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闻言恍悟,只道是自己方才只顾着凑那句子,未曾在意别人说的,只得认罚。又听孝华对煦玉笑曰:“珣玉,快快罚十杯来。”
    煦玉闻罢倒也浑不在意,命侍奉的执扇温了酒来。倒是贾珠见之不忍,在案下拉着煦玉之手说道:“这本是我之过,我替他饮六杯,他饮四杯罢。”说着亦不待人,径自斟了六杯酒饮了。身侧煦玉见罢道句无妨,待执扇端了酒来,方慢慢将四杯饮了。
    一旁那替酒的蒋韩二人见状,倒也艳羡眼馋不已。
    之后又轮到熙玉,这第十一字的倒不好凑,熙玉亦是思量许久,亦不得解,正待认输,道句“这十一杯罚酒我自饮了罢”。然未待此话出口,眸光瞥见一旁长兄将眉头蹙得颇深,登时骇得魂飞胆裂,知晓自己若是道自己想不出,长兄定然动怒,遂只得将那话咽下肚里,再搜索枯肠勉力寻思一回。却说这一惊吓,倒将熙玉骇得茅塞顿开,不久便寻出一句来说道:“夫然,故安其学而来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
    孝华道可,又见煦玉眉头稍解,熙玉方安下心来。
    轮到孙念祖,他之前倒趁着熙玉寻思之际得了一句,亦是万分不易:“是故审声以指引,审音以知尔。”
    孝华首肯,随后又到贾珠。却说此番这十三字较了之前更不好凑,且贾珠为求稳妥,不敢轻易开口。寻思片晌,一个句子总也凑不齐字数,遂只得暗地里示意一番煦玉,又将茶盏端着佯装饮茶之状,拿衣袖挡住嘴,悄声询问道:“‘无哀乐喜怒之举’前一句是什么?”
    煦玉则将撰扇撑开挡在面前,侧头对贾珠低声说道:“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
    贾珠又问一句:“可是没人说过的?”
    煦玉答:“无人说过。”
    贾珠闻言,又于心下默数了一回字数,正合数;方暗地里对煦玉比了个赞许的手势,方说道:“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举。”
    却说座上孝华倒也将珠玉之前的一番眉来眼去看在眼里,却也笑而不语,惟作不见,亦未拆穿他二人。
    之后又轮到熙玉,此番熙玉亦是不敢怠慢了,趁着贾珠寻思之际,亦是勉力思忖一回,竟较了宗师面试之时更为紧张,遂倒也得了一句,说道:“是故审声以指引,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道政。是第二个乐字。”
    不料却闻孝华道:“此句亦是之前膺泰曾说过的,罚十四杯。”
    熙玉一听,倒唬了一跳,只得认罚,对了一旁的子宁歉然说道:“蒋大哥,这酒我自己喝罢。”此番自己出了错,更不敢往煦玉那方瞅上一眼。之后熙玉与子宁便各人饮了七杯方罢。却说子宁这连续饮了两次七杯,又饮得甚急,已是半醉了。便问煦玉要那醒酒汤,煦玉命人去厨房端了醒酒汤来。
    之后轮到念祖收令,念祖这句字数最多,待熙玉罚完酒之际,他尚未寻思出来,又见熙玉一次罚了十四杯,心下添了紧张,亦未将字数清楚,便也脱口说了一句:“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刚说出口,便知字数有误,又忙不迭改了口道,“不不,此句有误,且容学生再说一句……”又忙道,“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说完又反悔道,“不对不对,此句字数亦不合……”结果反倒是愈紧张愈难以思量清楚。
    而另一边韩奇已是自觉持了酒杯斟了酒,做了那慷慨就义之状,只道是这十五杯罚酒是必不可少的了。
    贾珠只见身侧煦玉将那眉头越蹙越深,知晓煦玉见了孙念祖的表现,心生不满。只道是对了他这等将《五经》倒背如流的才子,那带“乐”字的句子可谓是俯拾皆是,如何需想那如此之久。此番见念祖反悔了三四回,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说道:“这第十五个字的倒也并不难凑,之前我出令之时便随意想了两句,‘德盛而教尊,五谷时熟,然后赏之以乐’便是……”
    对面孝华亦接过此言道句:“另一句想必是‘啤谐、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
    煦玉闻言点头以示首肯,又开口道,话中颇有诘责之意:“不错,此乃随意寻得之句,再细思一回,想必还能凑成……”
    那孙念祖闻言,不禁羞得面红耳赤。
    贾珠恐煦玉此言太过,令孙家父子没脸,方又忙不迭周旋一句道:“想必是孙少爷紧张之故,之前说了许多句,都未出错。最后是最难的一句,不慎失了手,亦是无甚大不了之事。这人如何没有失手之时。”
    那孙家父子从旁闻见,心下倒很是感激贾珠帮腔。
    孝华则持扇指着韩奇笑道:“妙章,十五杯。”
    韩奇苦笑答道:“小弟知晓。”
    念祖听罢,忙出声道:“此乃学生之过,学生与韩少爷分担罢。”遂此番念祖饮了七杯,韩奇饮了八杯。却说这蒋韩两难兄难弟此番皆在筵宴后饮了十数杯冷酒在肚,已是半醉,韩奇亦要了醒酒汤饮下。随后二人方寻了一清净地假寐醒酒去了。
    孙家鼐方才一直做那壁上观,此番见令已行完,自家小子又因出了错,正窘迫不堪;何况今日林府客多,亦无法谈论正事,遂便提出告辞。煦玉闻言挽留再三,孙家鼐再四推辞了,煦玉贾珠方一道将孙家父子送出府门上轿。之后又有诸人告辞去了,煦玉亦不甚挽留,随其自便,惟有贾府亲戚并了孝华芷烟等人,留待晚饭过后,方才离府而去。
    此番且不提林府这处,且说那孙家一行人。却说那孙念祖因行令出了茬子,一路上亦是郁郁不乐。见身侧惟有老父,方闷闷道了一句:“此番是孩儿失了水准,亦未料林大人当真如传言之中那般严苛,不容丝毫过失。若是孩儿日后下场,得遇林大人做了房官,只怕不好过罢……”
    孙家鼐则道,面上和颜悦色:“今日之事无妨,你无需介怀。玉哥儿此人,乃为父自小见其长大,待入了朝堂,又同职礼部,可谓是万分熟稔。他先父林如海乃是为父世交好友,林家三代单传,彼时惟有玉哥儿一子,如海夫妇是疼宠非常,将之作了独子教养,难免宠纵。性子任性执拗了些,眼中揉不得渣滓,遇不入眼之事,便也毫不留人情面。又因了才高过人,对人学问才智难免吹毛求疵。然为人着实光明磊落,绝无半点晦暗心思。”
    孙念祖闻言寻思一回,又道:“据姐姐道,林大人胞妹倒颇具其兄之风,才高八斗,有女中才子之称。孩儿倒欣赏这等女子,然亦恐其性子若肖其兄,岂非日后多有苛责生隙之事?”
    孙家鼐闻罢倒也浑不在意,对曰:“这姑娘是何性子,且莫下定论,待你母亲姐姐回了府后述说一回,便见分晓。”
    二人说着便一道入了书房。
    是夜,孙玉淑亦未回到夫家,便暂且歇在娘家。孙家鼐、孙念祖便一道入内,询问母女二人今日见闻。
    只听陈夫人道:“依了我看,这林姑娘的品貌身段倒是没的挑,活脱脱与她母亲年轻之时一个模样。内宅中没有太太,便由这姑娘与西席先生的夫人一道招待女眷,我见她举止得体,想必规矩亦是不差的。只我听说,这姑娘素昔喜好识字读书,对了那家务杂事之类,倒不大上心,只怕今后入了咱家之门,会豪纵家下之人,为人拿捏……”
    一旁孙家鼐笑曰:“如此说来,这姑娘性子与其兄当真乃如出一撤了。这林家到底乃书香世家,子女性子清高一些,喜好吟风颂雅的,亦实属常情,彼时她父亲便是如此性子……”
    陈夫人则道:“男人家的不理俗事,倒也实属寻常,然妇人家的哪能如此?”
    孙玉淑闻言忙道:“我倒听说,这姑娘在她哥哥卧病之时,亦曾协助料理先父的丧事,倒也并非是个家事不能的……”
    陈夫人听罢这话,倒也眼神一亮,道句:“可是真的?”
    孙玉淑对曰:“千真万确。我还听烟丫头说,这姑娘寄居荣国府之时,亦曾协助那府里姑娘,一道料理内务……”
    陈夫人闻言笑曰:“此番淑儿怎的皆为这姑娘说那好话?可是得了这姑娘甚好处?”
    孙玉淑听罢略感赧然,只得垂头支吾一句:“哪有……我只是很喜欢这姑娘罢了。”
    随后陈夫人则得了主意,说道:“不若这样,改日再将这姑娘请来府上我瞧瞧,若是当真如淑儿所说那般,便请了媒人来将亲事定下。”
    然不料这之后竟又生波折……
    ?
    ☆、第七十九回 各人缘法黛玉出嫁(四)
    ?  此事后不久,正逢陈夫人做寿。因煦玉生辰孙家阖家前来,遂此番黛玉亦需代为还礼,前往孙家祝寿。而在赴宴前日,煦玉与贾珠亦入内寻黛玉详说这孙家之事。彼时黛玉方知孙家与自家有了结亲之意,煦玉生辰之时,孙家阖家前来,大半是出于探视这未来媳妇的目的。黛玉闻罢大感意外,又不禁羞得满面通红。
    随后黛玉又强自按捺下羞怯之情,询问那孙少爷品貌才智如何。
    此番未及煦玉作答,贾珠便率先打趣道:“妹妹有所不知,你哥哥私下里尚还抱怨来着,对了那孙少爷的学问不大满意,全当了对熙儿那般要求呢~”
    黛玉闻言不解,遂道:“珠大哥哥此话怎讲?”
    贾珠遂将当日行令之事告知与黛玉,黛玉闻罢方了悟,心下倒也不以为意,只兀自寻思一回,情不自禁于心下将那孙念祖与宝玉比较一番,不知他二人是孰优孰劣。
    只听贾珠说道:“若依了我看,那孙少爷的学问倒也差强人意,行令亦并非出甚大错,又是本省优贡,他爹乃是礼部大员,日后登第不在话下。何况我倒觉学识才智并非最要紧之事,我看重的倒是那少爷举止贵而不骄、尊而不傲,绝非纨绔恶少之类;兼了为人彬彬有礼,安分随常,可知是个内敛安静之人呢,适合过日子……”
    黛玉听罢又转向煦玉问道:“如此哥哥又是作何之想?”
    煦玉只摇首答句:“珠儿之言虽亦在理,然到底与我之前料想,有所不一。”
    黛玉还待细问,便闻贾珠笑曰:“在你哥哥心里,只怕学问需与他自己一样,方能合他之意呢;然能与他一样之人,却不知需往何处去寻~”
    黛玉听罢这话,便也不问了,又径自寻思一回,随后便是一副欲言又止之态,似是欲问又问不出口。还是贾珠从旁见状,方猜中黛玉心思,问了句:“妹妹可是寻思,那孙少爷与了宝玉相较如何?”
    黛玉乍听此言,倒是骇了一大跳,未料贾珠竟猜中自己心事,登时红了脸,搅紧手中丝帕,迟疑着颔首。
    贾珠笑着打趣:“这让我这宝玉的嫡亲哥哥如何作答呢?我总需口下留德。这般说罢,在你哥哥眼里,宝玉是定然及不上这孙少爷的。”
    煦玉见贾珠直言不讳,倒也始料未及,转头说道:“珠儿?”
    贾珠则道:“这话你不欲道出口,我替你说罢。总归了你心下所想,亦需告知妹妹,令她做个明白之人。”说着又转向黛玉接着道,“这总归是妹妹的终身大事,我实言告知妹妹罢,于妹妹而言,我府里除却诸姊妹,最为熟识之人莫过于宝玉,难得的宝玉是个会体贴人的,又专在女孩儿身上下工夫……”
    说到此处,煦玉打断贾珠之言道:“此言若不论对象,我是断然不依的。宝玉对了除却女孩儿的旁人,哪及你这长兄体贴细腻?”
    贾珠倒也不答此言,对黛玉接着道:“对妹妹而言,最要紧之事无非是寻一真心待自己之人,加之与宝玉又是自小相识之人,性子为人皆是熟悉的,好过嫁与那面皆未见过之人。然……”
    黛玉是何等聪慧之人,贾珠言已至此,她又如何猜不透这言下之意。自知因宝玉不喜读书,厌恶官场,遂向来不入自家长兄青目。而自己幼年之时倒也和宝玉一般,作为内宅女眷,亦不理那外间男人的仕途经济。然待近些年她协助长兄料理内宅家务之后,方渐渐了悟,作为世家贵胄,如何能脱离了朝堂官场而活?一味执拗地摆脱仕途官场,不过是年幼无知的任性罢了。
    只听贾珠又道:“……再说这孙家。这回是孙家遣了礼部侍郎李大人前来你哥哥跟前,道了孙大人欲与林家联姻之意。这孙家在府里老爷太太尚在京任职之时,便与这府里往来,与林家又是世交。兼了这孙大人乃是礼部尚书,与你哥哥同职一部,又是同僚,遂这桩亲事不若别的,你哥哥倒不可轻易回绝了。由此方欲寻一两全其美之法,你哥哥对这孙家家世倒也满意,又希欲替妹妹寻得合意之人;之前生辰将孙少爷请来,便是为考量一番这少爷的为人,再做决定……”
    此番贾珠之言可谓点到而止,黛玉径自寻思了一回。却说黛玉若果真乃一独女,上无父母可依,下无弟兄可靠,她当可惟念自己一人之幸福;然如今她并非孤女一人,她有兄弟,背后更有林氏家族,家族于个人而言,既是依靠亦是羁绊,如今她当不可再惟念自己一人之情。何况如今荣府于她,自不是相依为命之地,她与宝玉的情感维系,自非那般密不可分。
    念及于此,黛玉方说道:“珠大哥哥之言妹妹皆明白,哥哥为妹妹亲事的考量妹妹又如何不晓。妹妹知晓这桩亲事对了林家至关重要,妹妹但凭哥哥做主。何况方才闻罢珠大哥哥之言,这孙少爷为人似是不坏,这孙家又是大家,想必家教较了别家亦是只好不差……”
    煦玉则道:“老爷太太临终之时,皆曾嘱咐我,千万替你寻一合意之婿。此事为兄自是责无旁贷,你且安心罢。此番孙家太太请你前往,想必亦是欲审视一回,你自去便可。告知你此事,便是欲你前往之时,心里有底。”
    黛玉闻罢,心下对了前往未来的夫家之事虽臊个不住,然亦是颔首应下。之后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煦玉贾珠便从黛玉房中辞了出来。
    此番珠玉二人一道出来,贾珠将二门外自己的小子唤来命其备车,方回转身来对煦玉说道:“我回府了,明日再来。你好生歇了。”
    煦玉一把将贾珠搂着说道:“这般聚少离多、孤枕难眠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真不欲就此放你回去……”
    贾珠回抱住煦玉,将脸埋在煦玉肩上对曰:“我又何尝愿意……”说着又觉此言太过伤感,不欲继续,遂转而强笑打趣一句道,“大抵近日里月老不得闲,遂亦是顾不上我二人之事罢,否则他亲手牵的红线,如何会就此放任不管……”
    煦玉闻言欲笑,又觉心下着实难过:“如此说来,大抵是我有些日子未尝前往趣园祭拜之故,此番我定寻了空闲,前往祝祷一回,令他且勿撂下我二人之事方是。”
    贾珠听罢此话笑了一声,之后见马车已备好,只得忍痛与煦玉分开,告辞登车去了。煦玉立于原处注视贾珠的马车驶出视线,终于按捺不住,口中一阵腥甜,随即一口血从口中呕出,之后又忙不迭从袖中掏出丝帕抹了。执扇等人从旁见状忙不迭扶住煦玉身子,执扇亟亟说道:“少爷,回屋罢,此处风大!”
    煦玉闻言颔首,遂转身回房,只听执扇又道:“少爷这些日子已吐了几回血了,大夫虽说是因了少爷思虑过甚之故,只是不将此事告知大爷,当真无妨?……”
    煦玉打断执扇之言对曰:“何必告知他,令他添了这无谓的烦恼,又有何用……”
    执扇急道:“可是少爷……”
    煦玉道:“不必说了,我自知晓,你们都下去。”
    随后煦玉则入了卧雪听松室,令丫鬟伺候着歇下。
    却说不日后便是陈夫人的生辰,此番黛玉倒也精心打扮了,然因了之前被告知此乃欲与自己结亲之家,心下难免害臊。亦不肯独自前往,闻知孙家亦邀请了芷烟,便先行前往侯府,与芷烟一道前往。
    此番前往,与了上回黛玉于自家府中招待孙家母女之时是大为不同。念及孙家正是为考察自己,遂心下不免添了许多局促。待随芷烟乘车到达尚书府,孙玉淑亦回了娘家,于二门处迎接她二人,随后又亲自引着进入内堂见了陈夫人。期间,黛玉一直低眉顺目,不肯多说一句,不肯多踏一步,竟较了她头回踏入荣府之时还要小心谨慎。此番陈夫人见罢,只觉黛玉倒也仍如上回见到那般清丽婉妍,只多了几许羞怯。
    之后又有孙家府里的亲戚至交的女眷前来,陈夫人倒也需得一一招呼了,孙玉淑见黛玉芷烟二人坐于这处是百无聊赖,遂招呼她二人一道往府内花园游逛去了。此番孙玉淑行于中间,左边挽着黛玉,右边挽着芷烟,好一行光彩照人的仙姑美娈。在花园中逛了一阵,黛玉只觉这孙家花园收拾打理得倒也精致,可谓是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较了自家府里的花园,是多了富丽锦绣而少了高妙超逸。待逛过了园中大半景致,孙玉淑又领着二人登上府中最高的楼阁,此楼名玲珑阁,共五层,顶楼供奉赐书,遂孙玉淑方领着芷烟黛玉登上四楼休憩。这四楼已能俯瞰全府之景,黛玉头回来此,便止不住好奇,临窗眺望一回。
    可知这玲珑阁亦是建成六面,而五面开窗。此番黛玉与芷烟正分别立于不同的窗前,黛玉正巧面对孙家府邸的外间,不提防彼时孙念祖正从外间书房中出来,眼光不经意间掠过自家的玲珑阁,只见那四楼的窗前正伫立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生得是清丽绝尘,令人见之忘俗;怯弱而不失娇俏,清癯又不减灵动。那等风流婀娜的气质,当真酷肖那京师第一的林大才子。孙念祖一见之下便知此人正是林煦玉的妹妹林黛玉,与自家联络有亲;加之亦晓今日乃是太太生辰,府中宴请亲友,宾客中亦有林家女眷,方更为确信。却说那孙念祖亦是自小秉承祖训,所谓窈窕淑女,自是君子好逑。见罢黛玉那宛如出尘谪仙之致,不禁酥倒在此,仿佛陷入魔障一般,始知当日父亲对自己所言这林姑娘品貌,当真非虚。
    而黛玉见那外间有一青年男子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这方,亦是大感意外,忙不迭将身子闪进了墙边。又见那男子还呆立在那处,只觉该人好生无礼,便开口询问一旁的孙玉淑道:“孙姐姐,那男子是何人?”
    孙玉淑闻言方探头往那外间望了一眼,见罢孙念祖,笑了,指着那外间对黛玉说道:“那正是我兄弟膺泰,怎的他竟看见了妹妹?可知此事当真天意也。”
    黛玉听罢恍悟,原来那便是孙家少爷,之前心底生出的几许怒气倒转为了羞怯,只道是自己这般被那孙少爷看了去,当真臊煞人也。然又念及该人许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便又按捺不下好奇,不动声色地将身子靠向窗边,偷偷拿眼光往那外面瞅了一眼。见那孙少爷见自己姐姐瞧了他,方回过神来,亦是臊个不住,方转身往廊下去了。
    这边黛玉见状,便又觉好笑,见那孙少爷生得虽非如自家长兄那般琼枝玉立,又非表兄那般骨秀神清,亦非如宝玉那般面粉唇朱,然亦是端庄齐整,落落谦和,倒觉心底暗生一片美意。
    之后孙家内堂如何大摆筵席,席上多少海错山珍自是不消赘述,只道是这陈夫人在招待众客之余,又抽空专程应酬一回黛玉,只见黛玉与那日在林府相比,少了言语,多了羞怯,倒透出几分小女儿的可人来,将陈夫人的爱女之心勾出不少。陈夫人见黛玉举止稳重得体,期间询问些许林府内务诸事,黛玉虽言语不多,倒也句句在理。此番陈夫人着实挑不出甚缺点,心下已然允了这桩亲事,只待择日再将媒人唤来,正式提亲。
    而当日夜里,待众亲眷皆离府之后,孙念祖入内向陈夫人请安,彼时孙玉淑亦在陈夫人处,见罢自家兄弟,方念起日间之事,遂开口打趣道:“祖儿,今日得见林姑娘一眼,竟呆立那处,可是入了迷了?”
    念祖闻言臊得满面通红,忙不迭支吾道:“不、不曾。”
    一旁陈夫人听罢便问何事,玉淑将日间之事简述一回,随即又问念祖道:“如此,兄弟可觉那林姑娘如何?可还满意?”
    念祖倒也如实答句:“此女当真名不虚传。”
    玉淑则道:“可知你那般盯着人姑娘家的,指不定人家便恼了。”
    念祖闻言急道:“我当时只未料到她是那般貌美之人,倒也未曾虑及他事,当真失礼了。姐姐若是日后得见林姑娘,且替我分辩几句。”
    玉淑听罢不禁掩嘴窃笑,对曰:“想必不久后她便入咱家之门,这道歉的话,还是你自己对她讲罢。”
    念祖闻言更是臊个不住,然心下却暗自期盼。
    ?
    ☆、第七十九回 各人缘法黛玉出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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