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吻他
    他的眼神让你把那半条新闻抛之脑后。
    莱斯利半眯着眼注视你,密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在光下像洒了金粉般闪闪发亮,你碰了碰他的睫毛尖,指尖顺着他下垂的眼尾滑动,落到他的唇边,他微微低头含住你的手指,湿热的口腔裹紧指关节,舌头绕着指尖画圈。
    你抽出手指,透明的涎液拉扯成一道晶亮的水丝,那水丝垂在你与他之间,不堪重负般颤巍巍抖着,终究轻飘飘地断在空中了。
    你吻上他的唇,莱斯利喘了口气,他的吐息滚烫,燎得你舌头下意识要往回缩,被他卷住了拖回来,他扣紧你的后脑勺,吻得又急又凶,贪婪地舔遍每一寸软肉,描摹牙齿的走势,你被他拉扯得舌根发麻,不由得攥紧他背后的鬃毛。
    这没有让莱斯利停下来,他不管不顾,呼吸急促粗重,鼻尖紧贴着你,你简直能听见舌苔摩擦得噼啪作响,你被他压得陷进沙发靠背里,莱斯利的手钻进家居服的下摆,隔着内裤抚摸软肉,他手指灼热粗糙,像是炎夏烤热了的柏油路,热气蒸得行道树的叶片都渗出腻腻的汁水来。
    过于凶猛的深吻使你阵阵胸闷,指关节撑开穴口没入体内,他缓慢地转动手指,指腹螺纹与褶皱摩擦的感觉清晰地映入脑海,你不必看,那画面便已经在你眼前浮现。
    莱斯利勾着舌尖舔你的上颚,一下一下,缓慢而色情,与腔道内手指的动作频率相当,像是上下同时被侵犯,你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生理性的呜咽闷在喉咙里,悄无声息地被他吞没。
    大拇指的指腹沾着淫液沿着缝隙向上,准确地按在阴蒂处,穴肉因此痉挛起来,指腹按压着,揉着,食指中指并拢弓起,指关节摩擦褶皱,过于激烈的快感使你后腰发软,汗水涔涔密布你的额头,他撩拨你的舌尖,像对待熟到糜烂的果实。
    你的五指陷在他的鬃毛里,指关节泛出用力过度的青白,小腿跷在他身后,无力地垂下来,在他覆盖厚厚软毛的大腿上留下一道痕迹,他终于松开了你的嘴,你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的手指给你带来了今夜的第一次高潮,你仰着头喘息,漂亮的褐色眼睛汹涌着些复杂黏稠的情绪,像实验室里一杯失败的液体,沉沉浮浮,浑浊不堪,令人分辨不清究竟混合了些什么东西。
    他拉起你的大腿搭在手臂上,性器长驱直入拓宽腔道,骤然被填充的感觉让你倒吸一口冷气,刚刚高潮完的甬道还很敏感,麻意毛骨悚然地蹿过脊柱,你不由得再次抓紧他的鬃毛。
    莱斯利握紧你的腰开始抽插,性器沉沉往里撞,只抽出一点便贪婪地往更深处操,沙发坐垫被卷到了你身后,硌着后腰阵阵闷痛,你顾不上把它抽出来,那点疼痛和澎湃的情欲比起来沧海一粟,你不想要那么多了,你还想要更多。
    莱斯利在你耳边粗喘,像深夜大海的呼吸,自顾自地一潮接一潮,拍打着沙滩,撞碎了月光,那一刻万物静止,唯有他竭力鲜活。
    你们几乎整夜都在做爱,你们从沙发上摔下,在地板上翻滚,他把你抱起放到餐桌,像享用第二次晚餐般吞噬你,最后你们倒在床上,下体仍然相连,精液和淫水混合的腥气在房间中挥之不去。
    你的腿夹在他毛茸茸的双腿之间,听着他的心跳逐渐平稳,他抚摸你的脊背,亲吻你的肩头。
    “要是一个人睡着了,可你找他有急事,你会怎么办?”莱斯利没头没尾地问道。
    “叫醒他呗。”你说。
    他轻笑,又亲了亲你的侧脸:“如果他装睡呢?”
    你皱皱眉头,一下子想不到什么特别好的回答,他好像也没有特别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己回答了:“那就吓他一跳!”
    你觉得这有点怪,不由得瞥了他一眼,他注意到你的目光,冲你笑笑,那笑容天真稚气,不管不顾,他一直都这样笑,可今天不太一样,就是……就是太不管不顾了,以至于带了点儿令人生畏的疯劲。
    “弄点儿噪音,推他一把……什么都行,反正就是,吓这家伙一跳!”莱斯利念念叨叨的,褐色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吓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不得不解决我的问题。”
    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是本能地觉得,他不太对劲。他眼里的光太过明亮了,像是将熄火苗的最后挣扎,炽亮得令人睁不开眼。
    莱斯利好像也察觉到了你的疑惑,他安抚性地摸摸你的头,沉默下来。
    短暂的沉默使人安心,他似乎还是不想睡,又换了个话题:“你平时睡得早吗?”
    “还行吧……十一二点?”你有点困了,含糊不清地回答他。
    莱斯利哦了一声,笑着冲你眨眨眼:“明晚定个三点的闹钟吧,不,两点五十五的,你还得清醒一会儿……”
    “干吗?”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翻身,研究了一会儿你房间的窗户,摇摇头,又翻转回来面对你:“不行,你房间不行,得去阳台。”
    “到底干吗啊?”你满腹疑惑。
    莱斯利咧嘴笑了:“明天晚上三点,去你的阳台往外看,我给你放烟花。”
    你皱眉:“这里不是禁烟花鞭炮了吗?”
    他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所以要你半夜三点看啊!”
    你被这莫名其妙却又无懈可击的逻辑梗了好一会儿,最后无力地说道:“被抓到要罚款两千块的啊……”
    “不会的,他们抓不到我的。”莱斯利狡黠地眨眨眼,“他们连我的影子都别想捉住。”
    你瞪了他一会儿,莱斯利扑哧一声笑了,凑过来亲亲你的眉心,伸手蒙住你的眼睛:“睡吧。”
    你确实又困又累,他掌心的温度和黑暗令人安心,你环住他的腰,昏昏沉沉就此睡去。
    莱斯利似乎很早就醒了,在第一缕光透过窗帘时,他就坐了起来,可你太困了,他也没有要下床的意思,你就没多问。
    他静静地靠坐在床头,你感觉到他在抚摸你的头发,动作很轻,只触碰你的发梢,然后又用指腹蹭了蹭你的嘴唇,你因此而清醒了一点点,却依然无法从困意中挣脱,他收回了手,就这样注视着你,你再次睡着了。
    莱斯利再也没有动过,直到你的第二次醒来——他下床了,你懒洋洋地睁开眼,拖着鼻音问他几点了。
    “还早,你再睡会儿吧。”他回答,弯腰亲了你的脸颊,奇怪,虽说他平时也很黏黏糊糊,但也不至于这么热衷于亲吻和触碰……是因为你们终于去过彼此的家,关系更进一步了吗?
    你觉得这有点牵强,可你想不到更好的答案。
    “我走啦。”莱斯利说。你本想说一起吃早餐,再送送他,他一眼看穿了你的想法,笑着说道:“不用啦——你照照镜子,你看起来困得能把厨房点燃,走了走了。”
    你一想,也有道理,便又倒回到床上了,莱斯利走出房门,又倒回来叮嘱你:“记得定闹钟啊!”
    你拉长声音应了一声,挥挥手让他离开,他笑笑,这才从你家出去。
    你很快又再次陷入昏睡,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了,你按了按瘪瘪的胃部,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准备弄点吃的。
    这半天过得很快,不过是填饱肚子再慢悠悠地做做家务——其实家务也没什么可做的,出人意料,莱斯利在走之前居然把你们昨夜的战场都收拾了一遍,你也就只是随便再弄弄而已。
    你想起昨晚那条没看完的新闻,打开电脑想查个究竟。
    这是一条还初步审议的议案,内容正如你所听到的,为了“疏解城市压力”而限制一线城市的兽人常住人口数量。
    你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按照这个议案所说,没有在一线城市买房的兽人都得被“强制疏散”,可是又有多少兽人能负担得起在一线城市买房呢?
    同工同酬一直是兽人平权运动的核心目标之一,这世界实在不太公平,同样的工作岗位,兽人只能拿到不及人类一半的工资,而且他们几乎只能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兽人们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不是因为他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而是他们的受教育权也同样得不到保障,学校可以自主选择是否接收兽人小孩,“为了孩子们的安全”,真他妈鬼话连篇,兽人幼崽难道就不属于孩子们了吗?
    你拨弄着鼠标滑轮,一颗心越来越沉,你这儿也属于一线城市,如果议案通过,莱斯利一定是第一批被疏散的。你可不希望这件事发生,怎么办?和他结婚,再把房产证加上他的名字可以阻止这事的发生吗?可是,莱斯利会愿意吗?
    你心乱如麻,“啪”一声合拢笔记本电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只觉得无力。
    你看了看表,居然已经深夜了,莱斯利说三点给你放什么烟花,你略一犹豫,决定直接熬到三点算了,反正你今天睡得够多。
    时间一点点流逝,你频频望向墙上的挂钟,屏幕上的痴男怨女光影变幻再无法令你提起半点兴趣,明明只是看场烟花而已,你却感到不安,像靠近虫洞的渺小飞船,摇晃着,挣扎着,想看清未来,也想从未来挣脱。
    你在两点五十五分时走上阳台,深夜的凉风灌入你的鼻腔,整座城市寂静如沉睡的巨兽,远处霓虹灯慵懒明灭,如怪物眯起眼帘的一道诡光,你心跳加速,指甲嵌入掌心,睁大双眼凝视黑暗,生怕错过分毫细节。
    时针分针秒针重叠,轻微的咔哒声令时间骤停,你望向远处,巨响摇动城市巨兽,火光撕碎黑暗,浓烈的红如鲜血般在天际稠稠地流动,你肩膀颤抖,瞠目结舌,呆滞在原地。
    消防车的鸣笛凄厉尖锐,猛地把你拉回了现实。
    你站在阳台上,你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必须是这里。因为阳台正对市政府,因为市政府广场前有三十米高的巨型雕像,因为只有那里,才能让全市人看见。
    纸团上模糊的字迹一瞬间清晰无比,他嘴角的笑容不再有秘密,这就是唤醒计划,这就是他所说的,“吓他们一跳”。
    你如堕冰窖,微风触碰你的皮肤,你几乎要被这股风推倒了。
    你跌跌撞撞向外走去,在电梯停在你那一层时忽然顿住。
    “他们连我的影子都捉不到。”你想起莱斯利狡黠的笑容,你按住按键的手慢慢下滑,你发觉自己指尖颤抖,你摇摇晃晃地后退,再次关上了房门。
    他会有办法的。他会安全的。他可是野狗。你不能给他添乱。
    你抱膝蜷缩在角落,地板使你彻骨生寒,日光灯照不亮你的眼睛。
    你还没有打开电脑,或者看一眼手机,所以你不知道,一段八分钟三十五秒的视频正传染病般在网上飞快地传播,它不断被强制删除,不断被再次上传,兽人、人类、年轻人、中年人……除了你,所有人都在看,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叫莱斯利的兽人在今夜死去。
    你在天亮时点开那段视频。
    你的恋人金发灿烂,笑容无拘无束,他说他将在十分钟后炸毁市政府广场的雕像。
    “克里斯是个英雄,我很尊敬他的,他解决了十五年前的全球金融危机,如果不是他……哎,我好像跑题了,我只是想说,虽然我马上要去炸他的雕像,但我对他没有意见,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莱斯利皱着眉笑了,尖牙闪闪发亮。
    他开始讲他作为混血兽人的生活,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谈他收到的善意和恶意,他说起分他一根棒棒糖的人类小朋友,说起收留过他的杂货店老板,也说起见到他耳朵尾巴下半身时那些恐惧的目光。
    他还讲起那些在城市中挣扎的底层兽人,他们竭尽全力,忍受非议,一天至少打两份工,深夜里抽空辅导小孩学习,但他们有时间喘气时,他们仍然会微笑,为头顶的星光,为眼前的高楼,为脚下的青草,为活着。
    你本以为他最后的演讲会更加激昂,可他没有,他只是讲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讲最平凡的生活,就像他曾送给你的小礼物,琐碎普通,却令人心颤。
    他说活着很难,可这世界还是很好,他们不愿意离开。
    他提起疏散一线城市兽人的议案,他说他收到风声,这个尚在初审的议案迟早会变为现实,因为政府还是觉得他们可怕。
    莱斯利指着自己的脸,眉目清秀,下垂眼无辜,毛茸茸的耳朵垂在乱糟糟金发里:“我可怕吗?我们只是装在不同皮囊的相同灵魂罢了。”
    他又说他没办法,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他只是必须得叫醒装睡的人,他已经重复好几遍了,真是糟糕至极的演讲,他深深地叹气,他凝望镜头:“我只是想活,我们只是想活,和你们一样活。”
    好像到时间了,他低头看了看闹钟,抬手准备关掉镜头,倏地停住了,莱斯利迟疑了一会儿,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对不起。”
    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关掉了镜头。
    你意识到那三个字是在你说的,摄像头模糊了他的眼神,可最后那一笑的艰涩实在明晰,像停滞的风,你伸手去捉,只碰到虚无。
    两天后你被警察带去审问,可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没多久便被释放了,你走出警局大门时,阳光白得晃眼。
    莱斯利在视频中只字未提关于你的事,警局也只是秘密问话,如果你想抽身离去不再参与,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莱斯利也不希望你再参与,你心里清楚,否则他不会那样笑,他不会亲吻你的眉心,不会说那只是烟花。
    该死的烟花。这个自私鬼,他哪里是想让你看什么烟花,他只是希望在奔赴死亡时,有你的目光陪伴而已。他也害怕,也留恋的。
    因此你不能不参与。你的恋人为之付出生命,你不可能不完成它。
    莱斯利的演讲像灼热的血,黏稠暗红,顺着网线流入每一台电脑每一部手机,像沸腾的风,灌入人们的咽喉肺腑,人类最重要的能力“共情”终于发挥了作用,他们说他是为了平等奋战的英雄,赞扬他的牺牲,惋惜他的生命,歌颂他的善良——他真的没有伤到任何人,凌晨三点的爆炸除了让雕像和他自己化作碎片,一切都完好无损。
    他是兽人与人的完美结合,他的年轻漂亮引人爱怜,他的自我毁灭令人愤怒,第一次,人类加入了兽人的游行队伍,他们戴着夸张的耳朵,挥舞着乱七八糟的尾巴,在各地政府门前为了另一群生命而呐喊。
    而你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和他过去的同伴们一起。
    你参加每一场游行,每一次静坐示威,你接受所有媒体的采访,日夜重复莱斯利与你的故事,还将之夸张了许多,你心里清楚,你这是在消费他,你的姿态不够好看,可足够有效——人类就是喜欢爱情故事,越凄美越好,每一滴为你们而落的泪,都将汇入洋流,最终冲垮堤坝。
    兽人平等运动的浪潮一日比一日更盛,所有人都在呼吁平等,政府迫于压力,在初审结束便宣布限制一线城市兽人常住人口的议案就此作废。
    可这不够,在兽人获得完全平等前,你不会停下脚步,他们也不会。
    两年后,兽人与人必须同工同酬的法令出台,这是漫漫长路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市政府广场前的雕像没有再重建,就这么维持着废墟的状态,政府试着去重建过,被愤怒的人群冲散了施工队伍,屡次之后只好作罢。他们要纪念莱斯利,以废墟纪念新生。
    那一天,无数的人民涌向广场,花瓣洒满残垣,彩带挂在熏黑的石块,兽人与人拥抱欢笑,你一步步走向雕像,人群自发裂开一条道路,尽头是英雄血肉涂抹过的领地,是你的恋人殒命之处。
    你摸了摸克里斯雕像仅存的脚背,它被落石砸得坑坑洼洼。
    “我才不原谅你。”你轻声说,水滴从你眼角滚落,在大理石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盛夏的风呼啸过人群,石子簌簌滚过地面,吹得你衣角猎猎作响。
    两年来,第一次,你失声痛哭。
    【Bad   ending   2   世界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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