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万佛和一名军士进来报,在青龙河没有发现昨夜投入井中的刨花。
    “可都仔细看了?”独孤月厉声问道。
    “驿长,哪敢不仔细啊,我们俩按照这地势,水势的流向,向下五里也未曾发现有刨花。”
    “难道这暗渠不通青龙河?那会去哪里?可知哪里有青黛,倒上一桶青黛?再去寻,或许刨花已沉底了。”纳兰问道。
    司马错对李道说道:“速去染布坊,要来一桶。”
    纳兰沉思一会道:“怕是等不及了,快!将这两艘舢板砍去头尾!”几名军士赶紧拿起陌刀对舢板砍了起来。不一会就砍成三尺长左右,可宽不能再砍了,再砍就要散架了。
    纳兰赶紧在棺材铺中找来几根马王钉,将舢板重新钉了,并连上绳索,将舢板强行塞入井中,与一名亲信相继下到井中。到了井口用一种信任而深情的眼神对独孤月道:“切莫让连接舢板的绳索断掉。”
    独孤月点了点头。到了井中,将舢板横直,水流冲刷之力很大。好在舢板较宽,与暗渠两边的崖壁不断擦蹭,减缓了速度。约莫下行了四五十步,纳兰见旁边岩缝较宽,猛的将陌刀把插入石缝,用绳索系住一刀把,固定一条舢板,他让军士留在舢板上随时准备接应,自己乘另一只舢板继续下行。
    当再下行五十余步时,水流明显端急起来,若不是有绳索牵拉,其速可谓一泻而下,而想到令狐昭没有绳索的固定,此时不知已到何处。这暗渠好生奇怪,按地势估量,这么端急的水流下行,所形成的冲击,足可以在青龙河翻起浪花,可是青龙河一直是不急不缓,难道这条河是通向阴河?想到此,不禁一个寒颤,想着令狐昭此刻……
    不敢多想,赶紧向下游顺势而流,再过十来步,情况出乎意料之外,一个落差近乎三四尺的急流,舢板差点翻了,幸好绳索绷住没有继续往下,火把差点熄灭,待火把复燃,往前一照,大吃一惊。令狐昭手脚并用撑在岩壁上,全身已湿透,估摸已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了。纳兰赶紧将舢板继续往下放了五六尺,将冻得发抖的令狐昭接应下来。然后喊前方的军士使劲拉。
    守在井口的独孤月看见绳索抖动的信息之后,赶忙嘱咐军士收绳子。待将两只舢板拉上来,三人浑身已湿透,令狐昭更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司马错忙将棺材铺的刨花点燃,加了些柴火,升起一堆大火,待将三人拉出井口放置在火堆边烘烤了一阵,令狐昭才缓过来说道:“老朽真是糊涂了,其实这暗渠是逆水上行的。顺水下行只有死路一条,今天若不是纳兰校尉及时赶到,我命就丢在这里了。这暗渠连同的是地下暗河,流下去就出不来了。”
    独孤月一听,跃跃欲试,“我下去逆水上行一段看看。”
    纳兰怒道:“你现在添什么乱啊!”
    独孤月从没见纳兰对自己这般态度,看了一会他道:“你今儿是怎么了?”
    令狐昭出来劝道:“驿长,我们盯这条渠已没有意义。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这暗渠的上游应该系有一根绳索,系着舢板。前夜我们攻门,他们几人就趁机拉着舢板向上而逃,顺便收起了绳索,如此急流,没有牵拉之物,是没办法逆流而行的。这暗渠应该连接了暗洞,里面情况不明,只要我们把守住这个井口,他们这个点也就废了。”
    “我看也无需人把手,就将井口压上巨石,让他们也尝尝被水冲入地下阴河的滋味。”纳兰接着说道。
    在一旁的独孤月听了后道“校尉,何时手段也如此残忍了。”
    “对敌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于是,几位军士先是去山中砍了几棵荆棘刺,倒悬于井内,上边又垒上几块四五百斤重的巨石,没有十几个人来抬着闹出动静,休想将井口打开。
    令狐昭此次被冻得不轻,浑身发寒发冷,喷嚏连连,头昏脑沉的,诸葛先生来看了,开了一剂麻黄散,出了一身透汗,风寒是除了,可能是年老的缘故,精气却始终恢复不了。加上着急令狐嫣被劫之事,躺在客栈房中休息。
    可心里还是急切,洛阳前方的战事越来越不妙,据几位守关的军士说,近几日常有人车从洛阳方向过关去潼关,而崤函古道也时长出现劫匪,劫杀逃难之人,劫取财物。而朝廷据说任命封大帅和久在边关征战的高大帅回防关中,在潼关一带驻防,以待有利时机出函谷,征战洛阳。
    此种形势,实在难以判断,安西四镇边军精锐无法及时回防,朝廷可用之兵只有二十多万。若此时征讨洛阳,潼关一带空虚,若要被钻了空子,将直指长安。
    正思忖着,门外有人扣门,待开之后竟然是皇甫丹,令狐昭苦笑了一下,皇甫丹也不客气坐了下来,手里拎了一包用荷叶包裹的东西搁在桌子上说道:“方知令狐叔父不适,今早特意烤制了一只乳猪,带来给叔父尝尝,也好补益一下身子。”
    “劳烦你费心了,丹儿。”
    “叔父叫我丹儿好生亲切,又让我感动不已,一感动,我就想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至于要拿令狐妹妹下手。不过叔父你也放心,我虽然劫了令狐妹妹,可不会亏待她,只要叔父不难为我,我即将其完璧归赵。”
    “丹儿,你看这样行不?只要你放了嫣儿,我明日即启程东归,不再掺和青龙镇和函谷关之事。”
    “叔父,你前日不还帮他们下暗渠来着。我当时可着实担心您这一把年纪了,经得起折腾不?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父亲还说我没照顾好你。”
    “哈哈,我模糊的记忆里,你小时候就能言,说话一套一套的。”
    “叔父,您又记起了四五岁的我吧。那时我多聪明、伶俐,多开心,多快乐,是不?可您为什么不记起我与母亲一路乞讨到高昌的情景,你怎么不问我在高昌经历了什么?”
    “丹儿,在当时我无暇自顾,也曾找过你们母女,想着你是皇甫大哥唯一的后人。可是偌大的长安,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可您还活着啊,我父亲呢,南阳营你那四位兄弟呢?司徒叔父可不说,他因伤早已离开军营,可就是那样我和母亲找到他,他冒着风险给我们弄了一架马车,筹了一些银子,逃出长安。要不我们早已成了刀下之鬼了。”
    “难道我活着就是罪吗?”
    “您没罪,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活着?其他人都死了。就你和南宫玄。
    “我明白了,你是认定我向太子一党投诚了。如此,我便真的没什么可说了。”
    “叔父,你要证明你的清白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将皇帝拉下马,将大唐江山拿下,你我就是功臣了。”
    “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你认为我会与安禄山一伙为伍?这你就将我想错了,宁死,也不从。”
    “叔父,哪能入伙胡人啊。我们有自己的真神。”
    “搞乱社稷的事,我不会干。你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叔父难道真的能放下当年的仇恨?”
    令狐昭一听,彻底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并非不知当年我的处境,如此紧逼,无非是想利用我为公主复仇的心里,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可嫣儿在他们手中,又该如何是好?他想不妨试探一下。
    “你说说吧,怎么做?”
    “放任胡人攻下长安,而到时我们趁势而起,坐收渔翁之利。”
    “你得告诉我,我们为谁卖命?”
    “薛……”
    “我明白了,薛绍之后。”
    “可当年,崇简他可是站在玄宗这一边,间接逼死自己母亲的啊。”
    “叔父,一代人是一代人的理想。”
    “可这么一个李唐外姓,如何撑得起这一片天下?”
    “叔父,我们只管复仇,至于其他,尽人事,听天命了。”“那你需要我如何做?”
    “叔父只需加入我们,立下字据,我们会安排人送你回华亭,你做吴越一带的总管,待天下大乱,我们趁机而起,夺取天下。”
    “兵在哪里?钱粮在哪里?”
    “到时我们自然会抢夺。”
    令狐昭佯装进入了沉思之中,而他的确是在想,那天在青龙河崖壁上的那个山洞,存的是前朝隋炀帝的画像,而现在皇甫丹竟然又拥立公主之后欲夺天下,着实荒唐。可要脱身,又不得不假意迎合,如若真的签字画押,一旦事发,事后清算起来,灭九族之罪,自己事小,可要连累令狐一家,炆儿和嫣儿肯定难逃干系。可是不迎合,嫣儿如何能逃脱,到底藏于何处,根本无从查起。若查得紧了,反而有性命之忧。于是,他决定先回了皇甫丹的话再说。
    “丹儿,这复仇的事,我不敢忘记,今既然有如此大势,何愁大仇不报。只是嫣儿,你得早些送回来,我好按照你的意思,早日东归,在那边扩充力量成就大事。”
    “既然叔父这么说,那一切都好办,你看现在我们就将字据写了,嫣儿等会即给你送回。我施了一些催眠术,让她沉睡,醒来也不会知道这些天的事。”
    “丹儿,叔父知道你本事高超,大雪那日,你施幻术,差点要了纳兰校尉的命,这回你又用催眠术,不会伤了嫣儿吧。”
    皇甫丹有些得意地笑笑,“叔父多虑了,我怎会用残忍手段对付自己人呢。放心,放心。叔父,字据还是先立了吧。”
    “我都答应你们,还用得着立字据吗?再说我识字不多,书写极差,就以你我对话为凭,不可吗?”
    “叔父,这你就不要跟我耍花招了,不立字据签字画押,我岂能轻易信你?”
    “那好,你先回去拟好文书,顺便将令狐嫣给带回来,我签字画押如何?”
    “叔父,你不能将我还当孩子吧。这大白天的,让我将人给你扛过来,不妥吧。文书我现在就给你写好,你画押签字,晚间,我自会送令狐妹妹来,且不会让人起疑,就说是你找到的。”说完,就要去客栈前厅拿纸和笔。
    令狐昭道:“纳兰校尉、独孤驿长皆在,你不能如此造次吧?”
    “叔父放心,我都已经看准了,一个去函谷关了,一个上南宫悦那里去了。”
    令狐昭本意是希望拖延时间,让她回去拟好文书,这来回之间拖延些时间,没想到她如此咄咄逼人,令狐嫣在其手里,不敢对她如何,今日若动起手来,自己精气未复,哪又是她的对手。想到这里,不如签就签,叛军兵临城下,大乱既来,天下分崩离析,不知今后是何境况,签了又能如何,不做辱没良知的事即可。
    于是他大声嚷道:“你这孩子,实在信不过我,现在就去取笔墨来。”
    皇甫丹随即去取了笔墨,从怀中拿出一卷纸展开,原来字据皆已写好,只需画押签字,令狐昭见字据上写有玄宗的几大罪状及过失,并诽其非正统,今欲起兵废除之。十足的叛逆之词,此若在太平之时,属于十恶不赦之罪,必灭九族。
    令狐昭犹豫了,他是一个忠于大唐的人,从内心里他羞于与这些宵小为伍,他想不通皇甫兄英武过人,竟有如此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儿。
    皇甫丹见他犹豫不决,反而奚落道:“叔父,你可要想好了,一旦落笔,就是谋逆之罪哦!”
    令狐昭心中想到:“为了嫣儿,只有一搏。”他停顿下来郑重地与皇甫丹说道:“丹儿,我落笔没问题,你若是还不放嫣儿,我必会鱼死网破。”
    “我知叔父肯定会说到做到,侄儿哪敢欺骗叔父。”
    “好!”说完,令狐昭用颤抖着的手,签下自己的姓名,并画了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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