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你(41)
    莫愁一入江南便在暗处, 这也是防着真遭遇不测连个后手都没有。此刻,她看的却而些着急, 龙儿的功夫自己是比不上的, 但她手未免太善。
    用什么白缎呀, 赤橙黄绿青蓝紫, 随便哪个往上招呼, 压根就不用留手的。
    龙儿的彩缎那都是特殊材质做的,具体是什么材质连她也不得而知。是几年前姑姑给龙儿的,据说是天山产的一种冰蚕的蚕丝。这些冰蚕以食特定的du虫而活。吃不同的du虫,吐出不同颜色的du丝。用此等丝制成的缎子,比丝绸缎子还柔软轻薄,但却刀割不开, 斧劈不裂, 便是火也烧不烂, 偏还du性不一, 端是邪门。而龙儿自己是服了解药的, 那玩意于她无碍, 到了别人身上,那便是最大的杀器!
    这么长时间,便是她也只见龙儿用过一次, 便是龙儿在林子里用几头狼练手的时候见过,但其他时候, 还真没见她用那样的东西出过手。当然了, 也很少有叫她出手的机会。但遇到这种一上来就要人命的人, 何必留手。
    她把毒针都已经攥到手里了,就怕救援不及。
    那边龙儿却已经从车中下来了,手里的锦缎连动……可那女人似也不是泛泛之辈,冷笑连连,三两下之下,竟是挣脱出来。只是还不待起身,杨过的剑已经到了跟前了。莫愁这边才放心,却见那绿衣姑娘蹭一下冲着杨过的剑而去,这姑娘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偏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要替地上那女人挡剑,杨过这一犹疑,瞬间收手,便叫地上那女人抓住了机会,嘴里不知道吐出什么,冲着前面那辆马车而去。
    莫愁大惊,那是姑父和恒儿所在的马车。
    她正要出去,却见阿丑毫不犹豫的挡在了马车后,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射中了阿丑的肩胛,一股子血花子直接给冒了出来。
    阿丑会武功,武功还不低。只身上的蛊不能动武,一动武便会活跃起来。可便是能动武,可遇到如此劲敌,她也是抵挡不住的。以身来挡,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龙儿大怒,再也不顾其他,袖子里飞出一紫中带黑的细缎子,朝对方打了过去。
    却不想这女人瞬间拽了一个离她不远的丫头扔了过去,回过头却瞥见坐在车里的四爷。这么眼神一对上,她便不由的道:“原来是你!”说着,便呼啸一声拔地而起,一手拽了之前说话的中年男人,一手扯了依旧倒在地上的绿衣女子,瞬间远去。
    龙儿要追,但看见已经追去的莫愁的身影,就停下步子,一边朝阿丑走去,一边问他爹:“您还好吗?没惊着吧。”
    没有!先看那丫头吧。
    今儿是暂时走不成了。
    伤了阿丑的,是一个不大的枣核。四爷就确认了:“原来是她!”
    谁呀?
    早些年,在寨子上,确实是见过裘千尺一面,当时他一直没说话,处理那事的是桐桐,这都是多少年的旧事了。如今,尹志p和柔儿的女儿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而这裘千尺的姑娘,也已然是长大成人。没想到,只一面之缘,这女人倒是记得清楚。只是不知那女人跟公孙止好好的,怎么会练出吐枣核的工夫来?
    这么个想法也是一闪而过,他先扭脸教训龙儿:“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妇人之仁,往往先陷自己于绝地。你看你娘做事,何时拖泥带水了?”
    凡是打不过的,便绝对不跟人交手,总能跟对方处好关系,不管是动之以情,还是诱之以利,也每每能缓解危局。遇到不讲道理的,别的先不论,别管光明正大不光明正大,制服了再说。总比把自身放在危险之下要好的多。
    龙儿有些羞惭,低头应是:“再不会了。”
    实在想不到,一个带着家人……家人的武功明显又不如何,还有一群不会武功的下人。她是真没想到,这么一个人一上来便对着毫无关系的人下杀手。谁能想到?半点顾忌都没有。
    世上哪有这样的神经病。
    恒儿撇嘴,心说,江湖人脑子就没正常过。
    杨过就问四爷说:“师傅认识她?”
    连完颜康都好奇,他是真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对方那武功,却有些眼熟:“像是铁掌帮……”
    “嗯!”这就是要注意的,四爷说龙儿:“当年的裘千仞……”
    龙儿想起来了,裘千仞被娘种了生死符,如今人还关着呢。可以说,自家跟这裘千尺也算是仇人。
    她此刻是真后悔了,当时真就不该有丝毫的犹豫的。
    如今,既然对方知道了爹爹的行踪,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的。现在只能等着,等着莫愁带回来的消息了。
    甚至,她都不敢叫爹爹和恒儿单独在房间里呆着,愣是要了内外间,叫完颜康父子住在外间。
    四爷实在是无奈:“不至于的。”那裘千尺暂时不会回来的,那女人又不是傻。况且如果那男人是公孙止,那这两口子当真算是貌合神离了。中间下个蛆叫他们自相残杀然后老死绝情谷算了。
    结果这个想法在莫愁回来之后彻底泡汤了。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公孙止,一个是公孙绿萼。
    莫愁气的什么似的:“没见过这么无情无义的女人,扔下丈夫和女儿说走就走。”
    公孙止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一路上就盯着莫愁瞧,如今又多看了龙儿两眼。龙儿一直也不以真容示人,但却真真好身段。此人倒不是一副猥琐的样子,看美人人家就是看美人,光明正大的,坦坦然然的看。那公孙绿萼受了些伤,还在昏迷之中。公孙止一看到屋子里的人立马整理仪容,很有几分风度的行礼:“在下绝情谷谷主公孙止……”
    因着裘千仞的事情,因此裘千尺也一直没怎么露面。这绝情谷更没有在朝闻阁的排榜上出现过。十余年了,江湖上也早就改了当初的面貌。如今的高手,大帮派,言必称朝闻阁如何如何。一个在朝闻阁那里都没有名头的绝情谷,杨过真都不曾听过。
    但是龙儿在朝闻阁的编外册子中倒是见过的。
    这个绝情谷拢共也没多少人。不过是主子带仆从,不太在江湖上走动。这个公孙止于江湖上更是没什么名号。他的妻子也无人关注究竟是什么人。她注意到这个绝情谷,还是因为湘西这边出了几起离奇的案子。每隔上一段时间,附近就会有妙龄女子失踪,一次失踪的人数三个五个不等。一次两次她不会在意,下面的人也不会将其归拢报上来。奇怪的是这种事每年都有,有时候一年都不止一次两次,这就很奇怪了。这案子初始的时候,是在十多年前了。后来,那边的百姓都开始祭祀山神,说是山神发怒了云云。以后,连官府也不管这事了,统统归为山神或是山中妖孽作怪。这种事被列为奇谈送到自己手里。当时特别备注过,那里的所有江湖门派都在其中,唯一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就是绝情谷。之后她也叫人专门收集资料了。那就是一个关闭山门不与外界有太过瓜葛的地方。仗着山谷里一种du物得意保全的小门派。
    却真真没有想到,这公孙止的妻子,是当年湘西第一大帮的帮主裘千仞的妹妹裘千尺。
    “放了吧!”四爷就说。留着这爷俩干啥?路上不够麻烦的。
    莫愁只愣了一下,就不反驳了。姑父做事,那总是有目的的。
    可公孙止不乐意呀:“诸位要去哪里?在下对这一带还算熟悉……只要肯带着在下走,叫在下上天入地都行呀。”说着,不等众人问,就迫不及待的说起了他的妻子:“要是放在下回去,我会被那毒妇折磨死的……”
    谁耐烦听他啰嗦,四爷作势要起身,那边莫愁干脆利索,一个手刀过去,直接把公孙止给砍晕仍在一边了。
    然后也说龙儿:“下次再不干净利索,朝闻阁就该换人了。”
    知道知道!知道了!
    第二天一行人便启程了,至于那父女,被留在客栈里。
    公孙止摸着被敲过的脖颈醒来,一问小二,才知道那一行人早离开了。他顿时顿足而叹,那个带自己回来的姑娘,才真真算是佳人。而自家那个恶妇算什么!给那姑娘提鞋都不配。
    更要紧的是,那恶妇并不是那姑娘的对手。才几个回合,便扔下自己跟女儿跑了,那便是那姑娘的武功定是胜了那恶妇许多才是。
    这些年,受那恶妇的气受的还不够吗?
    正寻思呢,门啪一下被推开了,进来的可不正是那恶妇。
    公孙止脸色一僵,瞬间又扬起笑脸:“夫人,你来了?”
    裘千尺左右看看:“人呢?”
    公孙止只做不知她究竟是问谁,就朝床上指了指:“绿萼在那!”
    “谁问她了?”这么说着,但到底是朝床上瞥了一眼。随后又上前去,搭在女儿的脉搏上查看了一下,见只是昏睡,别的倒也还好,便收了手,扭过脸来,对着公孙止就骂:“废物,连女儿也护不了。”随即又问:“那些人呢?”
    公孙止低头,却不敢露出不满来。反倒是颇有几分情义绵绵的样子,“为夫担心夫人,不免跟他们理论了几句,谁知那些人十分强悍,直接将我打晕了,刚醒来夫人这不是就来了吗?”
    裘千尺冷哼一声:“算他们跑的快。”说着,又皱眉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儿,到底没说马上就走的话,随即坐在屋里的圆桌边上,又骂公孙止:“傻愣着做什么,端热茶来。叫小伙计上饭。”
    公孙止应着,麻溜的出去了。
    叫了小儿,要了吃食。那走廊里有炉子,也放着茶壶,想要自己添水自己倒去。
    公孙止把茶都泡上了,随即手却紧紧的攥了一下,然后慢慢的低头,看向腰里的荷包。那里放着的是出门防身用的药粉,再低头看看靴子,靴子里有bi shou,淬着蛇du。
    随后他又四处看看,带出来的下人早就跑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里没有一个人是认识自己的。
    他赶紧将荷包打开,小心的点了药粉进茶里,怕那恶妇闻出味道来,又找小二,买了山楂、薄荷、冰糖等等的东西,一股脑的泡到茶里,这才端着进去了。
    茶倒出来,不管是颜色还是味道,都奇奇怪怪的。
    裘千尺闻见那味儿,便呵斥说:“你这都放的什么……立了秋了,你竟然给我喝薄荷茶?”
    公孙止一脸的无措:“……薄荷醒脑,我怕夫人困了……要是不喝……我这就倒了……”他心里真是害怕了,要是叫这女人知道这里面有du,当真会杀了自己的。于是,端着茶壶就出去,半点都不敢犹豫。
    可正是这副不犹豫的样子,叫裘千尺喊住了他:“行了,拿来吧。”她本也没想到这个窝囊的男人会害她。在她心里,她是一天也没瞧得起这个男人过。
    公孙止一愣,小心翼翼的将茶壶捧进去,给斟了茶,却不敢递过去,只道:“夫人喝茶,我去看看女儿……”万一被发现了,有女儿在手,她不敢太过的。
    谁知道裘千尺一点也没防备,薄荷的清凉叫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确实是渴了。这一天一宿,都没吃没喝了。她端起来就喝,眼看半杯茶喝到肚子里,公孙止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一丝快意,随即起身,朝裘千尺的背后走去,此时,裘千尺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可尤自不觉得是公孙止下的手,只以为是四爷一行人压根就没走,躲在暗处算计她呢。端着茶杯的手开始抖了,浑身的力气像是一点一点在流逝一样,她问说:“你这茶从哪里端来的?”
    公孙止的脚步一顿,心里一松,面无表情的从背后靠近裘千尺。他的语气温和,透着无尽的耐心与情意:“可是有哪里不妥吗?”他的慢慢的俯身,从袖子里靴子里掏出匕|首,嘴上却问说:“给我看看……我从外面走廊里的水壶里倒出来的热水……”
    “猪脑子!”裘千尺扶着桌子想站起来,不由的踉跄了一下又倒下。
    公孙止喊了一声:“夫人……如何了?”他一边扑过去作势要扶,一手确实是按住了对方的肩膀,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毫不犹豫的将匕|首朝着裘千尺的后心扎了进去。
    而此时,床上的公孙绿萼醒了,她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然后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娘——小心——”
    一声‘娘’出声,叫公孙止的手一顿,裘千尺本能偏了一下,但她这会子力气全无,哪里逃的了?
    公孙止的匕|首到底是插|到了裘千尺的后背,只是位置稍微偏了一点点。
    裘千尺喘着粗气,一脸冷冽的回头看着丈夫。而公孙止的手却在抖,想要拔出bi shou再来几下,却发现不能,也不敢了。公孙绿萼已经从床上起来,挡在她娘的面前……公孙止也怕那点散功散的du被裘千尺逼出来之后会对自己不利。至于那匕|首上的蛇du,只要没伤到心脉,对方未必一定会死。
    一击不能致对方于死地,那此地就不能久留了。他看着绿萼,便道:“孩子……她虽是你娘,但生性歹毒阴险……你想想那些无辜而死的婢女……她手底下的无辜人命得有多少?如今,我跟她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为父也了无牵挂了,你自己以后要以自己为念,再莫要做出为她挡刀当剑的蠢事……今日一别……好自为之吧……”
    裘千尺闭着眼睛运功,嘴上却道:“女儿……你要是我的女儿,就杀了他……”
    绿萼看着父亲要杀母亲,又被母亲逼的要杀父亲,早已经无所适从,公孙止却麻溜的出去,去后院牵了马,翻身而上,打马便走。
    莫愁这才从暗处闪身出来,朝那母女所在的屋子看了一眼,嘴角勾起,轻轻一笑。
    姑姑当年叫自己发誓,言说非大恶之人不可杀之。如今,她倒是觉得,大恶之人,为何一定要杀了呢?叫他们在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中度完余生,才是最大的惩罚。
    比如那裘千尺,那些失踪的女孩都是她的杰作。掠劫而去,便又因为一句夸赞而被虐杀,这样的人,怎么折磨都不为过。
    那茶里,又哪里只是化功散呢。小二端过去的薄荷、山楂、包括那冰糖,都是加了料的。往后余生,那恶妇的骨头便会一点点软去,浑身上下,如一摊烂泥一般。若是跟蛇似的能爬动着练出一身绝世武功来,那也是她的造化。
    可便是练出来了,该报仇的对方也是公孙止,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奔着公孙止离开的方向而去,虽然裘千尺不是什么好人,但公孙止更不是好鸟,明知道他老婆是什么性情,夸奖人家姑娘的话还是想说便说,可见,并无半点慈悲之心,对那些枉死之人,也全无一丝的愧疚。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因此,这凶手,他便是其一。
    可这追了出去,往前追出了十多里,却只见了公孙止的马,却不见公孙止的人。四周看了看,一点踪迹也不见。
    莫愁啐了一口,他倒是狡猾,怕那裘千尺追来,竟是玩了这么一出把戏。
    这点时间,人早跑了。此地水路发达,随便一叶轻舟,顺水而行,便不知道飘荡到哪里去了,倒是便宜了他。
    再返回去看那母女的时候,就见那绿萼已经将裘千尺抱上马车,然后架着马车离开了。
    这样的两个人,能去哪里?
    铁掌帮死了裘千仞,还有别的帮主,她们是想回也回不去的。
    “回绝情谷。”车上的裘千尺挣扎着说了这么几个字。
    绿萼心里慌乱:“要是爹爹……”
    “那个没用的孬种!”裘千尺冷笑:“……他若是有胆,之前就该趁机要了我的命……”
    绿萼便不再说话,也心知父亲是不会再回去了,这才调转马头,冲着绝情谷而去。
    莫愁目送那马车离开,便追着四爷一行而去了。这边裘千尺暂时不会造成威胁,别说十年二十年没事,便是三五十年,她也休想迈出绝情谷。
    莫愁哼了一声,自己的职责就是清除掉所有对姑姑姑父有威胁的人,不管那人是谁!
    所以,当李莫愁回来,四爷便知道,危机解除。
    这一点插曲,过去了便过去了,没有人太当回事。此时,临安已经近在咫尺了!
    临安城,此时该算是最繁华的城市。人口大约在一百五十万上下,这是比之之前的汴京,比之如今的燕京,都繁华的所在。
    一行人低调的入了城,选了城中一处教好的客栈租住了单独的院子住下来。
    掌柜的见一行人虽不多,但尤其气派,便过来亲自招呼。
    四爷听掌柜的口音,不像是完全的南人,便问说:“掌柜的哪里人呀?”
    这掌柜无奈一笑:“老朽祖上是南迁之人,祖籍shandong……”
    恒儿又是一愣,心里难免叹气,这一路走来,问起哪里人士,哪怕是出生于南地,生长于南地,但问起籍贯,都是说原来的籍贯。这说明什么,说明南宋人北归之心从未有一天断过。
    怪不得人人都背诵岳飞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爹爹却着重叫自己背诵岳飞的另一首词: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遥望中原呐……”是南宋几代人的梦。是军民上下一心所请所愿,但自南宋而立,主战主和的吵嚷声从未断过。高宗皇帝一个‘和’,愣是叫这‘遥望中原’的梦,也只能作为梦而存在。但……高宗偏安一隅立国,终究将北宋之精华保留了下来,传承保留且发展了。他坐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繁华的街道,熙攘的人群,便明白,这十年里,爹爹对南宋态度的由来。
    这繁华的景象,不该丧于战火。
    若真是如此,那才真是罪人。
    那边四爷继续跟掌柜的攀谈:“老人家就没想着回老家去看看?”
    这掌柜的笑了一下:“客官是做生意的吧。像客官这样的生意人,店里也常见。不外乎是去北边走了一遭,回来说的也尽是北边的好话。可叫我说呀,能有多好呢?叫咱们跟金狗一个样……啊呸!”
    杨过偷偷的看他爹的脸,宋人恨金人若此,自家祖母却只一个农妇之身,竟然嫁了金国的王爷为正妃,不得不说,杨家不知道是走远啊还是倒霉,反正是坟地里肯定是冒烟了的。
    四爷笑笑,没再说话。
    这就跟一个死结似的,梗在两国之间,冲不破。
    等这掌柜的走了,剩下自己人了,完颜康才一脸苦笑的看四爷:“先生,这以后……”
    四爷摆手:“定下的就不会变。错的不是我!当然了,也不是他们。”
    只是时间不对,时机不对,这真不是一蹴而蹴的事。
    他瞬间便转移了话题,兴致勃勃的问起了出行安排,这几天,咱去哪玩呀?
    完颜康轻咳一声:“不该去的地方不能去的……要是叫……知道了,我这脑袋可不够砍。”这里最热闹的不过是秦楼楚馆,那种地方,自己可不敢安排。
    四爷:“……”就跟我撇下媳妇出来是为了偷摸的寻花问柳的。
    行了! 行了!睡吧!我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走哪算哪吧。
    糟心死了,怎么竟是找了这么些个人出来跟着,玩都叫人玩不畅快。
    完颜康一看这位转身进去了,心说,这是恼了。因为自己不带他去那地方,所以不高兴了?可你不高兴我该不敢还是一样不敢!
    因此,第二天出门,死活都不往那种地方带的。
    反正满大街的先看看,看看这临安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再说。却不想宫里正张榜求医呢,为了那个贾贵妃。
    龙儿就看她爹,意思是:要不然我去看看。
    四爷摇头,才不乐意自家闺女给人家瞧病呢。他指了指一边的茶楼要了个雅间坐了,却不想才坐下,下面就喧哗起来,说是有人揭榜了。杨过蹭一下到窗户边上往外瞧,然后就笑:“当真是巧了。竟然是他!”
    龙儿跟过去看了一眼:“公孙止?”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法子,便是不能彻底治病,但吊命的法门总还是有一些的。只要不是什么绝症,应该是暂时可行的。
    杨过凑到龙儿身边:“这家伙倒是会找地方躲。”
    便是那裘千尺要报仇,只怕也万万不会想到这家伙的藏身之所。
    龙儿才点了头,就见茶楼里出了一队人,像是家丁模样的,霍开人群朝揭榜的公孙止走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公孙止就被带的朝茶楼这边而来。
    杨过马上道:“我去看看,是谁请他的。”
    这也是公孙止想知道的。
    不是宫里发的榜吗?怎么别人来插手了?
    他心里对裘千尺的惧怕已经叫他寝食难安了。他知道,当时没杀死对方,对方一定会报仇的。每天晚上睡着了,都是噩梦连连。梦见被裘千尺扒皮抽筋,然后浑身被冷汗打湿,瑟瑟而起身。他一直就想着,哪里是裘千尺一定想不到的地方。
    来了临安,见了张榜,他便知道,去宫里,说不定能混个御医当当,改头换面,只说是北地来的郎中便是。
    因此,被带到茶楼的雅间,见到里面坐着一个年岁不算大的公子,他便是这么说的:“……北地人,祖传的医术,本是来投亲的,却也遍寻亲人不着,恰好看到榜,觉得或可一试,一时技痒,忍耐不得……到底是冒昧了……”
    坐着的那位公子端着茶,一脸的肃然:“贵妃娘娘是何等尊贵?你这或可一试……当真是大胆放肆。官家视娘娘若珍宝,不惜在民间寻找神医,你该知道,这万一失手……”
    “小的自是知道娘娘尊贵。”公孙止道,“既然张榜,那便是再坏已经坏不到哪里去了。既然如此,那叫小的试试又有何妨?难道还能更坏?!”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却也是实话。那公子抿了一口茶,又上下打量了公孙止两眼,随即便轻笑一声,问说:“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劳公子动问,小的姓……孙!”他报了名字,“孙公止。”
    “孙功志?”当真是功利为志,如此也好。这人便起身,“那就跟我来吧。”
    杨过又一路跟着,直到贾家门口,才又折返回来:“怕是贾贵妃的娘家。”
    四爷又问了年纪,杨过一一答了。四爷便知道:那人必是贾似道无疑了。
    贾似道乃是贾涉庶子,而贾涉在贾似道十一岁的时候便死了。贾似道的生母胡氏乃是一姬妾,只是不知是在贾涉生前便被休弃,还是在贾涉死后才被休弃的。只是这么大点的孩子,没有父亲庇护,母亲又被休了。如今出入仿若贵公子,只能说运道好,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进宫便得宠,从而跟着鸡犬升天。
    贾似道长的相当不错,他姐姐能受宠于后宫,便只其容貌必有过人之处。他作为弟弟,长相也必是差不到哪里去。理宗皇帝便是偏宠,可这位别管是什么手段,也是中了进士的。所以,这贾似道必是长的一表人才,而又有些才能的人。
    自古以来,便是奸臣,哪个又不是能人呢?
    龙儿低声道:“如此,我之前的想法便是不能行了。原本还想着,将这位官家的身体情况向贾家透漏一二,现在看来,这却万万不敢了。”
    四爷点头,若是这位理宗不能生了,那于贾家来言,怎么才算有利呢。贾家姐弟完全能以为贾贵妃冲喜为由,找个据说生肖相合的宗室男童抱养膝下,这才是保证贾家富贵绵延的法子。可这,于自家却无好处。
    他就问龙儿说:“那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呢?”
    龙儿手点着桌面,在思量什么。恒儿噗嗤一笑,就问说:“姐姐,你说这位官家没儿子,这以后的皇位,最可能传给谁?”
    这个不用问呀,便一样是宗室,这也有个亲疏远近才对。
    像是这位官家,他是有亲侄儿的。
    先说这位官家,原名赵与莒,嘉定十五年被立为宁宗的弟弟弟沂王的嗣子,赐名贵诚。因为宁宗所有儿子都夭折了,在嘉定十七年宁宗就把弟弟的嗣子立为皇子,这才赐名昀。宋宁宗死后,赵昀被权臣史弥远拥立为帝。
    而在被选为嗣子之前,他的日子也未必见得有多好过。在他七岁的时候,他的父亲赵希瓐死了,他的生母全氏带他及弟赵与芮回了娘家,母子三人在绍兴当保长的舅舅全家寄居,一直到赵与莒十六岁。那时刚好赶上宁宗命宰相史弥远找寻品行端正的宗室继承沂王王位,而史弥远将此任务交了其幕僚余天锡。余天锡途经绍兴遇着大雨,在全保长家中避雨,于是认识了赵与莒兄弟。余天锡知他们为赵氏宗族,也觉得兄弟二人行为得体,认为是合适人选继承沂王,故向史弥远推荐。史弥远接两兄弟往临安亲自考量,也认为兄长赵与莒为继承沂王的合适人选,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嘉定十七年,宋宁宗驾崩,史弥远联同当时的杨皇后,如今的杨太后假传宁宗遗诏,废太子赵竑为济王,立沂王赵贵诚为新帝。
    前些年,史弥远把持朝政,这位几乎是没有作为的。也就是前两年这位权臣死了,他才在朝堂上有了话语权。外朝没有掣肘,唯一掣肘的只有宫里的杨太后。但她的手到底是伸不到前朝。
    如今,这位好端端的却生不了儿子,若是杨太后活不过这位,那这将来继位的必然是赵昀亲弟弟的儿子。
    这位官家上位,得益于史弥远与太子赵竑的争斗。要不然,宗室远宗,他们的父亲不过是一九品县尉,又只能寄居舅舅家才能长大,又怎么会被权臣看中呢。这位贫寒出身的官家,上位之后册封他的父亲为荣王,于是,他的弟弟赵与芮承爵继承王位,便是如今的荣王。
    这兄弟俩感觉颇好,若真是宫中无皇子,必然是册立皇侄为太子的。
    龙儿便看弟弟:“你想说什么?”
    “这位官家身体的事,不能让贾家知道,却该让荣王的儿孙晓得。”恒儿露出几分调皮的笑意,这么说。
    龙儿又不笨,马上想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可明白了才叫她倒吸一口气,一脸肃容的看她爹。
    四爷拍了拍儿子的头:“你姐姐的意思是说,这鬼蜮之事,不该你来做!”
    可这不是鬼蜮伎俩呀!
    这是光明正大的权谋好吗?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早被人生吃了。
    他也很委屈的看他爹:你该说的人是我姐。
    四爷心里叹气,这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根本就说不清道理嘛。这种事往常不用他管的,他只要含笑看着,等着桐桐出言镇压就好了。她干这个最拿手了!如今,她不在,果然是连教育孩子这事,都不顺手了!
    自己扮红脸,这没人配合扮白脸是不行呀!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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