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恪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道:“父亲如此‘认真’,想必我的问话触动了父亲的心弦。今天是咱们父子间的对话,无所谓胜负,甚至无所谓对错。我们只需交心即可。如果父亲披着厚厚的伪装,却要求我坦诚以待,即使我是儿子,这种不公平,我也受不了。”
    诸葛瑾不虞道:“我怎么就成了披着厚厚的伪装了?”
    诸葛恪说道:“既然如此,那我问,孙武为太子,能给江东带来什么样的变化?父亲可有考虑过?”
    诸葛瑾一愣,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但如此敏感的领域,让向来谨慎的他,不自主的选择回避而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
    现在,诸葛恪直接问了出来,诸葛瑾终于不再回避,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诸葛瑾身居江东高层多年,对江东政局的顽疾自然心知肚明。孙武出身夏吟坊,虽然血缘关系仍归属孙氏,但无论是外人看来还是孙武自己的身份归属,孙武都属于夏吟坊,属于黄家。
    这样一来,孙武与江东大族之间就没有世仇宿怨。孙武一旦得立,江东大族就能从根本上放下心来,不再担心孙氏那边不知何时落下的屠刀。心结一去,江东上下就能真正的齐心,江东才真正具备对外开拓的资本。
    但孙武立为太子,很容易让人想到夏吟坊。夏吟坊的实力不弱于江东。孙武自己都认为自己属于黄家的一员。一旦孙武登基为帝,万一孙武选择将帝位禅让给黄顺,那江东岂不是要改朝换代了吗?
    诚然,由夏吟坊入主江东,对江东百姓来说,未必就是什么坏消息,但孙氏还是拥有一批忠诚之士,他们岂能答应这样的结果?一定会全力相抗,到时候,免不了会出现流血事件。
    想到这,诸葛瑾似乎找到了支撑自己观点的坚强理由,便字斟句酌的说了出来。
    诸葛恪哈哈大笑,直言不讳的指出诸葛瑾的虚伪:“父亲大人,江东有多少人是孙氏的家臣,又有多少人是天子之臣,您分辨的过来吗?当今天下四分五裂,江东有孙氏做主,能狗省却无数战乱的摧残。这种情况下,孙氏的家臣与天子之臣是很难分辨的,他们的举动一致,都是奉孙氏为主。
    但北方曹魏,却有另外一个例子,能够很好的说明一姓私臣与天子之臣的区别。荀彧作为曹操麾下首席军师,为曹操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可以说是曹操头号心腹也不为过。但在曹操决定接受九锡,封魏王的时节,荀彧却表示坚决反对。
    为什么?难道荀彧是一心向汉的一姓死忠吗?如果是那样,荀彧就不会多年来为曹操操劳军务了。正因为荀彧是天子之臣,荀彧所思所想,都是如何能够尽快又省力的一统天下。
    曹操前期之所以能有压倒天下枭雄的成就,一大原因就在于曹操奉天子令征讨四方,师出有名。有志于天下的豪杰都纷纷投至曹操麾下,让曹操有了一个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的出发点。
    但曹操一旦接受九锡,封魏王,天下士人从此就能看清曹操的真心:曹操是要代汉自立!
    以荀彧的才具,看出曹操的野心并不难,但荀彧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天下姓刘还是姓曹,对荀彧来说都一样。所以荀彧才会专心扶持曹操。但为什么曹操表露出代汉自立的意思,荀彧却不干了呢?
    因为荀彧知道,曹操此时表示出代汉自立的意思,就等于从此绝了天子之臣的归附之路。意味着从此以后,曹操与孙权、刘备之流地位一般无二,再没有高人一截的优势了。
    后面的事实也证明了荀彧的远见。天下三分,天下士人也各自拥立各自的皇帝,互相攻伐。
    从这点上来看,当今天下,除却荀彧之外,还有一位明显的天子之臣,就是黄顺。黄顺出身荆州,却并没有据荆州成就大事的意思。以夏吟坊之强,仍愿意委身蜀汉麾下,听从蜀汉皇帝的征召。江东出现大乱征召,又是黄顺,派人前来,给出了根本解决办法。
    黄顺的一系列举动,是出自私心,还是公心,众说纷纭,各说各的理。但要说黄顺心中并没有固定的主子,谁能统一天下,黄顺就服从谁的领导。这一点,天下之大,怕是没人能提出相反的观点来。
    所以,要正确看待孙武立为太子一事,也得从天下的高度去考虑,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如何去做,也才能真正拿定主意。否则,把自己局限于孙氏一姓,或江东一隅,都是井底之蛙之见。”
    诸葛瑾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这些都是前人所未曾有的议论,但确又是句句振聋发聩,让人无法辩驳。没想到最后,诸葛恪回到现实,马上就给诸葛瑾安上了一顶“井底之蛙”的帽子,这让诸葛瑾哪能承受的了。
    “好小子,不过一通天子之臣的议论,就敢对老子指手画脚了?”诸葛瑾恼怒道。
    “父亲大人,咱们这是私下里谈论国家大事,向理不向亲。儿子可没有半点不尊重的意思。”
    “今天就让你小子没大没小一回,我们怎么个‘井底之蛙’,孙武一事,又如何体现黄顺的‘天子之臣’了,你小子好好说清楚。”诸葛瑾也不是真个与诸葛恪过不去。从刚才的说话来看,诸葛恪的思想明显受夏吟坊的影响更深。还不如让他剖析个痛快,自己还能从中探听一下夏吟坊在此事上的真正态度。
    诸葛恪说道:“当前我们江东与蜀汉联盟对抗曹魏。但联盟关系毕竟容易被离间。一旦联盟关系破裂,就会造成灾难性后果。
    现在,黄顺正在成都方面运作,如果我们这边能够成功立孙武为太子,那蜀汉和东吴,就能通过夏吟坊做媒介,成功的成为一个整体,产生1+1大于2的效果。以此为基础,反推曹魏,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大布局,还称不上是天子之臣吗?”
    诸葛瑾冷笑道:“大布局没错,我来问你,反推下曹魏后,谁来做主天下?刘氏,孙氏,还是他们黄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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