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隐有种预感,深究下去挖掘出来的东西,可能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不等沈谦,她已经转身离开。
    男人看着她红裙包裹下,窈窕纤瘦却美艳难挡的背影,本就漆黑的瞳孔愈发暗沉。
    垂眸间,也顺势压制了其中的野心勃勃和……蠢蠢欲动。
    而后,一阵呓语般的轻喃随风飘散在空中,他说——
    “迟早一天……你会知道……我们之间不是没有可能……”
    “等那个时候,也许你会明白……我的心意……”
    苗苗看着肉墙一样挡在面前的男人,一点意外也没有。
    相反,还生出一股“终于来了”的解脱,如释重负。
    男人西装革履,比平日休闲的穿着多了几分正式,也平添冷肃,愈发高不可攀。
    只一秒,她便垂下眼皮,“沈董,有事吗?”
    一句“沈董”让沈春航心下骤沉。
    “为什么不叫我校长?或者……名字。”
    女人更加恭敬:“不敢。”
    “你在怪我?”
    苗苗保持沉默。
    男人眼神黯然,薄唇抿作一个隐忍的弧度,终是软了音调,带着几分示弱:“……我的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女人的发顶,她用一个埋头的动作,毫不掩饰阻挡了他所有窥探。
    所以,沈春航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是担忧,还是痛快,是不忍,还是木然。
    通通没有。
    “你能不能帮我做顿饭?我想喝鱼汤了。”
    就在他以为这样的沉默会继续下去的时候,苗苗忽然抬眼,漆黑的瞳孔倒映出他一时错愕的面孔,一字一顿——
    “不、能。”
    沈春航压抑着心中不断蔓延的涩然,一开口才发现早已低哑不成调,“为什么?”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宜走太近。”
    “什么关系?”
    “敌对关系。”
    男人身形一晃:“就因为沈婠?”
    “是!”她看他的眼神透着冷,仿佛藏了两座无法融化的冰山,“你明明知道沈总在我心里意味着什么,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答案明显到根本不用她再肯定一次。
    沈春航苦笑:“苗苗,请你公平一点。拉沈婠下马是我一手策划的没错,但你以为她吃了很大的亏吗?”
    女人抿唇。
    “没有。她不仅没吃亏,还趁机敲了大伙儿竹杠,以高出收盘价百分之五到二十不等的价格,转眼之间就完成了套现。当时你也看到了,李复早就准备好了股份转让协议,直接拿出来让几位董事签字。这说明什么?”
    苗苗目光微闪。
    “这说明,沈婠早就料到一切,连我也被算计其中。如今的结果,不正合她意?你还有什么可为她抱不平的?”
    苗苗皱眉。
    “坏人是她,好人也是她;屠夫是她,受害者还是她。这么会演,怎么不去当演员?”
    说完,鼻腔发出一声冷嗤,以示不屑。
    苗苗从来不知沈春航也这么会挖苦人。
    可他选错了讽刺对象,“你先下黑手,难道还不允许别人还击?不能因为最后沈她赢了,就抹掉你前面蓄意挑衅的错。英雄不以成败论,却终究逃不过一个‘理’字。”
    苗苗看着他,眼中掠过嘲讽,“好比你先动手打人,可你打不过被人反揍,难道仅仅因为你伤势更重,这件事就成了对方的过错?沈董,不知道有个词你听过没有——先撩者贱!”
    沈春航脸色一黑。
    “以后恐怕没办法再替您做饭了,保重。”该说的说完,苗苗转身就走。
    下一秒,手腕被扣,男人用力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你说不做就不做,拿我当什么?”
    苗苗表情骤变,身体也随之一僵:“你放开——”
    “说好的再煮一年,你之前答应了。”
    “我反悔还不行吗?”男人的身体好似钢筋筑成,双臂箍着她,如同铁钳。
    “不行。”
    “你!”目露恨色。
    “我怎么?”男人气笑了,可那样的笑里藏着几分酸楚与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无赖!流氓!”
    沈春航一愣,“你骂我什么?”
    “无赖!流氓!”苗苗咬牙。
    男人眼底一瞬怔忡,喃喃道:“还从来没有人用这两个词骂我。”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为人师表,风光霁月。
    又何曾被人当街头混混一般,痛骂指责?
    苗苗急得快哭了,两人所在的地方并不隐秘,随时都可能碰见明达的员工。
    她忍不住低吼:“……你不要脸,我还要!”
    男人心口一窒,缓缓松开。
    苗苗立马弹开两米,目露警惕,好像他是洪水猛兽。
    沈春航仿佛吃了黄连,从嘴里苦到心底。
    眼前的女人满脸都是对他的防备,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崇拜与敬仰。
    “对不起,”他低声开口,“是我太冲动……”
    苗苗看着他,眼里有什么东西正逐渐坍塌,最后只剩一片荒芜:“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利益的争斗,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立场的不同。商场如战场,你不能只单方面讨伐我,这对我不公平。”
    “你错了,我不是旁观者,而是局中人,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没办法做到你所谓的公平。”
    她是沈婠的人,当沈春航选择与沈婠站到对立面,也就意味着和苗苗站到对立面。
    各自代表不同的利益,怎么公平?
    “最后一顿饭,”男人突然开口,“换那天的照片。”
    “没有必要了。”苗苗摇头。
    沈春航眼神幽暗,仿佛沉淀着什么,又翻涌起什么,哑着嗓子:“怎么说?”
    “有些东西已经不在了,几张照片又能留下什么?”
    不过是自欺欺人,逃避现实。
    “那我们之间……你打算怎么办?”
    每一句都踩着自尊,鲜血淋淋,即便将要听到的可能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我们?”苗苗笑了,泪水洗涤后的双眸乌黑明亮,却带着伤人无形的迷茫和疑惑展露在他眼前。
    她问,“我们之间有过什么吗?”
    一刀见血。
    硬生生捅在男人心上。
    “呵……呵呵……”沈春航低笑,伴随着胸腔发起的共鸣,他缓缓摇头,似自嘲,又像感慨,“原来,我们之间在你眼里是这样。”
    苗苗心尖一颤,有苦涩伴随着疼痛蔓延。
    她别过头,不去看,尽量忽略那一抹异样。
    在沈婠身上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学会隐藏真实情绪,所以,内心如何惊涛骇浪,表面也能波澜不兴。
    “你怨我。”沈春航用了陈述句,“我不信只是为了沈婠,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理由。”
    苗苗深呼吸,转回去,迎上男人探究的目光,倏地绽开一笑。
    “利用我是不是很得意?从我嘴里求证沈总与董事会其他成员不和,方便你联系他们结成铁板,一致对敌。”
    换作别人沈春航可能还信不过,未免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必定不敢大张旗鼓,也不能亲口向着其他董事会成员询问。
    确实不和还好,但如果不是,就有暴露的风险,引起沈婠怀疑。
    所以,他不会那样做。
    但苗苗不同,她是沈婠的心腹,又对他毫无防备,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让沈春航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才有了董事会上,联合其他成员将沈婠拉下总裁之位那一幕。
    “你利用我去对付我要效忠的人,把我钉在十字架上,感受如潮水般涌来的悔恨与愧疚——够狠!”
    沈春航目光闪烁,没有辩解,因为,都是事实。
    他的确有意无意试探苗苗的口风,以此确定沈婠和其他董事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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