪,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身上飘出,化作无数幽灵,扑了过来。
    这正是齐鹜飞要等的时机。
    刚才那一剑并没有对行瘟使者造成任何伤害,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本也不是为了造成伤害,只是让行瘟使者看到承影剑,从而起贪婪之心。
    当初齐鹜飞只以为承影剑是一把比普通飞剑稍微厉害一点的剑而已,经过了这么多事,他早已认识到了此剑绝非凡物,也许真如尹长天所说,商天子三剑合璧,是和诛仙四剑一样级别的宝物。
    这样的宝物,行瘟使者又怎会不起贪念?
    而这种无形之剑,必然有特殊的御剑诀。行瘟使者要得到御剑诀,以及隐身咒语的心法,就不能杀齐鹜飞。如此一来,他出手时就会犹豫,会患得患失。这将是齐鹜飞反戈一击的最好机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齐鹜飞大喝一声:“杀!”
    此时,行瘟使者身上的雾影幽灵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在这狭小的山洞空间里,犹如一只幽灵军团,扑了过来。
    天仙之威,只这一招就体现出来了。
    看着只是一些雾影,威势和压力却如十万天兵降临,叫人连呼吸都困难。而且齐鹜飞很清楚,这些雾气带毒,千万不能沾上。
    齐鹜飞当先展开了手上的天丝鲮鲤甲,同时趁机丢出了刚刚得来的那片金鱼鳞片。
    虽然没有金鳞片的使用方法,所以做不到像广吉和尚那样以金茧护身,但通过神识感应,让金鳞配合天丝鲮鲤甲化作盾牌挡在了众人前方。
    轰的一声,第一缕黑雾撞在了盾牌之上。
    齐鹜飞感觉一座山撞了过来,浑身巨震,胸口一闷,差点就要吐血。
    他暗自感到庆幸,觉得自己还是大意轻敌了。如果不是行瘟使者受了伤,如果不是对方想要法宝和咒语没有下狠手,如果不是自己刚刚吸收了二十万功德,突破到了六品的实力,就这一下,就已经报废了,连尸骨能不能留下都不好说。
    第一缕黑雾未散,第二只雾影幽灵就已经到了。
    接着便是第三只、第四只……,像僵尸军团一般拼命往齐鹜飞的盾牌上撞。
    轰轰轰轰……
    齐鹜飞站在那里,仿佛有人用一只大锤子,以每秒一百二十次的频率,不停的敲打着他的胸口。
    潘子墨眼中露出一丝讶异,没想到齐鹜飞强悍至此。他原本内心并不支持齐鹜飞的这个作战计划,因为计划成功的关键就是齐鹜飞能顶住行瘟使者的第一下攻击,而且为了后面的反击,这一波抵抗完全由齐鹜飞自己完成,而不是利用五行阵结合众人的力量。
    成千上万的雾影扑上来,除了齐鹜飞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动。
    当这些雾影都在盾甲上撞散,行瘟使者的真身冷笑着扑了过来:“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小子,果然有点名堂,可惜啊,蝼蚁终究只是蝼蚁……”
    就在这时,法舟出手了。
    舍利子从他手中丢出,落在齐鹜飞和飘过来的行瘟使者中间,忽而绽放出万道金光,把行瘟使者罩在其中。
    “咦……”行瘟使者吃了一惊,转而大笑,“哈哈哈,居然有佛骨舍利,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是给我送宝来了吗?哈哈哈……”
    佛骨化作莲台,莲台上端坐着一尊金身佛像,法相庄严。
    行瘟使者虽被金光罩住,却并不慌忙。身体受金光所阻,不能前行,他缓缓伸出手来,手臂渐长,犹如一条黑色的拉面,头上是一只手掌,在金光中慢慢穿行,竟似要穿过金光,去抓舍利。
    法舟连忙盘腿坐下,当的敲了一声钵盂,口中念诵佛咒不停。但就这么一瞬间,他的额头就已经渗出汗珠,浑身都颤抖起来。而再看那黑色的雾手,虽然动作变慢了些,但依旧在前进,很快就要触及佛像之身。
    圆觉连忙坐到法舟身后,手心按在法舟背上,将法力渡过,接着是元小宝、小青、端木薇和曲晚晴,也都如法炮制,以接力的方式将法力渡给法舟。大家都知道,法舟能不能坚持,是胜败的关键。
    与此同时,五行阵运转,端木博文、任春晓和昆奴也出手了。
    三人借助阵法之力,尽平生所学,发动了凌厉一击。端木博文和任春晓都是六品高手,昆奴随时五品,但剑术之高妙直达天仙。三人从阵中飞起,端木博文一根烟杆化作一道乌光,犹如乌龙出海,而任春晓和昆奴二人则如飞凤从天而降。
    三人冲入舍利金光之中,以无可匹敌的凌厉气势杀向被金光罩住,动作缓慢的行瘟使者。
    而此时,五行阵中只剩下一个潘子墨还没有出手,但他手里的剑正在发出灼灼红光。
    行瘟使者冷笑一声:“米粒之珠,也敢放光!”
    一只手继续伸向舍利佛身,另一只手抬起,化作一蓬黑雾挡在身前。
    眼看着三人将要撞入黑雾之中,此时,潘子墨动了。
    他手中剑已经变得通红,仿佛在火炉中烧过。
    就在他拔剑而起的那一刻,剑身放出了耀眼的红光,如瀑布般泄下,包裹住了他的身体。人和剑一起升到了空中,犹如一轮旭日。
    无情一剑,十里之内,生机尽失。
    可惜这里是山洞之内,看不到剑气披靡十里的壮观景象。但即便如此,红光满室,原本弥漫于山洞中的浓如水的毒嶂急剧退缩,像被火烧到了触须的虫子。
    山洞里一片清明,只剩下了熊熊的烈焰,就连舍利子放出的金光都被它掩盖了几分。
    金光里的那些黑雾,行瘟使者的身体,在红光中显得尤其的黑暗深刻,好像淫祠中腐朽的神像。当烈日灼烧,旧日的霉斑融化如漆,在扭曲的神面上流淌,显得无比狰狞可怕。
    接着,那一轮红日,便如太阳死亡前的一颗,爆发出耀眼的红斑,如在沸腾的赤色铁炉里溅起无数的铁水。铁水凝成了剑,万剑齐发,射向行瘟使者。
    行瘟使者终于变了脸色,狰狞之中露出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半步天仙,但你终究只有半步,半步之遥,就是天和地的差距!”
    他身体猛的一缩,变成了一个黑色的雾球,但因为舍利金光的牵扯,他的行动终究还是慢了些。
    赤剑一把把射进黑色的雾球之中,没射进去一次,那雾就如冷水遇到热铁一般腾起烟雾,发出呲呲的响声。
    齐鹜飞知道时机到了,收起承影剑,取出了宵练,横身立定,运起了杀剑诀。
    原本在夜色中无形的宵练剑,剑身上立刻凝聚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附近的引起迅速聚集起来,以宵练剑身为中心,太阴之气聚集,越来越凝重,整个山洞里都变得寒冷起来,洞壁上覆盖上白色的霜。
    宵练剑上的冰越聚越多,剑身越来越后,越来越长,很快就成了一把厚达两寸,宽半尺,长数米的冰剑。
    “这是……太阴剑气!”躲在黑色雾球中的行瘟使者终于感到恐惧。
    他想要逃,但金光限制了他的行动,打神鞭带给他的伤还没好,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而掩日剑气还在不停的攻击他。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巨大的冰剑砍向了自己。
    轰——
    当冰与火交织在一起,烈日和坚冰一齐炸裂,火光与寒冰乱射……
    强大的法力风暴在狭小的空间里涌动。
    法舟迅速撤回了舍利,用金光罩住了自己人,以免大伙儿受到伤害。
    此时,先前攻击的昆奴、任春晓和端木博文已经退回。在整个计划中,他们只是佯攻,吸引行瘟使者的注意力,给潘子墨创造条件。而潘子墨则给齐鹜飞创造条件。
    杀剑诀耗尽了齐鹜飞的法力,在这一刻,他几乎瘫软在地。
    同样,无情一剑也耗尽了潘子墨的法力,当烈日之火熄灭,他手中的剑下垂,也再也抬不起来。
    人们的心砰砰的跳着,直到冰火消散,清明重现。
    正当大家松了一口气,以为行瘟使者已经死了的时候,忽见地面如波浪般涌动起来,掀起一张薄薄的黑色纸片,顷刻间立起来,变成一团人形的雾影。
    雾影人身上有着无数的裂痕,犹如伤口,伤口中的雾气更加浓郁,滚动着,像流出的脓血。
    “哈哈哈哈……”雾影狂笑着,尽管狼狈,尽管连声音都有些不连贯,但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令人胆颤,“这样就想杀死我?做梦!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他的身体颤抖着,缓缓长出双臂,伸向已经筋疲力尽、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们。
    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看起来比这黑雾还要黑些,只是黑的那么实在,一点也不虚妄。
    他手里拿着一根木鞭,毫不犹豫的对着行瘟使者的头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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