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席餐楚青云吃得沉默,就算他发点脾气,缄口不语,恐怕也不会有人注意。他第无数次在心底嘲笑自己,何苦自取其辱来做最亮的电灯胆。
    捱到结束,他故作轻松道:“你们先走,我去结账。”
    简维正要推脱,却被顾则钧一把推走:“走吧走吧,放着大户岂有道理不宰?”
    楚青云咬牙起身,从侍者手里道了谢接过大衣。他不像简维可以依靠旁人,他同顾则钧身高相仿,一样挺拔,稍有弯折都显得难堪。
    而此刻他庆幸至少顾则钧没看到自己因嫉妒而脚麻的丑态。
    三人行总要有人殿后,他结了账出门,正要开口问那两人搭不搭车,却见简维和顾则钧已在雪景和灯光下拥吻了起来。
    楚青云撇过头,静等他们在僻静处吻罢,一抬手,叹口气锁了车,才隔着几步距离跟上去。
    简维扯着顾则钧衣袖,让他回头等等,顾大少却又晃了神。楚青云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街上人来人往,乍一看三人的距离如此亲密,完全是同行。
    眼看着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骑上了人行道,楚青云刚要去拉不知在想什么的顾则钧,便听见车轮叮叮当当划过地面,顾则钧没看路却也没受伤,恍然初醒地看着简维:“嗯?拉我干什么?”
    ——车子就那样顺畅无阻地从楚青云和顾则钧之间穿了过去。
    楚青云紧张的手悬在原地,原来始终还是有距离。
    他的肩膀从来不属于你。
    他猝然笑了,再没有前行的气力:“别走了顾大少,我送你们一程。”
    “谢谢你青云,不过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我的房子还剩三个月租约。”
    “管它干嘛?你赶紧给我搬过来。”
    “顾大少,说你大少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结了婚就要让太太管家,对吧小维?”楚青云笑着看自己唇边呵出茫茫寒雾,仿佛连北极星也冻结:“小维的房东很刁钻,签了合同的。”
    “你怎么又比我知道的还多。”顾则钧无奈地摆了摆手:“好我听你们的,今天青云你喝太多了,我来开车,等会儿我去你那儿正好拿点东西。”
    简维没有异议,到了地铁站便告别离去。楚青云绅士地陪了这一程,脸已经冻得僵透,却还是不肯穿哪怕稍微厚一点的大衣:“……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就最近,也不能总是犯懒让你带我,毕竟我还要稍我老婆。”
    “唷,真是见色忘义,是谁说准备当啃老一样啃我一辈子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单身派对我看还是咱俩过吧,以后万一我又惹老婆生气被打出来,当然还得啃你。”
    顾则钧心情真是太好,雕塑般面容英俊得在发光。楚青云假笑着抱着那瓶刚开的酒坐在副驾上,方才那两人只顾调情,酒只有他一人在喝。
    不愧是他点的酒,果然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如果说楚青云嘴里呵出的是冰雹,顾则钧嘴里则快活地喷出了云间飞马。他身家优渥万事无忧,即使工作有困难,一个电话拨过去,早早独立的楚青云也会尽心尽力帮他解决,现在更是情场得意,人生简直不能更美满。
    只是每当他和楚青云独处,总有些让他烦心的地方。
    红灯时他习惯性地捻了一缕楚青云凌乱在背后的长发低嗅,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猝不及防地颤栗:“你换洗发水了?不是上次闻到的味道。”
    “因为上次那个已经分手了。”即使在车里,楚青云只穿着修身的薄呢大衣,依然手脚冰凉。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新男朋友的品味,而且对方在床上太粗暴,他正有心分手。
    顾则钧立刻皱眉:“你都多大了?别再这么糟蹋自己!”
    楚青云模糊地笑了笑,顾则钧不见他回应,不知为何又轻易为他烦躁,连对简维都没有这样过。顾大少伸手去翻对方的衣领,楚青云下意识捂住,却还是被他看到脖颈间的吻痕——
    两人一时尴尬,顾则钧转过头开车,久久才憋出一句:“冻不死你!”
    顾大少怕热,他却怕冷,所以楚青云没有开车载暖气。好在顾则钧还算有几分良心,扭开车载暖气和广播打消了几分不自在。楚青云也可尽力从容地解释:“穿得像个熊猫一样,谁会和我上床。”
    “你怎么又——!”
    把自己伪装得没心没肺,假使有日不当心泄露了暗恋首尾,也不致让你感到负罪。
    “青云。”
    “嗯。”
    顾则钧一路已经念了他十几声,一直到家门前,停了车还在念。楚青云也不催他,由得他频率错乱地拍着方向盘:“结婚之后我会怎么样?会变得更爱他,还是会……?”
    “现在才思考责任的话题,太晚了。”楚青云只觉喘不过气,将酒瓶抱在胸口,其上的凉意立刻覆盖了他好不容易才暖和过来的手掌:“下车,今天我家不能留你,你可以把车开回去。”
    “为什么?”顾则钧不满:“我还准备和你看上周斯诺克大奖赛的比赛录像,我嘱咐你录了的。”
    “家里有人。”楚青云决定至少过了今晚再想分手的事,尽管目前的男友和顾则钧一样任性,但自己此刻的确需要一场暴力的性爱,哪怕流血也无妨。
    顾则钧已经和旁人缔结了婚约,却还是不懂分寸,闻言立刻摔了车门下车追他,见楚青云一脸青白,虽然疑惑还是直白地询问:“所以现在在你心里随便一个野男人也比我重要了。”
    “他不是什么随便一个人,他是我男朋友。而你从来没记住过我任何一个男朋友的名字。”
    “那是因为你换得太勤!最随便的人是你!”
    楚青云僵立在原地,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长发,如果对方不是顾则钧他真会直接给他一拳:“顾大少,我还不需要你来说教。”
    他拿出了几分漠然,纯黑高领大衣衬托得凤眼更加凌厉。
    然而顾则钧却笑了,笑得仿佛窥破了一个甜蜜又黑暗的秘密:“你不需要我?”他步步上前,又勾住了逐步退却的楚青云的一缕头发:“青云,你自己明白——”
    “永远都是你需要我,而不是反过来。”
    楚青云仿佛被淬了蜜的钩子当胸一蛰,十四年回忆如针脚,密密麻麻刺绣在他急喘的面容上。他捂着额头勉力站住,顾则钧好心要来扶他,一脸似笑非笑,想必早看穿他的心思。
    “你已经结婚了,为了避嫌,更为了你的伴侣着想,最好和……和旁人拉开距离。”
    “你是用普通朋友的角度,还是以楚青云的角度劝我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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