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年六月,英军北犯定海,疯狂屠杀无辜民众,最终占领定海。
    同年七月,英军再次北上,直抵天津,直隶总督琦善率部在大沽口与英国人会谈。
    津,意为天子渡过的地方。
    早在明成祖朱棣永乐年间,京城旁边便建天津卫来拱卫京畿,因此天津素有“河海要冲”和“畿辅门户”之称。
    若天津不保,则京城危矣。
    而这两个月之内,太后竟然凭借惊人的毅力戒断了延胡索的药瘾。
    皇上闻知亦震惊不已,前往寿康宫问候。
    寿康宫,太后寝殿。
    皇上快步走进太后寝殿,跪在太后床边,说道:“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的精神已比往日好了许多,斜倚在软靠上,徐徐地道:“皇儿来了?坐到哀家身边来罢。”
    皇上起身,靠近太后身边落了座。
    太后道:“哀家虽然足不出户,也知道前线战事吃紧,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皇上道:“儿子听底下的人禀报,御药房误在皇额娘的药中下了延胡索,皇额娘得知后竟然一举截断药瘾,儿子心中钦佩,因此无论如何都要前来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道:“哀家虽然老迈,可还不糊涂。皇上禁烟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之举,哀家怎么会不支持?就连近日的战事也是因此而起,英国人向我大清倾销鸦片此等毒物使我大清臣民沉湎吸食大烟而体质越发羸弱。哀家老了,不中用了,帮不到皇上什么,只能以身作则,教化感召我大清子民罢了。”
    皇上心中感怀,动情地道:“皇额娘此举乃是大义。朕听闻御药房误下延胡索之时也是心惊不已。但是我天家富贵毕竟不比寻常百姓,皇额娘但凡有所需要,儿子就算是集全国之力也会为皇额娘供给。儿子只是担心皇额娘的凤体安康,这延胡索虽能镇痛,长期用来却会使体质越发虚弱。可是万万想不到皇额娘如此深明大义,冒险戒断药瘾。皇额娘对大清、对朕所做的事,朕都会记在心里。朕必会倾尽全力守住祖宗基业,让我大清江山不致于被外族侵袭。”
    太后哀叹道:“何止是冒险,简直就是将半条命舍去了。好在皇上甚是重视孝道,平日里哀家也没缺过人参燕菜的恩养,上天垂怜,总算是扛过来了。”
    淮秀在一旁插嘴道:“皇上有所不知。太后戒断药瘾之时几次都背过气去了,形势极为凶险。奴婢和秦太医屡次三番劝太后放弃戒断,重服延胡索,太后都严词拒绝,最后终于成功。可是犯瘾之时,太后凤体摔打磕碰不断,落下了好多伤痛。”
    皇上道:“皇额娘受苦了。”
    太后道:“也是多亏了淮秀带着几个寿康宫的宫女日夜不息地照顾,还有秦太医从旁指点。”
    皇上向淮秀道:“淮秀姑姑此番真是劳苦功高,那日朕救人心切,曾对姑姑不敬,还请姑姑不要放在心上。”
    淮秀跪下道:“皇上言重了,奴婢哪里受得起。”
    太后道:“淮秀也就罢了。秦太医可是居功至伟,皇上莫要薄待了他。这些年,皇上信任齐太医,哀家也不好说什么。可是秦太医毕竟资格最老,屈居于齐太医之下多年也从无怨言,一直对哀家的病尽心尽力,此番又助哀家截断了药瘾。哀家不禁想为秦太医请一道恩旨了。”
    皇上道:“皇额娘说的是。既然齐太医已经升迁,秦太医理应升任院判,总理太医院大小事务。”
    太后笑道:“皇上赏罚分明,前朝后宫众人一定叹服。只是方才皇上提及上次皇贵妃到寿康宫一事,哀家也想要向皇贵妃致歉。忻儿是哀家的心头肉,见他突然暴毙于哀家寝宫里,哀家难免慌了阵脚,险些冤枉了皇贵妃。幸得皇上圣裁,才没有铸成大错。”
    皇上道:“皇额娘休要这样说,儿子和皇贵妃都担当不起。”
    太后道:“因绵忻之事,哀家心中对她有愧。不知皇贵妃那日受了惊吓之后,身体可有大碍?”
    皇上道:“劳皇额娘挂心了,皇贵妃也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如今她已一切安好。”
    太后道:“那便好了。哀家的愧疚也算减轻了几分。”
    皇上道:“皇额娘大病初愈,最是需要滋养休息的时候,儿子就不多耽误皇额娘休养了,前朝事务众多,都还等着儿子裁决。”
    太后道:“哀家历经三朝,也见过不少风浪。若皇上信得过哀家,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如说出来让哀家替皇上参详一二。”
    皇上沉吟片刻,说道:“那好。若皇额娘不觉疲累,儿子就说与皇额娘听听。如今英国人咄咄逼人,气焰嚣张,提出许多条件,儿子都难以满足。可是英国人船坚炮利,不论是水战还是陆战,大清将士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太后道:“皇上原本打算怎么办?”
    皇上道:“朕仍在犹豫,不知是全力迎战为好,还是避其锋芒为妙。”
    太后道:“哀家听闻英国人都已经打到咱们家门口了,若不是皇上派遣直隶总督绮善前去和谈,只怕英国人已经攻破天津,直抵京城。那时候皇上又当如何?”
    皇上道:“皇额娘的意思是应该避其锋芒?”
    太后道:“不错。忍得了一时,日后才能再图大业。”
    皇上道:“可是英国人想要朕查处林则徐、邓廷桢等人。那可都是禁烟御敌的功臣啊!若朕此时迫于英国人的气焰将林则徐、邓廷桢交军机处议处,君威何在?国威何在?”
    太后道:“皇上糊涂。难道忘了唐朝的安史之乱了吗?叛军攻入长安,唐明皇李隆基只得逃亡蜀中避难,更赐死了亡国祸水杨贵妃,最后还迫不得已沿途就传位给太子李亨。强敌当前,国将不国,何谈君威国威啊?”
    皇上心惊不已,说道:“皇额娘说的是。”
    太后道:“我大清泱泱大国,有的是忠臣良将。少了一个林则徐又有何惧?依哀家看,直隶总督绮善就很好,他在朝中也一直是主和的,此番大沽口谈判,皇上派他前去算是用对人了。”
    皇上道:“绮善虽然沉稳,但是性格过于软弱,被洋人几句话就吓住了。朕早已对他不满,想要另派人手。”
    太后道:“万万不可。绮善善于周旋,此时最能稳定洋人的情绪。若是派去旁人,激怒了洋人,恐怕京城百姓和皇家禁苑都难逃被洗劫的命运,到时候皇上如何向列祖列宗和天下臣民交待呢?”
    皇上道:“绮善出身蒙古博尔济吉特氏,与皇贵妃乃是同宗。朕还以为皇额娘会因皇贵妃而让朕裁撤他。”
    太后道:“举贤不避亲,也不避仇。更何况,哀家差点冤枉了皇贵妃,本就心怀愧疚。哀家认为,皇上应该依洋人所请,将林则徐、邓廷桢交军机处严加议处,以平息洋人的怒火。再令绮善为两广总督,继续与洋人周旋,以延缓危势,为大清赢得喘息的机会。”
    皇上略略沉吟,缓缓地说道:“看来也唯有如此。儿子多谢皇额娘指点。”
    太后突然不住地咳了起来。
    淮秀连忙拿水喂与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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