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了五点。
    在强悍生物钟的提醒下,薛玲挥挥手,和漫山遍野的植物告别。当然,如往常一般,此次,薛玲回家的时候,依然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了几株药材和院子里并没种植的蔬菜瓜果,手里则拎着两只肥硕的野鸡和野兔,迎着夕阳的余光,一路欢快地和来来往往的叔伯婶子们打着招呼。
    眼见,薛家小院近在咫尺,再有五分钟,就能到家,突然,从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
    之所以说一个人,而没有特意提到性别,是因为对方穿了一身警服,戴着帽子,头发却和男人一样短,再配上那挺拔的身材,和满满疲惫和倦怠,却依然不掩几分俊美的脸庞,让人忍不住就生出“脖子下面全是腿”的感慨来。
    薛玲顿住脚步,微微偏头,有些迟疑地唤着眼前这个乍眼望去,和大街小巷陌生人一般无二,但,却总有几分莫名熟悉感的女人:“佳佳姐?”
    “你是……”林佳有些意外地看着薛玲,眼睛眨了眨,心里却下意识地浮现一抹熟稔来。仿佛很多年前,也曾有人这般唤过她一般……
    “薛玲!”唤出对方名字的同时,林佳心里也浮现一抹复杂来,看向薛玲的目光里有淡淡的欣赏和赞叹,也有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遗憾和叹息。
    想也知道,七年,或者,可以说是八年前,曾在京城火车站有过一面之缘的她们再次相见的情况下,能互相认出对方的可能性有多低!
    偏偏,这种情况下,薛玲却率先唤出了她的名字。而,她却是得了薛玲的提醒,再加上薛玲背着背篓,手里拎着野鸡和野兔,在偌大军区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村姑”样,才半猜半蒙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林佳揉按着酸胀的太阳穴,那因为连日尺码却又没能得到充足睡眠而隐隐作痛的额头舒缓了几分后,看向薛玲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欲言又止。
    薛玲静静地看着林佳,心里却忍不住琢磨着林佳和自己的相遇是否太巧合了些?不过,很快,她就将这抹不该有的怀疑掐灭了。毕竟,就如她是薛家的“异类”般,林佳也是林家人中的异类,正直坦荡得让所有认识或不认识林佳的人,都要由衷地感慨一句“出淤泥而不染”。
    这样想着的同时,薛玲也出声询问道:“你……”
    与此同时,做了充足心理准备的林佳,也抬头看向薛玲:“你……”
    两人相视一笑,时隔多年后再见的疏离和淡漠,也在这样的笑容里化为乌有。
    薛玲抬了抬手,示意林佳先说,却不防因为自己的动作,而让手里揪着的两只兔子蹬了蹬腿,若非她退的及时,再加上林佳反应快,怕是这两只兔子就会借助踢踹林佳的力道而逃之夭夭了。
    薛玲那张白皙莹润的脸庞上也浮现两抹红晕,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后,就大力地摇晃着兔子来。很快,就成功地晃晕了两只兔子,若在动漫世界里,兔子眼睛里就会出现两个旋涡,脑袋上金星乱窜,整一幅怀疑“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的茫然懵圈的模样来。
    林佳展颜一笑,心里却忍不住感慨薛玲不愧是让薛家众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公主”,也不愧是偌大军区叔伯婶子们一致夸赞的“别人家的孩子”,虽过着千娇百宠的日子,却并没有因此而养出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反还颇有几分“邻家小妹妹”的娇憨可爱。
    “我们去那里谈谈,行吗?”
    薛玲看了看不远处的草坪,再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薛家小院,想了想,还是将到了喉咙的建议对方到自家坐坐的话咽下肚,点点头,应下了林佳的邀请,率先迈腿朝那片草坪而去。
    然而,倚靠在一颗树上的林佳,却又再一次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薛玲并没有出声催促,心里却忍不住猜度起来……
    只可惜,即使林将军大刀阔斧地施行了各种“改革”的措施,忍痛做出断尾求生的种种手段,从而让林家恢复到往日里的波澜不惊,但,不论林家,抑或是外人,都明白这样的平静下掩藏着惊涛骇浪。
    也是因此,薛玲绞尽脑汁,琢磨了许久,也没能想明白林佳找上自己的用意。
    许久后,林佳终于开口了:“我想问问,最近,佩佩有和你联络吗?”
    “我知道,这些年,你和佩佩……”
    想到家人提到的那些事情,林佳又苦笑一声,哪怕她再如何偏袒自家人,却也知道两人相处中,绝对是林佩占了大便宜。偏偏,也是林佩最开始表明自己的不满,并做出了类似于背叛的举动,哪怕她昧着良心,也不能说薛玲做的不对。甚至,易位而处,倘若,有人胆敢如此算计于她,怕是她在得到确证的消息后,不仅会立刻翻脸成仇,还会使出无数的手段去报复对方,哪会像薛玲这样“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如果可以的话,林佳也不愿意拿这件事情来为难薛玲,甚至挑起薛玲心底深处那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只是,眼下,除了薛玲,她竟然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求助的人!
    林佳的犹豫迟疑,薛玲都理解,虽然,心里并不太赞同她的做法,但,到底骨肉亲人,姐妹一场,彼此之间的牵扯,哪里是轻易就能割舍的?或者,可以这样说,倘若,真那么容易就割舍的,也难免让人感慨一句凉薄狠毒,从而慢慢地疏远对方,毕竟,连亲人都能说舍就舍,谁敢肯定对方就不会在关键时刻舍掉他们这些外人?
    “佳佳姐,我都明白的。”薛玲叹了口气,再继续由着林佳纠结下去,很难说会不会遇到下班回家的薛将军,到时候,有些事情可就不那么好解决了,“但,我可能帮不到你,因为,我最后一次见林佩,就是在去年暑假,我从海南回京后。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她,而,她也没有再和我联络。”
    薛玲说的这些,林家人早就调查了个清清楚楚,身为公安队伍中让无数人膜拜敬仰的大佬级人物林佳又怎么不明白?只是,林家人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继续探究林佩和薛玲的谈话内容,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林佳却凭借自己多年和各类奸诈狡猾敌人打交道修炼出来的强悍侦察和反侦察的经验,而敏锐地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
    这也是林佳今天找上薛玲的缘由。
    “你能同我说下,去年,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吗?”生怕薛玲误会,林佳又忙不迭地补充道,“我没其它意思,就是想着你和佩佩认识了很多年,曾经也是亲密无意间的好朋友,说不定,能发现些我们没留意到的细节……”
    “这……”这回,轮到薛玲迟疑了。尤其,在植物们提到林佩自去年从她这里借了钱后,却没有回到林家,而是选择了立刻离开军区这些以往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的消息后,更是踌躇不定起来。
    说?还是不说?这个选择,可不是那样容易的。毕竟,前一天,林佩同自己借了钱,第二天,林佼和林侗就上门询问和林佩有关的事情了。而,当时,她是一问三不知,现在,若说出真相,会不会被林家逮着机会倒打一耙?
    “你想到了什么?”将薛玲的神情举止尽收眼底的林佳,脑瓜子飞快地转动起来,那颗不知何时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砰然落地,急切地问出这句话后,不等薛玲回应,就又拍着胸膛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敢肯定,今日之事,除了你和我,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薛玲若再继续推脱,落人话柄都是小事,就怕引火烧身,同时,将本来处于置身事外局面的薛家拖下水!
    斟酌了一番后,薛玲还是将当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没有任何修改,也没有任何情绪或言语间偏向和引导,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重复了一遍。
    “那一千元钱,我会还给你的。”林佳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正因为薛玲那单纯重复事实,不偏不倚的态度,让她看明白了一直隐于浓雾中的真相。
    “好。”薛玲应了声,看着一脸疲惫和倦怠的林佳,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将那些宽慰和劝说的话咽下肚,目送林佳离开后,才摇摇头,拎着东西回家了。
    笼罩在夕阳下的小院,无比地寂静,却让薛玲安心不已。
    棕竹:【大人,你的母亲出门后,一直未回来。】
    薛玲点点头,并不意外杜秀英的做法。甚至,就连薛将军在得知杜秀英离开,归期不定的消息后,都一脸的淡然。
    也确实,对“相依为命”的祖孙俩来说,没有杜秀英的院子,不仅让人觉得悠哉惬意,就连空气也都清新了许多。
    然而,不知该说老天爷就是喜欢看热闹,又或者薛玲今年犯太岁,总之,第二天,结束晨练的薛玲,才刚刚抵达大院正门,就接收到了植物们传递来的消息——杜秀英又杀回来了!不仅如此,还“买一送一”地将薛建平也带回家了!
    “啧!”薛玲撇嘴,这种“打了小的来老的”即视感,真不是她的错觉?不过,如果,杜秀英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她,那可就对不住了。
    ——生恩养恩这东西,她乐意认的时候,那就确实存在。她不乐意认的时候,哪怕对方说破了嘴皮子,又或者走群众路线发动什么舆论效应,也无济于事!
    “爷爷,我回来啦!”
    伴随着院外响起的鸡鸭叫声,出现的众人面前的是笑得比天上的阳光还要明媚灿烂,处处给人一种朝气蓬勃感觉的薛玲,成功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拯救了被薛将军一身威严森冷气势所摄的薛建平和杜秀英,但,却并没有换来两人一丝半缕的感激。
    或者,可以这样说,这两位,不愧是“王八看绿豆,互相看对眼”,且数年如一日在人前秀恩爱的夫妻档。在这一刻,两人竟齐齐牵怒、憎恨起薛玲来。
    ——一切,只因,薛玲这个明明是做人闺女,却没有分毫晚辈应有的孝顺体贴,反还叛逆得让人头疼,只恨不能将天给捅出个窟窿的姑娘,在薛将军这位“掌舵者”面前特别得宠!
    哪怕薛建平和杜秀英夫妻俩竭力掩饰,但,拥有强悍精神力的薛玲,依然敏锐地感知到了两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浓得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的恶意,忍住翻白眼的念头,微微垂头,一脸恭敬地问候道:“爸,妈。”
    可惜,这世间,有这样一句话——当你讨厌一个人时,无论对方说了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通通都是错。
    眼下,薛玲就不幸地上了薛建平和杜秀英的“黑名单”。
    当然,和薛玲有过一次交锋,却因准备得不那么充分而惨败,甚至还留下了把柄的杜秀英,却并没有率先跳出来找薛玲的麻烦,而是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薛玲不说,在发现薛玲一脸冷淡,一幅不乐意搭理自己的疏离模样时,更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这一幕,落到薛建平眼里,可不就挑动起了他满腹的怒火?
    “砰!”就见薛建平右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那力道之大,竟将桌上摆放的碗碟都震得晃了几晃,“薛玲,你在怨谁?怨你妈?还是怨我?摸摸你的良心,说说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对得起我们吗?我们是你的父母,不是欠了你债的仇人,你至于联合外人来算计你妈吗?……”
    被指着鼻子骂的薛玲,默默地看了眼“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薛建平,再看向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薛将军:爷爷,这真是你的小儿子、我爸?不会是在医院的时候抱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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