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金兵四下追查凶手,栗建华对城中一无所知,在城中窜来窜去,难找到安身之所。想要出城,街道中到处布满了金兵,这便也成了痴心妄想。栗建华心中略生惧意,孤身一人,倍感凄凉,想到父亲惨死,母亲和师傅不知所踪,流年二十六岁却没还从未有个怜她爱她之人,心下觉着她是天下最委屈寂寞之人,心中怅然,不禁潸然泪下。小贩见这她清理绝伦,不知有什么事情令她伤心欲绝,轻轻一拍她的肩膀,问道“姑娘,你为何哭泣啊!?”若是搁在平常,栗建华定是强装坚强,不理这人。但这时的她却是有感而发,再难抑制。她见面前这人是个老人家,语气和蔼可亲,心上防备便也卸了,动情道“老伯,你可知道孤独是何滋味?”老伯道“孤独,呵呵,我只知道那滋味定然不好受!”栗建华眼含泪水,道“那若一个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孤独之中,老伯,你说这人可算是天下第一受苦之人!”老伯知道栗建华说的便是她自身,缓缓笑道“孩子,你可是说你便是那天下第一受苦之人?”栗建华怔怔不动。老伯接道“我虽不知你到底有如何经历,但天下事理,皆有相同之处,这儿你可认同?”栗建华点点头。“你看我这胡须可白?”老人须髯皓白胜雪,宛若浮尘的银丝。栗建华柔声恩了一声。老伯笑道“那我若说我这胡须是天下最为银白的胡须,你相信吗!?”栗建华心道“老伯的胡须固然雪白,但却难说是天下最为雪白的胡须!”旋即领悟老伯的意思,道“我只了解我的悲伤痛事,天下之大,比我悲惨痛苦的自是还有,我却只以为全天下只有我在受苦受难,真是愚蠢之至!”老伯见栗建华若有所思,心中便知她已心有所悟,笑道“人生在世,悲伤,欢娱,恼怒,委屈,遗憾种种事略全都经历一遍,这才是一个正常完整之人世,你仔细想想,在人生之中难道没有欢乐之时,是否有失意之时,是否有伤怀之人,是否也曾有遗失错落之憾?”栗建华心神一震,猛然想起绿林山之时,与尚如初在荒野之中朝夕相处,想到这儿,只觉心中一股暖流流过,心胸之中荡漾一股清新爽朗的兴奋之意。脸上不自觉微微一笑。老伯自知她已无事,便道“姑娘,你长的这般清丽脱俗,若你觉着孤独,我倒说与你一个好的去处,城中的武家公子,形骸放浪,不拘一格。但为人甚好,常做一些锄强扶弱之事,其人虽不得父母欢心,在城中穷苦百姓中倒是有很好的名声!”栗建华莞尔一笑,道“多谢老伯!”其实对于老人所说的武公子,却是未放在心上。此刻全城皆在搜捕凶手,金兵已经得到了讯息,只要遇着栗建华,定能将她认出。栗建华势单力薄,惴惴不安的行走在大街上,忽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淙淙铮铮的金铁相交之声,显是前方有变,她心中虽然好奇,但顾及此时处境,却不敢往前探看,只得沿原路返还。行至路半,一队金兵正迎面而来。这时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了。她心下一惊,但微一凝神细瞧,这些金兵脸色匆匆,却不曾看她一眼。心道“难道这些人是前去那边增援去的!”当下心便镇静下来,伸手轻轻捋鬓角秀发,金兵从她身旁略过,也未认出她。栗建华心中一喜,兀自往前走去。还未走过两步,刚刚从她身旁掠过的一个金兵扭转身形,回首瞧了栗建华一眼,便大呼起来,道“嘿,那女子,站住!”栗建华宛若未闻,只顾往前走去,金兵心中大大起疑,忙唤住了前面的几名金兵,道“来,那个人!”另外几人细细一瞧栗建华身形,均觉有异,抽出刀来,往栗建华这边走来。栗建华早已听出拔刀之声,心下一凉,觉着这次凶多吉少。几人知道栗建华武艺甚精,也不顾不待探明她的身份,便举刀砍来,想借着人多之势,杀了栗建华。栗建华听风辨位,感到刀立即便要砍到肩头,迅即后撤一步,这一来,恰巧使为首两人的手硬碰硬的砍在栗建华的肩胛骨上,两人均出全力,此刻指骨震得巨痛,哇叫一声。栗建华再撤一小步,借着身位相近,肩膀用力一抖,两名金兵登时甩将出去。又有二人举刀横劈而来,而且这二人分立两侧,像剪刀一般划过来,栗建华一凛,她刚刚由于撤步过深,这时要跃出这二人刀光笼罩之下,已绝无可能,她若举剑格挡,却只能保护一侧,另一侧势必要被刀划伤。危机时候,岂容过多思量,栗建华本能往外一跃,有抽剑格挡左边一柄刀。
    眼见刀刃已然要划破栗建华的右肋,只听“当”的一声,不是什么击中了钢刀,持刀金兵虎口一震,刀刃偏过数寸,恰巧划伤栗建华。栗建华趁势往使出一招“风拂杨柳”的华山本门功夫,剑划过一个圆圈,把刀黏在剑上,等金兵苦于与栗建华剑力相抗,出其不意,直刺当胸,金兵恩了一声,捂着胸口痛苦倒地。栗建华不曾使出全力,金兵随性命无忧,这伤势却也够他几月消受。先前二人瞧出有人暗中相处,哆哆嗦嗦持刀自立,却不敢攻上前来。这时也许是因城中另外也有紧急,没有人来增援。栗建华向袖口中一伸手,向另外三人各射一枚金针。三人躲避不及,全都被身中了。栗建华冷冷道“你们中了我的毒针,不找大夫医治,小命儿就难保了!”三人一听性命有忧,个顶个的往城中找大夫去了。其实栗建华这些针确没有毒,栗建华只想赶紧离开这危险之地。再者说,就算有毒,江湖之中的毒多为秘制,除非本门解药,哪是寻常医师所能救治的。
    栗建华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容身之所,适才在大街上又闹出一大档子事情,这时处境危机更甚。栗建华猛然想起老伯口中所说的那个武公子家。心中道“我一人始终难以摆脱窘境,只得向这人求助,只望他真如老伯所言,是个好人!”说着便依照老人所言,来到武家。栗建华门童通报求见武公子,获准进入,门童领着栗建华来到一处恬静闲阔的屋子里便自行退去了。栗建华这时心中才略略心安,想到日间有人出手相救与他,但那人究竟是谁?却是怎的都想不出来!
    栗建华见屋中罗列着各种书法绘画,暗红色的桌案,其上笔墨纸砚具备,栗建华小时也拜师学文,只是她自小便将杀父深仇埋在心中,只道学武才有昭雪之时,以是学武勤于学文。这时见到这时往昔里忽视的物事,感慨不已。心中却是对这位武公子怀揣了三分好感。没多时分,栗建华闻屋外有足音渐至,心料便是那武公子来了,站了起来。栗建华看着这屋陈设,本以为这武少爷必定是个谦和有礼,款款儒雅的英气少年。却不成想到竟是个长相出落有致的美貌少年,当下心中微微诧异,却不表在脸上。武公子一瞧栗建华的模样,微微一怔,两只清秀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呆呆出神。栗建华道“武少爷好!”武公子这时才回过神来,施礼想请坐下。武公子面带微笑,道“姑娘芳名可否见告?”栗建华道“小女姓栗,微名建华!”栗建华本不想告知实情,但想到正要借武公子之力逃脱险境,心中不忍相欺。武公子目光中流出一种悲戚之色,迅即掩饰过去。道“你就是华山掌门栗志天之女,当年华山派名震天下,而如今却……”说着黯然失色。栗建华为感诧异,华山派两年之前惨遭灭门之痛,而今已经少有人谈及华山一派,就算这少年见多识广,但何以如此悲戚?难道华山一派与他还有什么牵连渊源不成?道“还未曾问武公子大名!”武公子凄然道“小子唤作武观!”栗建华嗯了一声,续道“武公子与我华山可有渊源?”武观道“在下十分仰慕华山一派,本想往华山登门拜访,谁料到华山一派早已遭逢不虞,哎!我平生最钦佩的英雄便是令尊,我年幼之时,父亲给我讲一些江湖上的事迹,其中有不少便是令尊行侠仗义之事!未曾料到栗志天前辈不幸英年殒命,连华山派也难逃厄运!”栗建华听完心道,原来他是真心倾慕我父亲才真般叹息!两人各饮一杯清茶,栗建华道“武公子,今日我来是想请你助我逃脱险境,帮我出城去!”武观奇道“栗姑娘有何难处!?”栗建华道“城中的金兵便是我杀的!”武观一惊,旋即平复心胸,她实在难以想象出面前这个柔弱娇小的女子便是害死金兵的凶手。道“栗姑娘放心,你这事情我便是答应了!”栗建华微一欠身,道“多谢武公子!”武观笑道“栗姑娘多礼了,金兵残暴无性,杀了也好!”他这话说的其实无礼,难道说这人本性不良,杀了便是无错?只是他见事实也无法挽回,心中有对栗建华充满喜爱之意,便只管这般说。武观叫人为栗建华收拾了一间厢房,这晚便留她在府中住了。
    到了中夜,府外忽然火光耀眼,近百金兵前来到武府门前。武府门童慌慌张张的来到院中喊道“老爷,金兵来了!老爷金兵来了!”武观的父亲是个退隐的书生,见屋外火光耀眼,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却丝毫不畏惧。刚刚打开门,为首的金兵喝道“老头子,快把贼人交出来!”老人不明所以,只道“你说的是何人?”金兵道“你莫要装傻!今日若从你府中搜出贼人,便叫你这老头子大卸八块!”说着一脚便把老人踢开,老人已近花甲,这一脚将揣在他的中腹,实是伤的不轻。这时夫人听到声响奔将出来,见武观之父倒在地上,痛苦万分,心中焦急如焚,忙过来扶持。金兵百余号人一起冲了进来,他们平常便以残虐百姓为乐,这时一个金兵猛的飞起一脚,揣在老妇胸口,老妇身子孱弱,哪能敌得过这一脚?登时胸闷气短,跌在地上手扶着胸口,没几时便没了气息。武观父亲瞧见妻子惨死,本来腹部便已受伤不轻,这时心中便如刀绞一般,隔不多时也没了气息。金兵一瞧府邸的主家已经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为首一人喊道“杀光殆尽,一个不留!”金兵本来心中还有些顾及,这时领头的也已经开口了,这时个个抽出刀来,见人便砍,一时之间血光满天。
    武观这晚到城中为栗建华打探路线,这时回来,远远的便听见府中喊杀声,惨叫声隐隐传来,心中一惊,知道府中出了大事,加紧奔将回府。一进府,看到父母双亲已然惨死,心中一凉,悲恸之情便如惊涛骇浪在心中翻涌,眼中流出热泪。其余金兵正杀的兴起,谁也没有注意到武观来了。父母惨亡使武观心智全丧,他举起判官金笔,冲到中院之中便施展起来,出手极狠极辣,一笔便将一人贯穿心房,一笔又敲碎一人脑壳。武观武艺不低,却很难以一敌百,但这时他心中悲愤交加,身体之中迸发出无限潜能,每次出手必使全力,每一出击必求一招致命。他竟由着这股心性,杀了五十多人,众人见武观嗜血成性,自知不是他的敌手,有的人便趁着空隙逃走了。栗建华听见金兵之声的时候,她不敢出来,一来她独身一人,自抵不过近百金兵。二来若贸然出去,兴许反而害了武观一家。后来听到金兵金铁相交之声,透过纱窗一瞧,金兵已然大开杀戒。心道这一切全因她而起,便提剑出去。等到武观返家之时,见到武观发狂之状,心下骇然。眼见武观凭一己之力击退近百人,心中对他又是钦佩又是怜惜。
    这时金兵撤走,武观力竭,瘫软在地。栗建华凑到他身边,见他神色凄然,目光无神,知道父母双双被杀这事对武观打击实在太大。心道“是我害了他们一家,是我害了他们一家!”心中惶急,只是痴然。栗建华性子坚强,知道金兵一攻不成,定会再来攻击,此处实已成是非之处,便托起武观往外走,武观嚎啕大哭,父母一夜之间双双殒命,哪里肯跟着栗建华走。心智丧失的他或许心中对栗建华心存印象,若换了其他人来拉他,定会被他伤着。情况紧急万分,栗建华见武观不愿离去,顾及这一家人只因为她才变成这般模样,她那里肯独自离去,趁武观心思不凝,在他脖颈处一砍,武观便晕了过去。栗建华从府后牵过一匹马来,运足内力将武观往马背上一抛,两人共乘一马,逃到一处极荒凉的野山之中。等武观醒来,此刻他心智已然回复,栗建华觉着心中十分愧疚,对武观跪将下来。凄然道“武公子,这一切由我而起,若你想取我的性命,小女只有恭敬奉上!”栗建华说这话时,心中虽是由衷而发,她带给武观的伤害实在太大,她便想为她另找相抵之法,也想不出来。可心中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她此生心愿还未了解,怎能就此而亡?此刻心中着实矛盾,若是武观当真要取她的性命,她便真的会“恭敬奉上”吗!武观眼色无神,冷然道“便是没有你这一由,就凭金兵这般残酷,这事只在早晚之间!”栗建华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居然一喜,这实是她为自己逃过一死而欣喜。须臾,心中边觉着愧疚难挡,心道“武公子深明大义,你却为自己这条贱命重生而喜,可恨!”当下里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武观道“栗姑娘莫在自责了,我并不怪你!”栗建华谢过武观,两人半夜悄悄潜到武府查看,武家已被金兵严加防守,至于武观父母的尸首,被抛到了荒山野岭之中。武观愤愤不平,幸有栗建华一旁劝诫,这才没有冲出去与金兵绞杀。
    武观没了牵挂,便决定与栗建华一道同行,栗建华觉着多了武观在一旁照应,遇上强敌有个照应,又不便推辞武观的请求,也便答应了。当时男女之防甚是严格,一男一女难免招人闲言碎语,两人便以姐弟相称。武观前一日已经打探好了出城路线,他带着栗建华没费多大功夫出了城来。栗建华把她的计划合盘对武观说出,武观决心心中早对栗建华有了钦慕之情,亲口成诺与帮她报这血海深仇。栗建华心如明镜,知道武观对她有意,却不去说破。她便只将他当作弟弟看待。这日,两人来到开封城中,武观便独身一人擒到王府之中欲杀了王静,不料被尚如初识破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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