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朝王宫。
    璟煜方入宫中,一切照旧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看似并无一样。但他察觉到,一切都已不同寻常。
    是了,无论是值班的侍卫,还是巡逻队,都已不是往日熟悉的面孔。一月时间,宫中势力已然被人偷天换日。璟煜默不作声,不闻不问,暂只当全然不知。
    宫中一贯平和,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这一月来唯一能让宫人们私下里议论不止的,当属某位娘娘那新得的一只宠物。有人说它是一只猫,有人说它是一条狗。奇特之处在于,它是通身的火一般的红。
    宁浥尘才回来,殿中凳子还未坐热,璟垣的人便来了。
    她知道他所求何事,便换了装,随他的马车出了宫。
    湘王府。
    一月不见,璟垣仿佛有些憔悴。他眼下有层淡淡的乌青,仿佛每夜都没睡好。
    “本王今日接你过来所谓何事,你可知晓?”
    宁浥尘回道:“自然是要我兑现承诺的。”
    他的声音甚至带着些祈求的意味:“那么,你告诉我若儿到底如何了?”
    宁浥尘端详了璟垣片刻,心中有了一盘棋局。她还不能确认,璟垣是否愿为这盘棋上一颗最重要的棋子。
    她问道:“你知道她已经死了,我许诺可告诉你她的前事与身后事,那,我又是何人?”
    璟垣细思了一番,猛然后退了一步,眸中大惊:“你,你是地府之人?”
    宁浥尘周身开始流转出柔和炫美的紫光,以往日紫衣华服冷艳脱尘的模样出现了。
    璟垣深感不可思议。
    她微微一笑,颠倒众生:“这,便是我原本的样子。我非地府中人,若儿死后也比不能去冥界轮回。她这个人,命实在太差了。”
    说罢,风华逝在她掌间出现。
    璟垣镇静下来,问道:“你……你接近皇兄有何目的?”
    “你放心,我不会伤他的。我只是想问他要一样东西,拿到了,我就走。”宁浥尘轻轻一抛,风华逝幽幽落到了桌上:“过来呀。你不是想知道若儿的事么?”
    璟垣的眼神充满警惕。
    “我不会伤你性命的。”宁浥尘微微回眸:“你对我,还有用处。”
    璟垣定了定神,便走到了她身边。
    宁浥尘手间多了一张红色的符咒,上面写着若儿的名字和生存八字。
    “我将带你进入若儿过往的短暂一生,你且放松,莫要慌张。”
    璟垣侧头看着宁浥尘,喉头一动,吞了吞口水。
    宁浥尘掌间的符咒开始燃烧,两人身化成紫烟,融入风华逝中。沙漏底部的流沙,一簇簇地往上升去。
    若儿,并不是一位卖茶女。她是璟煜身边暗中训练的茕影卫,只是她不练武,攻于兵法心计。
    那一夜,璟煜将若儿秘密召入勤政殿。
    若儿跪在大殿中央,听受璟煜的任命。
    璟煜居高临下:“玉锦州兵乱,那是渝王的封地。沁王近段时日与他走动频繁,且他二人平日里关系便不一般。朕继承大统之后,只除了当时与朕争锋相对争夺地位之人,留了其余人性命。他们竟毫不领情,又妄图叛乱!”
    若儿向璟煜拜了一拜:“若儿愿为皇上效命,万死不辞。”
    “几位亲王中,其余众人朕都已明白他们心意。唯独湘王,看似对阵衷心追随,淡泊名利。而之前皇位之争中,重臣除了拥戴皇后嫡出的大皇子,另一人便是他了。朕,不得不留意他的真实想法。对于他这样的人,武力、权压皆不可行。茕影卫中,你不会武功,却心细如尘,擅长惑心。你,是最适合去完成任务之人。朕要你,去到湘王身边,替朕探明他的心意。若存有叛乱之心,杀之。”璟煜口中淡淡吐出这些话语,眼底寒意令人发颤。
    若儿领命道:“是。”
    璟煜微服私访,去到玉锦州一带探寻渝王和沁王的动静,璟垣作陪。
    七月流火,天气燥热。乘了三日马车,临近玉锦州边界,又换了马匹骑行。不过半日,便觉酷暑难耐,口干舌燥。
    忽见不远处有间干净的茅草屋,绿草茵茵,挑着一杆黑边黄底的旗子,上书一个大字,茶。
    璟垣擦了擦头上的汗,提议道:“兄长,前面有处茶馆,行了这半日马儿也累了,不如前去歇歇?”
    “你呀。当时兄弟们一起学骑射,数你最会偷懒,这般学艺不精。”璟煜数落着,却没有责怪之意,他见侍卫随从们也微有怠色,便说道:“好吧,眼下已入玉锦州边界,不急于一时。众人听令,都去前面茶馆,整顿休息。”
    日头正毒,路上少有行人。茶馆中除了璟煜一行人,便只有趴在柜台前的掌柜了。
    此地不大,但收拾地颇为整齐干净。
    “有人吗?”侍卫大声问了一句,把睡着的掌柜惊醒了。
    掌柜一见来人锦衣绸缎,非富即贵,惺忪的睡脸立即笑成了一朵花:“几位,要点什么?”
    “想必此地也没有什么好的,随便来一些吧。”璟垣对着璟煜说道,璟煜点后后,他便向掌柜道:“上一些碧螺春。”
    “这个没有。”
    “那便沏一些铁观音。”说着,一行人便各自坐下了。
    掌柜笑道:“这个也没有。”
    璟煜神色颇为平静,而璟垣皱起了眉头:“那六安瓜片呢?”
    掌柜嘿嘿一笑:“自然也是没有的。这些个名贵的茶叶,小店都没有。”
    随行的侍卫闻言,猛一拍桌子:“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开什么茶馆!”
    说着,便气势汹汹走到掌柜面前,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半拎了起来。
    “放开我爹!”蓝白碎花的门帘后,一个穿着白衫绿褂的小巧女子略带怒意的声音传来,柳叶眉杏仁眼,此时怒目圆睁,面颊微微发红,仿佛三四月大的小猫发怒一般盯着那个动手的侍卫。
    她走近与那侍卫理论:“一向只听过强买强卖的,头一回赶上强卖强买的。怎的,本店招待的向来是来往的苦行人,白水馒头的也就吃下去了。几位爷若是觉得本店简陋,打可往别家去,欺负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作什么!叫人看了,说你们这些达官贵人一味作贱咱们贫苦百姓!”
    璟煜这才发了话,淡淡道:“凌鹰,退下。”
    璟垣见状,从钱袋中取出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那掌柜顿时眼放金光,目不转睛。
    他将金子往前推了一下,道:“老丈,我这个手下性子粗鲁了些,天热易怒,别和他一般见识。平常怎么待客的,也给我们上了便是。”
    掌柜乐呵呵地捧起金子,连连答应:“嗳,好好,本店最好的都给客官们上!”
    璟垣嘴角弯起一丝轻笑,如天边的流云般淡然。
    那女子却一把夺过掌柜的手中的金子,走到璟垣面前。掌柜的瞬间变了脸,呵斥道:“若儿,你做什么!”
    若儿没有理会他,直直地盯着璟垣:“拿回去,我们的东西不值这么多钱。传出去,没的让人说我们这是黑店!”
    璟垣还从未受到过女子这般对待,抬眼看她,只瞧见她猫儿般又圆又大的黑眼珠,透着一股无所畏惧的野劲儿,倒是颇为特别。
    他温声道:“有了这锭金子,那些碧螺春乌龙茶,什么都能买起来,你们也不用愁没有好东西待客了。”
    若儿只是将手往前再递了递:“你若不拿回去,我便要赶你们出去了!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璟垣继续道:“姑娘,你未必太过敏感了。这并非施舍,这方圆十里仅你一家店,寸土寸金,即便你开价再贵,对于那些口渴难耐之人,都是值得的。”
    若儿闻言,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投射出两片阴影:“尊贵如你,怎会知道我们这些平民的不易。明明都是皇上的天下,可在这里仿佛还是乱世,没一日安稳。眼见着,我们这家店也将开不下去了……”
    璟垣心中一痛,他见璟煜听闻若儿此言,也是脸色深沉。若不是渝王沁王争权夺势寸土必争,这些平民百姓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璟煜发话道:“好了,店家上什么,我们便吃什么。寻常百姓吃得,我们如何吃不得?便按照价格实付就是。”
    掌柜下去准备,若儿则不再言语,退到一旁,抱起一支旧奇葩,调了音色,缓缓唱道:“江汉之浒,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国来极。于疆于理,至于南海。”
    她的声音如玉般质朴清脆,歌唱时却不同皇宫王府的歌姬,没有甜美惑人的妖娆,唯有直击人心的率真。
    璟垣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围绕在他身边的,要么对他唯唯诺诺,要么一味献媚讨好,又或者端庄古板,实在无趣。他没有遇到过像若儿这般不喜他刻意讨好的,也敢直言不讳。
    他托着腮静静听她弹唱,漆黑的眸底闪过不一样的情愫,那是无可抗拒的吸引,令人沦陷。
    璟煜不动声色,然而已尽收眼底。璟垣果然吃这一套,他知道,若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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