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伏寿挑了挑眉,“你说得对,他们把铜矿开采出来之后,总得铸造铜钱,否则这铜矿岂不是白开采了?只是现在朝堂上大家都被徐家开采铜矿的事牵扯了心神,还没有深究下去。我立即传讯夜鹰,让他们追查铸造铜钱的地方。”
    纪伏寿匆匆离去,池齐光兀自坐在椅子上沉思,如果鲁国公得知账本被偷,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思索片刻之后,池齐光眉头一皱,如果他是鲁国公,第一件要做的事,自是让人毁了铸钱之地,分赃的账本在鲁国公手上,想要以偷出来的账本定鲁国公的罪是不可能了,除此之外,还能让鲁国公定罪的,也就只剩下铸钱一事。
    把铸钱之所毁掉,这样一来,鲁国公之于铜矿,便是清清白白。
    阿寿派人去探查铸钱之地,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不过他们打了鲁国公一个措手不及,鲁国公虽然毁掉了铸钱之地,但是母钱怕是来不及偷偷放回将作监那里。
    池齐光撩了撩眼皮,刚好看到纪伏寿回来,便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她,纪伏寿立时就反应过来,“我让夜鹰去盯着户部尚书、将作监那边的动静。”
    池齐光微微一笑,“巡逻将作监的军士,是父亲的人,我会让他们日夜不停的巡逻,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把母钱偷偷放回去。”
    两人说罢,便分头行事。
    过了半个月,夜鹰风尘仆仆的回来,向纪伏寿禀告:“主上,属下等有负所望,并没有追查出铸钱之地。”
    纪伏寿早已经有所预料,并不失望,好言慰问了一番就让他们下去了。
    回过头,她看着池齐光,问道:“户部已经把账本清算完了,这里头果然没有大皇子和鲁国公的事,估摸着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也只能查到徐家身上。”
    就她所知,大皇子这些日子,毫不见慌张,反倒是户部在朝堂上与齐成帝汇报的时候,见没有牵扯出大皇子和鲁国公,三皇子李崇差点按捺不住跳出来指责户部包庇两人了。
    从靖先生那边得知,李崇这些日子越发暴躁,时常要换茶杯茶壶等等。
    “鲁国公至今没有机会把母钱偷偷放回去,等大理寺卿回来,就能给他们致命一击。”池齐光含笑说道。
    ......
    又过了几天,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终于带着人从武阳回到了京城,第二天的朝会上,所有人都在关心他们彻查的情况。
    刑部尚书出列恭敬的回禀,“启禀圣上,微臣与傅大人去了武阳府,找到了铜矿,那座铜矿已经被开采了两成。
    微臣询问走访了附近的村民,得知村子里的青壮年两年来都去矿山里采石,他们愚昧无知,并不知道那些石头就是铜矿石。
    至于说起雇佣他们的东家,都说是一个叫徐家的家族,听口音并不是他们武阳府的人。
    微臣又去盘问了武阳府的知府,知府只说徐家的二老爷两年前确实找上门,说想要买下几座山,知府不知是铜矿石,又看在徐文彬的面子上,便给徐家二老爷买了。
    因想着都是些石头,知府未曾太过深究,因此对徐家私自开采铜矿一事毫不知情。”
    又是一个毫不知情!李崇听到这里,心中兀自愤愤不平。
    刑部尚书缓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微臣盘问过村民,从他们的描述中画出了平时管理他们管事的样子,这管事已经与大理寺卿确认过,确实是徐家的管事。”
    说到这里,刑部尚书看向了大理寺卿,他与大理寺卿原本就分头行事,他去武阳府查铜矿,大理寺卿去渔阳府盘问徐家。
    大理寺卿跟着出列,“回圣上,微臣去了渔阳府徐家,找到了徐家在当地的主事人徐二老爷,二老爷对私自开采铜矿的事供认不韪。
    他还说,因徐文彬身为御史,一直约束他们,不许他们与民争利,又不肯让他们借着徐文彬的名头囊取各种便利,家族族人众多,族人生活困窘,入不敷支,他又不敢告诉徐文彬,偶然机会之下得到铜矿的消息,就起了心思,瞒着徐文彬偷偷带人去开采。微臣如今已经把徐二老爷押解回京了,收押在天牢里,等着圣上圣裁。”
    听到这里,不少朝臣都为徐文彬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怪不得徐二老爷要私自开采铜矿呢,徐文彬竟从未让族人跟着鸡犬升天。
    齐成帝脸色也不见太过沉怒,最起码徐文彬没有辜负他的皇恩,没有欺瞒君上,他的怒气也就没有太过蓬勃。
    齐成帝见事情都彻查完了,正准备对徐家和徐文彬做出圣裁,却听大理寺卿又继续道,“圣上,臣还有奏。”
    齐成帝到嘴的话一顿,转而开口道,“准。”
    大理寺卿神色凝重的开口,“圣上,徐家私自开采铜矿,如果他不能把铜矿石铸造成铜钱,那他又何必开采铜矿?还一直开采了两年之久。若是黄御史没有告发,怕是要一直都开采下去。”
    大理寺卿说完,齐成帝面色一沉,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就见大理寺卿紧跟着又道,“臣恳请彻查收在将作监里头的母钱。”
    听到大理寺卿的话,三皇子李崇眼中一亮,心中喜不自禁,不禁拿眼去瞅大皇子,他眼尖,一下子就看到李阳瞳孔缩了缩,心中越发笃定他们在这上头做了手脚。
    紧接着齐成帝威严的声音就响起,“傅爱卿、凌爱卿,着你二人去将作监查看母钱,甘爱卿和将作监把库房门打开。”
    户部左侍郎跟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身后走着,心中七上八下的,背部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可眼瞅着这个时候,就算是想找人跟鲁国公通风报信也不可能了,越是靠近将作监的库房,户部左侍郎的脚步就越发沉重。
    将作监正监领命匆匆到来,同来的还有少监,只是不知道两人是急急走来还是怎的,额头满是汗珠。
    正监手上还拿着一份黄麟册,先把黄麟册递给刑部尚书,刑部尚书翻阅之后又递给大理寺卿,两人都没有从上头发现问题。
    “开锁吧。”
    等开了锁,宿卫拦着不让其他人进去,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走了进去,约莫一盏茶后,两人就走了出来,俱是目光犀利的看着将作监正监,“母钱少了一枚,说,母钱哪里去了?”
    正监神色煞白,颤颤发抖,“两位大人是不是清点出错了?近来又没有铸造铜钱,母钱怎么会少呢?”
    大理寺卿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我和凌大人两个一起诬陷你?”
    正监使劲摇头,“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刑部尚书一脸怒色,“母钱一共百枚,如今里头只有九十九枚,为了怕数错,我们二人分别数了两次。还是说你的意思是我和傅大人特意把母钱藏起来,为了诬陷你们?”
    他的目光在正监、少监、户部左侍郎脸上一扫而过,甩了甩袖子,“你们还是随我去见圣上吧。”
    正监却仍旧在说,“下官真的可以发誓,下官绝对没有偷盗母钱,而且开库房的锁要三把钥匙,下官也没这么大的本事能找到另外两把钥匙啊!”
    刑部尚书冷着脸,“你这番解释,留着与圣上说吧。”
    少监脑门上的汗珠越发多了,腿肚子一直在打哆嗦。
    户部左侍郎也附和着,坚持不知道母钱少一枚的事。
    大理寺卿看向宿卫,沉声道,“请他们三个去太极殿面圣。”
    宿卫领命,像看押犯人一样,一路回到了太极殿。
    刑部尚书朝齐成帝行礼,回禀道:“圣上,微臣与傅大人去将作监库房里清点过了,母钱少了一枚。”
    齐成帝和众多朝臣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正监三人身上。
    正监‘噗通’一声跪地,“圣上,下官真的没有开过库房的锁,圣上明鉴啊。”
    少监也磕头说道:“圣上,下官也没有开过库房的锁。”
    户部左侍郎则说道,“圣上,库房的锁有三把,微臣与将作监并无私交,怎么会帮着他们开锁呢。”
    三皇子李崇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你们三个都说与自己无关,难道还是老鼠打洞,把母钱给偷了不成?”
    齐成帝同样冷冷的看着这三人,突然开口道,“朕金口玉言,给尔等一个机会,如果你们肯坦白交代,朕可以免除尔等死罪。若不坦白交代,等刑部和大理寺审问出来,则满门抄斩。”
    太极殿一下子就寂静下来,都在等着三人的表态。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齐成帝厌烦了,吩咐道,“来人,将......”
    少监突然打断了齐成帝的话,急急的开口,“圣上,下官招了!下官收了鲁国公一万两银子,答应如果鲁国公能拿到另外两把钥匙,就帮他开库房,偷拿一一枚母钱出来。”
    听到鲁国公的名讳,三皇子李崇眼睛一亮,拳头缩在衣袖里紧紧攥起,极力压抑着心底的喜悦之情。
    大皇子李阳面色一白,眼中焦灼之色十分显眼。
    其他朝臣听了,发出了一阵阵细微的动静。
    齐成帝的脸色,早已经一片风雨欲来。
    正监却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少监,“不可能,鲁国公从未找过我,就算找我,我也不会答应把钥匙给他,没有我的钥匙,你是怎么开得了锁的?”
    少监满嘴苦涩,“我与鲁国公透露,你十分宠爱房里的月姨娘,我让鲁国公通过月姨娘想办法,可能你的钥匙是月姨娘趁你熟睡之后偷的吧,我开库房门是在夜里,可能鲁国公的人趁着天亮把钥匙又送回给了月姨娘,所以你才一无所知。”
    正监气急攻心,倏地喷出一口血,“贱人害我!”
    他又朝齐成帝磕头,眼泪都流出来了,“圣上,下官一时不察,请圣上降罪。”
    三人里头,两把钥匙的来路都清楚了,众人的目光投在户部左侍郎身上。
    户部左侍郎脸色一片颓败,也老实的坦白,“下官也收了鲁国公给的一万两,把钥匙借出去了一夜。”
    其实并不是,他原本就是鲁国公的人,鲁国公吩咐了,又怎么拒绝?只是承认是鲁国公的人脉,还不如学少监,说是收了银子办事。
    齐成帝气极而笑,站起身朝殿中众人点着,“好啊,好的很,朕的这些朝臣,看看,只要有银子就能收买,是不是有一天你们当中谁收了银子说要刺杀朕,你们也会做?”
    众朝臣和四位皇子齐齐跪下,“臣等不敢,请圣上息怒。”
    齐成帝突然收敛起脸上的怒容,声音冷冷的,“鲁国公私自偷盗母钱铸钱,罪不可赦,念在往日驱赶西凉、收复失地的功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收回丹青铁卷,除鲁国公公侯之爵。
    把徐文彬收入天牢,秋后问斩,徐家家产抄没,三代不准科考。
    还有尔等三人,同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皆罢免官职,收押天牢关十年。”
    少监三人逃过杀头大罪,感激涕零的叩谢齐成帝,“皇恩浩荡。”
    齐成帝决定把将作监库房的钥匙自己收起来,就不信还有人能从他这里偷钥匙。
    齐成帝临退朝之前,冷冷的扫了一眼李阳,直把李阳看得心惊肉跳。
    李阳想要从地上起来,肩膀上突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一阵钻心的疼,耳边却听到李崇幸灾乐祸的声音,“哎呀,大哥,你怎么还给小弟磕头呢?小弟怎么受得起?快起来快起来。”
    说是快起来,也不见李崇有任何搀扶的动作,李阳怒气冲冲的看着李崇,自己从地上起来之后,一看太极殿只剩下两人,这才明白为了李崇会出此举动。
    李崇突然凑近李阳耳边,不怀好意的嗤笑,“大哥,你的岳父大人成了白身,你最大的靠山没有了,你猜父皇会不会从铜矿铸钱一事,猜到这里头有你的手笔?大哥,你省省心吧,储君之位与你无缘了。”
    不等李阳说话,李崇便哈哈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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