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军一前一后,先后进入一处峡谷。
    朵思大王大叫道:“大王,只怕有诈。”
    他终究与汉人打过些交道,号称博学多智,考虑得比族中旁人周全一些,知道些汉人喜欢搞一些埋伏的战术。
    孟获有些不耐烦,问道:“何诈之有?”
    “峡谷两侧有高山密林,可能有埋伏。”朵思大王急声道:“汉人弓弩犀利,不能不防。”
    孟获大笑道:“你怕是忘了打头阵的是突兀骨吧?他麾下一千弟兄,人人身着藤甲,区区弓弩,有什么好怕的?”
    但他转念间又觉朵思之言并非没有道理,顿了顿,颔首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万一有埋伏,在这么个地方打起来,我军也难展开。也好,就让突兀骨先追上一追。”
    他高举双手,高声呵斥军队,示意停顿。
    身为先锋的突兀骨的千人队转瞬之间已灌入了峡谷,汉军的营寨已经隐然在望,他自恃甲胄在身,刀枪不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在他的鼓舞下,董荼那领着另一支千人队接踵而入,夷兵如同饿狼般,前仆后继的攻入。
    而峡谷上下,除了汉兵拼命奔跑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之外,再无其他动静,丝毫也没有要发动伏兵的迹象。
    眼看汉军不能挡,孟获哈哈大笑道:“你看看你,就是喜欢自己吓唬自己,我如果听了你的,只怕今日就不能拿下汉军大营了。”
    朵思大王惶惶而退。
    “大家跟我冲啊,今晚就尝一尝汉军粮食的味道!”
    随着孟获本队的进入,一时间,峡谷中涌入越来越多的夷兵。
    ******
    拖磨山汉军本阵,马谡笑对姜维道:“谷中已经聚集有上万夷人,孟获的旗子也已出现,应该可以动手了。”
    姜维颔首道:“不错,是时候让南中夷人尝一尝雷霆万钧的滋味了。”
    他手势一挥,位于高出的令旗手旋即左右挥舞手中旗帜,紧接着,“咚咚咚”的战鼓开始响起。
    赵广高呼口令,无当军旋即从寨中汹涌而出,迅速集结成阵,战阵右侧仅留了一个口子供友军退入,其余诸队摩肩擦踵,死死阻住夷兵前进的线路。
    与此同时,峡谷两侧各五百步外山腰上,早已在此埋伏的弩车卸去伪装,将箭头齐刷刷对准峡谷中密集的夷兵阵容。
    弩车离众夷人还有五百步的距离,弩口上搭了一支箭,箭杆极长,长有丈八,箭头就像个巨大的刀刃,皆幽幽泛着寒光。
    这一番动静自然也引起谷中夷兵的注意。
    一直紧随在孟获身边的祝融不解,问道:“大王,这是个什么玩意?”
    夷人久在南中,从未见过这般巨大的弩箭,孟获也瞧得一头雾水。
    在夷人迟疑之际,汉军将迅疾调整了弩车的角度,使之向下倾斜,做出要射击的态势。
    祝融见状惊呼道:“隔了五百步,汉人莫不是要射击?”
    孟获心中犹豫,但他知道眼下大军已经进入汉人埋伏圈,若仓促后退,前面的弟兄就算断送了。他从未见过弩车,不知弩车的威力,只道比弓弩强劲一些,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抗下这波攻势,前军冲上一冲,才是正理。
    当下强打精神鼓励道:“世上哪有什么家伙能射五百步?我南中最强壮的勇士,也只能射击一百余步,这玩意就是汉人拿来吓唬人的!左右举盾做好护卫,继续前行!”
    在他示意下,夷人大军只停顿了片刻,继续往前行进。
    ******
    令旗招展,战鼓如雷。
    身为弩车指挥霍弋脸色如铁,等兵士校正无误,厉声喝道:“射!”
    一声令下,弩车怒射之裂空声尖锐刺耳,八支巨弩带着不可一世、排山倒海气势直直射入夷人阵中。
    打头阵的突兀骨部首当其冲,接下了第一轮巨矢大部分的攻势。
    但见巨矢极为霸道,有如开山巨斧般击出,一发弩箭之出,如同串糖葫芦般,连刺再砸,一口气杀伤十数人,劲力微衰,便是余势,也能折了数名来不及躲避之人的手脚。
    在夷兵惊呼声中,第一轮弩车所发的巨矢杀了不下百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已震撼了千军!
    血肉横飞,马嘶人吼!
    侥幸逃得一命的突兀骨面色惨白,神游天外,他引以为豪的藤甲在弩车面前竟是毫无抵抗之力!
    可怕的是,一轮即出,不过间隔了数十息功夫,遭受迎头一击的夷兵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第二轮巨矢携风带势,毫不留情再次射出。
    在巨弩攻击下,夷兵简直有如纸糊一样。不亲眼目睹,永远难以想像那种强弩的威力。
    经马钧一双巧手复原出的弩车,挡者披靡,威势无双,简直可说是天崩地裂、惨绝人寰。
    汉军弩车有如天威,天威难测,更不可夺。
    更可怕的是,夷人除了躲闪,竟然毫无办法!
    突兀骨部与董荼那部夷兵哭爹喊娘,四散奔走,试图寻找掩体。他们面对的灾难有如天雷地火,天崩的裂,绝非人肉可以抗衡。
    孟获在后面远远瞧见,已然变了脸色。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悍器械!藤甲、长矛,在弩车面前,显得如此的脆弱不堪。
    这一刻,他想起朵思所言,可惜为时已晚了。
    夷军阵型大乱,汉军令旗再一次招展。
    伏于两山腰上的汉兵纷纷卸下伪装,高举兵器,嘶吼着奔向峡谷中已然处于混乱的夷兵,如同奔赴一群待宰的羔羊。
    突兀骨部已被打残,汉军最锋锐的无当军如沸水泼雪,毫不费力就将夷人阵线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
    铁盾、长枪、环首长刀、狼筅、连弩,充分结合了彼此的长处,毫不留情的攫取着对手的性命。
    饶是夷人将领死命呼喊,但各部士卒早已听不到了。众乱不休之际,汉军从四面八方涌到,开始用屠刀剿灭那群心胆俱裂的夷人。
    夷兵根本形成有效的反击。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弩车正连续发射出第三轮、第四轮齐射。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击成碎片的是否就是自己。
    他们可以赤手空拳应对虎豹豺狼,但面对头顶上那鬼神莫测的车弩,却是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汉军对自己人进行血腥的屠戮。
    当此之际,一员绿袍小将身骑红马,如同灵蛇一般插入敌阵。只见一人一马身形矫捷,左右穿插,专挑头戴羽毛的敌人下手。
    来人正是化名为“关索”的关银屏是也,她知道只有夷酋才有资格佩戴羽毛作为装饰,故下手毫不留情。
    突兀骨首当其冲,被一鞭抽中脸面,痛苦倒地。数十息后,董荼那也被鞭子束缚,被后面一拥而上的汉军擒了个结结实实
    她身姿英勇,极为振奋士气,所到之处,汉军无不高呼:
    “花关索威武!”
    关银屏跃马扬鞭,丝毫不做停留,看样子似乎要直取孟获本阵所在。
    单骑突阵即荣耀,又万分危险,姜维在指挥台看得真切,不由又是担心,又是恼怒。
    “阿文接了诱敌深入的任务,不想竟又被她趁隙逃脱!”
    他有心接应一把,便转身多马谡道:“幼常兄,此前我俩时常切磋的旗语指挥之术,可掌握熟练了吗?”
    马谡一愣,回道:“谈不上切磋……是伯约你不藏私教习与某。某日夜研习,早已记下。”
    姜维追问道:“幼常兄若为指挥,这一战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马谡望了一眼战局,沉吟道:“指挥各部切割敌阵,绝不可令其结阵自保。再分而歼之。”
    “不错!”姜维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如此,战阵指挥之事便交由幼常兄了,某一时手痒,欲下去冲上一阵。”
    马谡心跳骤然加速,他渴求了无数次临阵指挥,居然就此呈现在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必不辱使命!”
    姜维也抱了一拳,转身直直跳下指挥台。台下,早有他的坐骑小白,和数十名骑手集结等候。
    他手持长枪绿沉,朗声喝道:“众将士,虽某冲阵!”
    身后骑手皆抽出环首长刀,齐声呼应:
    “杀!”
    不久,骑队风驰电掣,如锋利的钢刀,从无当军右侧而出,直直插入夷阵。
    为首大将,白马绿袍,枪出如龙,手下几无一合之将,枪之所至,夷人莫不口吐鲜血,应声而倒。
    姜维豪情万丈,蓄势而来,端的是碰者死,擦着亡。
    南中少骑兵,夷人从未见过这般骇人声势,顿生出沛然难挡之情,无不自行退避三舍,生怕被骑队碾成齑粉。
    由是,骑队速度骤起,劈波破浪,直取孟获本阵。
    周遭汉军眼见主将亲临,皆被其气吞山河的气势感染,不由自主放声高呼:
    “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伴随着每一次呼喊,他们的双臂间似乎凭空生出用之不竭的新力,奋力着向谷中的夷人一次次发动冲击。
    人越来越少,血越流越浓。
    面对来势汹汹的汉军,夷兵忍不住的后退,深秋的风萧瑟悲凉,吹得夷兵的身心冰凉一片。
    山谷内外,汉军高呼酣战之声,和夷人哭爹喊娘之声形成强烈对比。
    夷兵四下溃散,谷中的夷兵已然逃不出覆灭的命运。孟获也已没有再作战的勇气,他终于下达命令:“撤退!撤退啊!”
    就在这里,只听“答答答答”马蹄急奔之声骤起,“关索”左手鞭、右手刀,骤然杀至。
    祝融推了孟获一把,急道:“大王先走,回营整顿好士卒再来战过。妾帮你挡上一挡!”
    说罢,抽出双刀,截住来人,双人双刀,就此战作一团。
    孟获也知败局已定,再拖下去有全军覆没之虞。他自忖身后还有谷昌营地,滇池以南还有雍闿互为依仗,若整顿兵马,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主意已定,孟获再是不忍,也只得在说了声“小心”后,转身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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