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河口是个交通要道,有道是沟通南北,全系一条大运河,而大运河最紧要之处,便是这三岔河口。
    这地方许多条河道,有南来的南运河,北去京师的北运河,联通滹、滏二水,沟通河北山西的子牙河,以及九河汇聚灌入渤海的海河!
    所谓三道浮桥两道关。
    第一道的钞关浮桥,便设在南运河上。
    这桥北连着河北大街,从老城的东北城角出去,就是钞关浮桥,过了浮桥沿着河北大街,便是昔日钱晨两道符镇压的十八家武馆的所在。
    过了钞关浮桥,便是三岔河口。
    三条河流在这里交汇,呈丁字,丁字河口的西边就是南来的南运河,丁字最长的那一竖,便是直通渤海的海河。
    三岔河口,南运河与海河交汇的那一角,就是天后宫的所在。
    再往下,海河向南流入渤海,打东城门过时,出城跨海河的便是第二道关,第二道桥——盐关浮桥。
    锁住大沽港往三岔河口的海河道。
    而丁字河口的东边,乃是北运河和子牙河汇聚的一条河段。
    这一段河流在狮子林绕了一个弯北上,在窑洼处又是一个丁字河口,这一次丁字的东边是金钟河,西边才是北运河。
    而北运河在窑洼又打了一个弯,这道弯上便是最后一道浮桥——窑洼浮桥,后改建为金刚桥。
    三道弯围出了一个三面环水的洲渚,便是大沽口最为繁华的狮子林,截断狮子林,联通窑洼浮桥和钞关浮桥的,便是河北大街!
    金刚桥以北,北运河与子牙河再次分道扬镳,三河交汇,形成一个y形的河口。
    所以,三道浮桥,正好锁住了南、北运河,和通往外洋的海河。
    环绕狮子林形成了一片极端繁荣,汇聚八方气运的金锁玉关之地,自从陈传老祖派遣弟子建立天后宫,在狮子林下,三岔河口布置大略的形势以来。
    历朝历代无数地师、天师、风水师的高人,无不来直沽见过这片地方。
    九河下稍大沽口,三道浮桥两道关。
    便是将大半个北方的气运锁在了这里!
    三座浮桥,将南北和外洋随着运河港口水路而来的气机一一关锁,在三岔河口这个地方牢牢锁住。
    造就了直沽滔天气运和繁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而来的盛况,又以这北方第二大城市和第一大交通要枢为封印,牢牢镇压住了天后宫下面的那东西!
    那一日钱晨登上望海楼,便是为了看清这金锁玉关的三道关锁,推算那东西的封印。
    而白莲教圣女之所以引山东大旱,数十万冤魂而来,也是为了冲击,截断南运河山的钞关浮桥,打开第一道锁!
    日头西落,三河岔口本就是直沽最为繁华之处,此刻钞关浮桥依旧人群涌动。
    即便上面死人无数,又能如何?
    老百姓若不走这一条路,就要走盐关浮桥,然后经由窑洼浮桥绕回狮子林上,多走十多里路,过两三座浮桥。
    大家都是讨生活的,每天睁开眼就欠着一天的饭钱。
    不撞恶鬼就撞穷鬼。
    传言再可怕,也没有饿肚子实在啊!
    此刻运河两岸更加热闹,河岸两边站着漕帮的水手船夫,道上又都是脚夫、打行和武师,整个大沽口三教九流全来了,甚至在河道两边搭起了高台。
    一群披着法衣的和尚道士在上面跳大神,走禹步。
    要说大沽口什么最多,那一定是脚夫!
    这座北方重镇里,至少有十多万青壮专门吃这一行的饭。
    从南北运河,外洋港口的漕船装卸,到本城生意的运输;从去往京师的骡马大道,到河北山西的商人,全离不开他们。
    最穷的汉子,头上搭着一块汗巾,腰间系着一根腰带,拎起一条破裤子,打着赤膊或者穿条短打,凭着一双赤足铁脚板就在码头给人扛货!
    稍微好一些的,也不穿鞋,背着一条担子,就做起了出城入城的短途运输。
    有点家底的便拉起了人力黄包车,外洋来的车架,精铁橡胶的大轮毂,拉人拉货都能健步如飞。
    而最有钱的那些,牵着驼队、马队,赶着驴车骡车,从京师到大沽口,往来不绝。
    这一刻,大半个直沽的脚夫都来到了三岔河口。
    说起来混混行能控制的脚夫不过几千人,大半拉黄包车的、小半骡马行的,开车店的,明赌暗娼大烟馆,加起来不过几千人……
    而靠着两大漕帮吃饭的水手力夫脚夫,便快有数万人了!
    其他的还有打鱼行、外洋港口、洋人商会,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万青壮。
    此刻,环绕三岔河口这片区域便莫约有这么多人,紧张的朝廷派出巡河营、巡捕营维持,兵城中的驻兵也出了城,甚至一支北洋舰队都呆在天津港外面呢!
    实在是这十多万青壮劳力,靠的就是两条运河,一座港口混饭吃。
    红楼鬼船,阴兵借道冲击三岔河口,便是要断这十多万人的生计。
    说句不好听的,这么些人,造反都够用了!
    若是真断绝了三岔河口,十来半个月的没了生计,再有有心人振臂一呼,京师距这都没有百来里地,改朝换代,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事实上,因为红楼鬼船背后有白莲教的影子。
    朝廷里不少大员都觉得,此番变故背后定有这等算计。
    伴随着一声汽笛声,小火轮中蒸汽机喷着白烟,从海河逆流而上,一直行驶到了钞关浮桥的侧面,数十艘小船随着漕帮行驶在江心上的大船指挥,各色的旗帜挥舞,渐渐排成一排。
    蒸汽火轮上,几个高鼻深目的洋人用吊机从甲板上吊起了一条锚链。
    粗若人抱,沉混沉混的,黑铁的链子泛着冷冷的寒光!
    甲板上的洋人水手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将这外洋轮船上拆下来的四条锚链在船舷的两侧掉了起来。
    “德拉蒙德!”东北城角下,一个穿着卡美洛绅士的燕尾服,带着领结的大鼻子洋人,放下了眼前的单筒望远镜,对身边一个穿着长袍大褂的蓝眼睛洋人道:“你为什么要帮这些东大陆人?我听说了今天他们的‘决斗’,这太荒唐了!拉住一艘幽灵船,他们认为这可以拯救他们的运河运输?”
    “他们真正要做的,应该是请我们合伙成立一个公司,帮助他们管理和疏通这条漫长、宏伟的运河!”
    大鼻子的洋人嘉道理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旁边的律师德拉蒙德见到了,心中微微有些鄙夷,但还是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嘉道理爵士,你昨天真应该看一看他们的决斗,那是魔鬼都难以想象的神秘和残忍!”
    “这个民族实在太古老了!”
    “古老到他们的神秘学简直和这个民族融为了一体,如果说数十年前艾萨克大师才确立了‘魔药’、‘隐秘’、‘灵性’和‘咒语’四大要素!那么这个民族早已经将这些融入他们的文化和传统之中。”
    “他们并非新大陆那些愚昧野蛮的民族,也并非印度、奥斯曼这样神秘已经衰落的文明。”
    “在这里,超凡力量还未衰退。”
    “他们的人口众多,足以积累强大的灵性力量和象征,而这个民族对于知识的传播又是天生的保守派,他们沉默寡言,简直将对信息的封锁和隐秘,刻入了骨子里。”
    “隐秘,但又乐于传说,这条超凡的法则,仿佛是他们的民族性。”
    “在这里,它被称为‘小道消息’!”
    德拉蒙德感叹道:“这种传统让他们文明的‘隐秘’实在太过强大,你知道吗?下面这些依靠运输业为生的苦力,他们全都是踏上道途者,超凡的学徒!”
    嘉道理看着那沿着河岸,人头拥挤,密密麻麻,头上都系着汗巾,赤着脚的脚夫,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是?”
    “怎么可能?这个国家的超凡者疯了吗?如此广泛的传播‘隐秘’,那么那种超凡力量会下降到极为衰微的地步,甚至根本看不出来!这样的学徒,这样的学徒还不如一个拿着警棍的壮汉!”
    德拉蒙德平静道:“是的!这些踏上道途者,超凡力量非常弱小。甚至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踏上了道途,走入了神秘世界,成为了超凡学徒。”
    “在他们看来,一切都是规矩和传统!”
    “被称为‘脚夫’的超凡学徒,仅有的能力被称为铁脚板!晋升的秘仪需要赤着脚跑在路上,让碎石沙砾磨破脚掌,踏出一个个血脚印。这脚印延伸十里,便能进入神秘世界,积累灵性。”
    “但这第一阶的脚夫道途通晓者,只有这一个能力。”
    “那就是有了一双耐力极佳而且跑不烂,碎石路上可以赤脚跑过的铁脚板!”
    嘉道理想到这座城市十多万人,居然都是一个道途的超凡者,拥有一双跑不坏的脚掌。
    脑海中就出现了数十万有一双铁足的超凡军队,漫山遍野杀过来的场景。
    纵然他是卡美洛王国十足的鹰派,一直想要打开这个古老而保守的国家的国门。
    念此情景,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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