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薛玲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不就是想私下里说些“私密话”嘛,多简单的一件事,至于上纲上线呢?
    品出薛玲话外之意的杜秀英,有些气闷,正准备说些什么,找补回场子的时候,却只听得外面一阵“叽叽嘎嘎”的叫唤声。
    下一刻,不仅杜秀英,就连自诩见多识广,已经不会轻易就为外物所动容的薛建平,也都忍不住瞪圆了眼,嘴唇张大到足够塞入一颗鸭蛋的程度,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什么时候,连鸡鸭兔这种最低等的动物也都能开智了?甚至,还跟在两只昂首向天的大白鹅身后,拍打着翅膀,脚影变幻间,短短不到半分钟时间里,就列好了两队又长又直的队伍?
    对了,队伍的末端,还坠着两只大狗!站在那儿,就比他膝盖还要高,比军犬基地耗费无数心血和精力才培养出来的“犬王”还要强悍精壮的两只大狗!偏偏,这两只大狗,竟然认了两只大白鹅为“老大”!
    他……真不是在做梦?不然,哪会见到这样诡谲的场景?
    这样想着的时候,薛建平也伸手,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紧接着,由大腿传达到全身各处的疼痛,让他也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然而,却并不敢发出痛嘶声。
    毕竟,他,也是一军团长,要脸面的呢!
    “嘶……”
    等等……他,竟然发出声音了?
    正当薛建平沉浸在“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的三连问带来的特有茫然懵圈状态里时,突然,就被薛将军那漫不经心般扫视过来的冷如冰碴般的视线中砸了个正着,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将外放的心神收敛回来的同时,也猛地意识到刚才那道嘶吼并非自己发出来的,而是——杜秀英。
    杜秀英目光发直地看着这一幕,心神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只是下意识地拽住薛建平的胳膊,嘴里迭声道:“这……这一定不是真的……我一定在做梦……对,我还在做梦……”
    薛建平:“……”好嘛,刺激太大,就快要发疯了。
    薛将军:“……”二十多年没见面,还是这样不靠谱的个性。啧!
    薛玲:“……”如果说,她不是“故意”的,这两位会原谅她吗?
    薛将军轻咳一声,又将身上的气势往外放了一缕,不仅顺利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薛建平,也唤醒了陷入无尽的惶恐和惊惧中,而下意识喋喋不休的杜秀英。
    对此,薛将军的回应是:挺胸抬头,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八字步,以一种悠哉惬意的姿态,从薛建平和杜秀英身旁掠过。
    在两人注意不到的角度,薛玲冲薛将军竖了个大拇指:果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薛将军磨牙:就知道你这丫头不是个让人轻省的,回头再找你算账!
    薛玲摊手,耸肩,一脸的无辜和委屈。可惜,也就只能骗骗不明真相的外人,想要骗过薛将军,虽谈不上什么“痴人说梦”,但也确实“难于上青天”。
    被祖孙俩晾在原地的薛建平和杜秀英两人,彼此搀扶着,仿佛对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般,那样悲怆又绝望的背影,任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慨来。
    只可惜,这一幕,除了满院的植物和动物外,没有第二个人瞧见。
    “阿嚏!”不知过去了多久,突如其来的一股寒风,让薛建平下意识地张嘴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那离家出走的理智也终于回来了。
    薛建平偏头,看了眼杜秀英,眼神明明灭灭间,不知在想些什么:“进去吧!”
    杜秀英抿抿嘴,刚刚那一刻,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后背猛地发凉,那种仿佛被凶残的猛兽盯住的感觉,让她往前迈去的脚步,也下意识地顿了顿。
    只是,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挽着薛建平的胳膊,歪了歪脑袋,很是信任又爱慕地看着薛建平,仿佛薛建平就是唯一照亮自己生命的光。而,同一时间,薛建平也用相同的目光看向杜秀英。
    ——好一幅情深似海的模样!
    进到屋内后,扑面而来的暖气,让两人不由自主地舒缓了紧绷的身体,语笑嫣然地和薛将军闲聊,倾诉彼此的近况。
    当然,这期间,薛建平也要感慨一番自己在g军区付出的辛劳和汗水,顺便有意无意地炫耀一番自己的收获。
    ——并非单纯地让薛军明白,他并非背靠薛家,借了薛家势,却只想着自己过得悠哉又快乐,而不想着为家族的兴盛荣辱添砖加瓦,极端不作为的纨绔子弟,而是想以这样的事实告诉薛将军,这些年,他一心铺在工作上面,所以,在儿女的教育培养等方面就难免有所疏忽。
    听到这儿的杜秀英,也忙不迭地将见到屋内那些低调却又暗藏奢华的家具摆设后,就忍不住琢磨起许多事情的思绪揪了回来,顺着薛建平的话,也往自己身上盖了个“妇女能顶半边天”戳。
    ——简单的来说,就为了不落后于薛建平太多,所以,她也成为了一个工作上的女强人。如此一来,没有及时察觉到薛玲被邻居欺负算计之类的情况,不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一天又只有24小时。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后,难免疏于照顾家庭。但,别忘记了,如今这个年代,大部分家庭对待子女的方式,都是放养的,而,在薛建国四兄弟都能照顾好自己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知道薛玲会是其中的异类呢?
    薛玲:“……”当初,是谁说她是个“天傻”的?指望傻子能照顾好自己,是她傻呢?还是他们傻呢?
    薛将军也很无奈,他是真没料到,都被薛玲下暗手折腾了一回,这两人还能当着薛玲的面就大放厥词。不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薛玲还不是软萌可爱好欺负的兔子呢!
    “爷爷,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吃饭,然后你再回房间休息,下午还得上班呢!”
    确定了两人是表面恩爱,内里却各有算计的“利益夫妻”后,薛玲就懒得再继续听两人互相指责,期间,还不忘记将她这个无辜人继续拖下水,偶尔还要指桑骂槐一番的话了。
    这两人,本就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的“恶客”,和他们生气,何苦来着?
    午餐确实很丰盛,然而,也就薛将军和薛玲祖孙俩是在认真品尝美味,薛建平和杜秀英两人却一脸的若有所思,心神完全不在这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上。
    薛玲:我以为,我们不是在同一张桌子上,品尝同一份饭菜。不然,他们咋就能将诱惑的人口水长流的美食,吃成喝一大蛊酸甜苦辣涩五味俱全的中药?
    薛将军:小地方来的人,见识少,跟他们认真,你就输了。
    薛玲:美食是上天给予人类的犒赏,我觉得,他们不配享受我辛苦栽种培养出来的蔬菜瓜果和鸡鸭兔等动物烹制成的美食。
    薛将军:……看我的面子上?
    薛玲:行叭。对了,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让他们在外面罚站吗?
    薛将军:你愿意说?
    薛玲:因为,我曾经被他们用各位理由丢在外面罚站过……等我数数……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白天黑夜,次数太多了,有些数不清了。
    薛将军:……!
    和薛将军的一番“交谈”,确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将执行“井水不犯河水”的策略后,在目送薛将军上楼午休后,薛玲才朝薛建平和杜秀英夫妻俩笑道:“你们的房间在二楼最左侧,需要我带你们上去看看吗?”
    这种“主人家待客”的姿态,在薛建平看来,并没有多大的问题。然而,落在心眼比针尖还要小,又天性不喜薛玲的杜秀英眼里,那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你这是什么态度?!”杜秀英右手重重地拍向桌面,那力道之大,竟将实木桌上没来的及收回厨房的碗筷都震动得晃了几晃。
    当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就如此刻,杜秀英那张秀美的脸庞也因为钻心的疼痛而有瞬间的扭曲。不过,配着她那怒到极点时阴沉得能滴出水的晦涩神情,不仅装x成功了,还成功地让她那颗被激愤的情绪控制住,即将失去理智的大脑,蓦然清醒过来。
    也是到了这时,她才意识到薛玲看向她的神情很不对,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
    然而,薛建平并没有察觉到异样。或者,可以这样说,眼下,薛建平还因为杜秀英这难得的震怒一面,而在生出几抹兴味的同时,也琢磨起“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来,打算以后若非必要,就还是继续和杜秀英维持眼下的和平共处婚姻互帮互助模式,不到最后关头,绝不逼急了对方!
    薛玲一脸诧异地看着杜秀英,仿佛单纯地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发怒,却又因为对方特殊身分,而只能按下满腹的委屈,指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又指了指被两人弄脏的地面,解释道:“我要打扫房间,洗刷碗筷。”
    薛建平“……”薛家人人都是“厨房终结者”,偏偏,薛玲却截然不同,再结合薛玲的性别,让人不得不猜测:难道,这就是遗传基因上提到的男女不同?
    杜秀英:“……”说好的如珠似宝,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呢?竟然还要做家务!
    “妈,你要和我一起吗?”薛玲微微偏头,仿佛单纯地想要么杜秀英修补母女情;又仿佛只是想竭尽所能地帮助杜秀英抹除在薛将军心里那心狠手辣、凉薄自私的印象;更仿佛担忧杜秀英一个人待在客厅里会不自在,而一脸热情又真诚地邀请道。
    然而,杜秀英却觉得,薛玲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那么,认怂?呵,怎么可能!她杜秀英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尤其,眼前胆敢挑衅自己的,还是从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一枚弃子。
    能忍?才怪!
    “好。”杜秀英笑了,弯腰帮忙收拾起来,那速度,要多利索就有多利索,要多娴熟就有多娴熟,没有丝毫长年累月不做家务的生疏感,嘴里还不忘记感慨,“玲玲,你终于长大懂事了……”
    话,点到为止,但,结合杜秀英脸上的欲言又止,真正将一个“望女成凤”,偏又因为许多原因,而不能直接上手,用自己的法子教导闺女的“可怜父母”演绎的活灵活现。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薛玲是个不孝又叛逆的姑娘,也不知道都做了多少无法无天的事,才能让一个温婉柔和、持家有道,有能力又有手腕的妇人也都撑不住,露出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颓然和倦怠。
    只可惜,现场观众只有两人。
    “谁不想做个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呢?”薛玲摊手,耸肩,一脸的无奈中,透出几分若有所指的意味。
    仿佛是被薛玲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吓到了,又仿佛心底深处的隐秘被人意外窥探到,下一刻,就见杜秀英手一抖。
    只听得一阵“霹雳啪啦”,杜秀英手里的碗碟跌落到地上,砸了个稀烂不说,碗碟里的汤汁饭粒也散落一地。
    当然,这不重要。毕竟,以薛家的权势,再有薛玲的财富,别说摔几个碗碟,就是买下十家专门生产碗碟的工厂,由着杜秀英每天一不顺心就砸一些出气,砸一辈子都不会破产。
    但,别忘记了,这世间,很多东西都是用钱买不到的。刨除最基本的生命和健康,还有一样——心爱之物。
    眼下,寒风刺骨的一月底,薛家房间里就铺上了地毯。该说是薛玲的特别爱好,还是恶趣味?总之,客厅铺了灰色的地毯,但,在茶几椅子边却又加铺了块一米宽两人米长的白色兔毛毯。
    ——真兔毛,经过无数次糅制,没有丝毫腥臭味,反还让人忍不住伸手抚摸,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顺滑,下意识就想脱掉鞋袜,躺在上面,恣意地舒展筋骨后,又在上面尽情地打几个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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