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下赌局开的越来越大的时候,被密切关注的两人都已经通过了会试,很明显在两淮江南之地,林瑜的成绩一定比薛蟠要好,得了会试的第一名,一举拿下了会元的称号。相对比而言,薛蟠才是得了一个四十五名。这是什么概念呢?
    大庆的科举制度从前朝,到了会试这一关,每一届会规定全国的的总共录取数额,在三百到四百之间浮动,薛蟠这一年是三百人,南北六四二分,在根据省份的不同,再详细规划份额。如此一来,南边这些省份加在一起一共有一百八十人的名额,江南之地因为是科举大地,分到了五十个名额。薛蟠的四十五名在这里真的算是倒数了。
    这让那些押了薛蟠的人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偏生他们还没有闹起来指责薛蟠的时候,那些押了林瑜的人马上叫嚣了起来,文人们的叫嚣很有独特之处,才不会弱智到泼妇骂街的地步,而是很风雅地做起了诗歌,将林瑜大大褒奖了一番。与此同时,大大地贬低了薛蟠。
    其中的中心思想就是看人家林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去年得了会试的第二名,因为舞弊案成绩取消了,这次还是能够不负众望的得到第一名,这才是真才实学。
    所以说学识这个东西还是要靠积累的,不是你一个暴发户想要有就能有的,没有个几代传承还想要连夺三元,做春秋大梦吧!还是回家好好得在练几年吧,不然到了京城把他们的脸都丢光了。
    其实许多人夸奖林瑜本身都没有什么反感,他是林家长子,以后会继承林海的衣钵,林海坐在重要的巡盐御史一职之上,大家巴结他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但是,干嘛要把后面的那句话说出来呢!什么就做学识要几代积累,那么众多的寒门子弟怎么办,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永远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按照这些清流世家的算法,他们身出寒门祖上可能就是个种地的,哪怕考上了也是要差人一等,就算比世家子弟们考得好,在底蕴上也永远比不过了。
    这一点把全大庆上下的寒门弟子惹毛了,你们世家算什么东西,宋朝崖山的时候死了那么一大批人,都说魏晋之后无世家,崖山之后无中华。当初铁木真与忽必烈的大军没有一统中原,那是因为他们东线东瀛作战,西线远征波斯帝国的关系,宋朝的那些个名臣之后可是都殉国了,这片土地在前朝洛氏王朝没有一统的时候,混战了百年。那么你们这些人往上数六代是个什么玩意还不知道呢!
    “宋朝末年的时候,宋朝的残兵与蒙古大军在在崖门海域打了惊天动地!二十多天的大海战,双方那个兵力投入五十多万人,用了战船两千多艘,那个昏天黑天、飞沙走石啊。据说崖山之海的海水被鲜血染红,光是站在那里就看到一片血水翻涌。
    宋祥兴二年二月初六早上的时候,崖门海域突然下起了大雨,这是不祥之兆啊!果不其然,蒙古鞑子发起了全面攻击之后,风雨交加之下,所有的宋军都血战到了黄昏时分,可惜回天无力,还是战败全军覆没了
    。当时的左丞相陆秀夫带着少帝赵昺突围无望,跳海殉国了。少帝一死,大宋后宫及群臣也都全部投海殉国,史书上说当时真的是凄惨无比,在那个海域中阴风不断、鬼嚎不绝,浮尸出海十多万人呢!”
    “李兄说的是啊,魏晋太远了,世家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的,吾辈不知道,那种竹林七贤的风骨,还有不拘一格的风流都是向往却遗憾不能一见的。就说隋唐后来的好多名臣都是从科举中来的,也不知道现在自语世家的人是怎么想的,凭什么看不起人。
    宋朝末年的时候,有气节的世家子弟们都战死沙场了,要不就是最后走投无路的殉国了。那时候蒙古人那么凶残,除了屠城就是屠城,远的不说光是那时候的金国都城就被杀了一个月的人,一百多万人百姓性命都没有了。那些野蛮人的奸淫夺杀令人发指,那个真是浮尸千里,老人孩子没有一个放过的。
    所以留下来的那些所谓名门真的是不好说,说不定还做过蒙古人的走狗,帮着欺压我们的百姓呢。也就是这些所谓世家的祖先了。”
    “李兄、王兄,要我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这些世家子弟大多是在百年混战后,前朝建朝之后,才发家的吧。所以说,他们多半都是前朝的名门之后。当初大庆与洛氏军队打的惨烈,活下来的那些世家子弟,对于大庆是有功了,但是对于洛氏王朝不就是叛臣么。这样的人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寒门子弟。
    薛楸枰怎么了,我就觉得挺好的,薛家是商人,士农工商里面是排在了末流,可是那些大家子弟就干净了?他们的门下就像没有人从商似得,不过是换了一张皮而已。在去年川北大战的时候,薛家连着巴蜀的商家捐了那么多的粮草,可是这些江南子弟干什么去了,到现在还没有看他们拿出一文钱来呢。就是嘴上说的道德仁义,行动是一点影子都没有看到。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给他们一个词,就是伪善!”
    薛蟠在这个身处风暴中心的人反而对于这个成绩默默一笑,到达了京城,开始准备殿试了。
    “林表哥,多年不见了。”日出东方之时,薛蟠在保和殿这个殿试的考场之外遇到了林瑜,他看上去还是一如四年前的温和,仿佛那个在林家府邸解决了落水事件的日子就在昨日,他们之间可以推心置腹,可能为了照顾与关心妹妹而有着无数的话题。
    “薛表弟,好久不见了。”林瑜还了一个礼,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些外面的纷争已经叫嚣尘上,今日结束之后,他与薛蟠之间就要分出一个高下来,这不是他的原意,可是被流言推动,为时局所迫,他代表的已经是江南的老牌清流们,他不能退了。
    两人笑着进入了大殿,开始了从日出到日落的这场殿试。
    就在殿试进行的时候,夏桂与郇旪回到了京城,不是他们会选日子,这真的是赶巧了。一路上听到的关于薛蟠的那些话,夏桂心里面很不开心,她手上不管沾满了多少血,但是她的心里最初的道义是秋先生所教授的。这个年头科举的考试题目在她看来就是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说的是四书五经的事情,不是说这些不好,而是从这往后数三百年,四书五经的东西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小了。
    夏桂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的秋先生一再说着有些文化运动要慎重,有些东西是要去其糟粕,但是不能全面的否定,有些根源不能断,但是在国破家亡前面,人们的时间太少了,断与不断之间又哪有这么多的时间来思考。
    夏桂觉得道义在屠刀面前根本没有用,在屠杀的枪炮面前是个空谈,但是秋先生说一国当政不能只为十年计,还要为了百年计,有些仁义一旦丢了就很难找回来了,他不求别的人,希望自己的学生还是要保留一些华夏的风骨,这些是在四书五经中的,更是刻在了血脉中的仁义。
    转世为人,大庆还没有那样痛到了难以承受的耻辱,她见到的人身上有着与亡国之人完全不同的风貌,他们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提到了大庆的时候,是自信的,提到了中华的文化是自傲的。哪怕人们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可这种东西还能帮助大庆多少年呢?
    夏桂不知道,她心里提倡的西学到底是不是对的,在这个时代中又能不能真的传播开来。但为什么薛蟠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能够完成了他兼容并包的理想。
    “小桂子,你在想什么呢?”郇旪打断了夏桂的忧思,他觉得自己被忽略了,这一路上都听着江南流传的薛林之争,夏桂这个打仗的狠人居然也会关心,难道他与薛蟠的关系很好,难不成是因为并肩作战过的过命交情,自己也可以啊!如果当时在战场一定比薛蟠更英勇,小桂子怎么不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夏桂嘴角抽了一下,小桂子像是在喊太监的感觉,她适应不了,可是这个六皇子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不睬他的话,更加是废话一堆,说完了还会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你,长达一炷香的时间。“你没有听见大家在说什么吗?今天殿试结束之后,马上就有一个定论了。”
    郇旪摇摇头,“小桂子啊,做人不能太天真了。我给你分析一下啊,江南那批人就是欠抽的,我在那里的时候,他们屁也不放一个,这么说有点粗俗,但是话粗理不粗。薛蟠为什么只有四十五名,林瑜第一名,你以为里面没有猫腻吗?那些世家子弟的有些话是对的,他们的资源就是比寒门的多,你看看每年录取的比例就知道了。不只是这样,之后的仕途升迁更是如此,没有靠山的人根本走不远,除非遇到大兴改革的时候。
    林瑜是林海的儿子,他在江南最有名的湖畔,考官们对他很熟悉,说不定连字迹都认识。薛蟠是宋诠的弟子,这些年就没有在江南出现过,宋诠这几年又隐约与江南不对付,这后果是什么呢?
    寒门弟子猜不中考题,其实这东西是有迹可循的,根据每年的朝政变化,还有着朝中顶梁大臣们的学识流派都能推测出来。要知道这些不就是要门路吗,这门路寒门弟子自然是搞不到的。所以说能考上的寒门弟子其实很少,考中的都是十分聪明的人,他们不是精通着经书,而是善于猜测人心。
    这一届的会试考题你也听说了,考得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题目据说是我父皇定的基调,你懂那个意思吗?郇昰登基快要大半年了,在川北之战之后,大庆就没有了大事情,可是在赔偿的问题上,我们狠狠地宰了后蒙一笔,有些无聊人又开始冒泡了,他们拿不到钱也不让百姓用的舒服。
    乡试与会试的考题其实是父皇执政时期的思路,没有瞎眼的人都知道这是为了表明安抚老臣的态度而做的。”
    夏桂最不耐烦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看来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解决这些问题是足够了。“所以殿试也会继续下去?”
    郇旪耸耸肩,“你以为皇兄是吃素的,说不定他也是借着这件事情,看清楚底下人的阵营分布呢?薛林之争,到了江南的老牌势力与新兴势力之争,在扩大到了整个大庆的世家与寒门之争,能看清许多人啊。”
    外面的风起云动,都是为了等到放榜的这一天,薛蟠却是在太上皇的身边。
    “薛蟠外面真的很热闹啊,你觉得这次可以得一个什么名次?”
    薛蟠半坐在御赐的椅子上,谦和地摇摇头,“这是圣上与大人们的决议,轮不到小子说话。”
    “让你猜猜就猜猜,朕还不知道你的水平,怎么与朕还要客气吗!”太上皇十分和蔼地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朕可是押了你赢,怎么样你都算是自家人了。”
    薛蟠目光澄澈地看着太上皇,自家人这个词从太上皇口中发出真的让他觉得别扭,明明是为了试探天下人,做的一场局,何必把自己摘出去呢?
    薛蟠从头到尾都看的很清楚,这场他与林瑜之间的赌局,眼前的这位就是幕后之人。听郇昰说太上皇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次乡试与会试的意思,才会随了他。郇昰也想知道大庆支持自己的人,或者会能够不阻碍变法的人有多少,或者是那些势力的抱团又是怎么样的情况。
    大家误认为太上皇还是很能说话的,其实不过是他又坑了一次众人,因为他老人家是支持改革的,要不然会那样动了史家这样的老势力吗?可是支持不代表要把这些老势力全部清除,制衡不是这么玩的。因此在另一方面,太上皇又希望老牌势力可以凝成一团,也在朝中占据一定的地位。说穿了就不是允许一家独大的可能,这对朝局来说太危险了。
    在一个帝王身上的矛盾,在太上皇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过最后一场殿试,他并没有插手,而是让郇昰按照了自己的意思来,毕竟选出来的人是在郇昰手下做官的,不向着郇昰的思路怎么可以,他在这里不会为难自己的儿子。
    这么弯弯曲曲,几经转折,更是将帝王心术表现的入木三分。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进来了,向着太上皇与薛蟠报喜,“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试放榜了。薛公子得了第二名是榜眼!”
    太上皇摸了摸胡子,笑着看向了薛蟠,“朕就说你很好啊!对了,状元是哪位啊?”
    小太监是个机灵人,当然知道关键是问是不是林瑜占了头名,他马上回答了,“不是林公子,是太原的董岑公子,探花是谢家的小儿子谢穆,林大人的儿子得了第四名。”
    “哦?”太上皇扣了扣茶杯,郇昰宣布的这个名次真的太有意思。董家是个什么情况呢?他家不算几代书香,是从现在的兵部尚书董老头那里开始发迹的。董老头在大庆建朝后的太上皇中年执政时的进士,他在太原一带的美名,不下于一直礼贤下士的北静王。但是,董老头的二儿子董岑在他人的眼中是一个很没有争议话题的人,他深居浅出,很少参与诗会这样的东西,今年也有三十岁了。
    谢家与郇昰的关系不错,谢旻还与郇旻同名,黔州的假银案子之后,谢旻调任到了那里,协管西南的事情。
    可以说三甲之中,一个是透明人,另外两个都是偏向了郇昰的人。而把林瑜多不多、少不少的安排在第四,狠狠将前段时间说林家几代探花的言语给打了回去。这个感觉很微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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