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声谷虽说粗豪却也不是愚蠢,此时也隐隐明白了过来,当即微微一笑,随手拎起篮子运足内力将其从窗户掷了出去。
    圆真站在外面看宋青书布下的阵法已看了一夜,却是毫无头绪。大凡行兵布阵,脱不了太极两仪、五行八卦的变化,圆真自负才高,于奇门遁甲也颇有研究,然而他看了这一整夜竟觉这阵法处处玄机,生门死门时刻变化,教人捉摸不透。想要放弃,偏又瞧出了几处破绽,令他心痒难耐。正踟蹰不前,木屋内忽然飞出一只篮子落在他脚下。圆真迟疑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篮盖,里面放着的是数碗热气腾腾饭菜,瓷碗边却又压着一张纸条。圆真抽出纸条随手展开,上面赫然写着“无毒”二个大字。圆真在外守了一夜早已是腹如擂鼓,此时被菜肴的香气一熏更是口涎生津。只是他生性多疑,竟是如何都不敢吃这饭菜,只好盖上篮盖,将篮子摆到一旁。
    又过了一会,圆真的背后忽然传来了陈友谅的声音。“师父,一把火烧了这地方!”
    圆真回头一看,昨夜仍困在距他数丈之外的陈友谅竟已站在他身后,不由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陈友谅满脸虚汗,恨恨地道:“弟子见是这些毛竹生怪,气恨之下干脆把这一路上所有毛竹全砍了。”说着,他大口喘着气,瘫坐在了地上。
    圆真闻言不禁默然,若是他如陈友谅这般破阵,他的脸可算是丢大了。
    陈友谅见脚边摆着一只篮子,急忙拎过来揭开盖子,饭菜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陈友谅砍了一夜的竹子早就又累又饿,此时也顾不得询问这饭菜从何而来,伸手将几个瓷碗全取了出来。
    圆真见状赶紧喝止他。“别吃!小心有毒!”
    陈友谅望着这饭菜连咽几口口水,终究疑心占据上风,依依不舍地将篮盖盖上。他饥饿难耐,不禁又开口劝道:“师父,如今我们没水没粮,再拖下去,他们可就以逸待劳了。”
    圆真心中一动,吩咐道:“你下山去卖点吃食上来。”
    “若是徒儿一走他们便逃出来,一人向南一人向北,都说身上带着打狗棒,师父追哪个好?”陈友谅却不赞同。他的心性远比圆真更为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故而极不理解为何圆真非要破了这阵法。
    圆真闻言又是一怔,一时竟有些难以取舍。
    陈友谅见圆真动摇,即刻补上一句:“宋青书受了师父三掌,若无师父相助,这三道阴寒真气足以令他生不如死。此事,莫声谷怕是还不知道!”
    圆真微微点头,当即运起内息一声清啸,朗声道:“宋青书,昨夜亥时过得可好?”他这一字一句地慢慢吐出便犹如蝮蛇吐信,这阴寒内劲犹如一条冰线一般丝丝地渗进了木屋之内。“今夜可是自戌时开始了!”
    此时莫声谷正被史火龙催促着要去练功,圆真此言一出,莫声谷顿觉头皮生冷,便是史火龙也是一阵气促。唯有宋青书面色青白冷汗淋漓,方才收束好的内息即刻被震乱,三道阴寒真气在气海间蠢蠢欲动。
    莫声谷见状心下生疑,不由问道:“青书,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青书暗自调匀内息,对着莫声谷勉强一笑,尚未开口说话,耳边只听得圆真又是一声厉喝:“宋青书!”他体内的三道阴寒真气受圆真牵引,即刻冲破宋青书内力束缚,直冲膻中穴。宋青书身体一弓,只觉一口热血猝然上涌,他急忙伸手捂住。只是这个时候又那里还捂得住,半个手掌都是血红。
    “青书!”莫声谷急忙上前扶住他,捉住他的手腕稍一探他的内息,便一掌抵在他背后,要将内力注入他体内助他化解那三道作乱的真气。
    “不行!”宋青书却不愿莫声谷在此时浪费内力,挣扎着推开他道,“七叔,现在要紧的不是我,是学好降龙十八掌,将圆真打退!”
    莫声谷急得眼都红了,也不顾史火龙在场,失声嚷道:“青书,你原就气海受损,再拖下去,你这一身武功还能剩多少?”
    “两三天总还能拖的。”宋青书不为所动。
    莫声谷怔怔地望了他许久,沉声道:“我学了降龙十八掌打退圆真,保全了自己却误了你?”他缓缓摇头,“青书,你是我武当三代首座,未来掌门!”说罢,他撞破屋顶,身体在半空中一纵一折,如一只大鹏一般向圆真扑了过去。
    此刻万籁俱静,天地之间唯有莫声谷威风凛凛地一声高喝:“圆真,拿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青书:七叔,我只要你活着!
    七叔:青书,七叔也只要你活着!还得好好活!
    史火龙:其实我是个土豆!TT
    97、丐帮帮主莫声谷
    “七叔!”见莫声谷气恨之下直闯了出去,宋青书大叫一声,随手抓起含光剑也追了出去。
    莫声谷此时已用震山掌与圆真连过数招,他胸中恨怒难消,出招奇快犹如暴雨倾盆,气势刚猛招招致人死命,一时间竟让圆真颇有些难以招架。一直到第十二招,圆真终于觑准莫声谷出招时的空档,再使幻阴指向莫声谷上臂“天府穴”戳去。莫声谷吃过幻阴指的亏,急忙向后闪避。两人暂时罢手,莫声谷怒气冲冲地望着圆真,冷声道:“圆真禅师果然好手段!却是未免欺人太甚!”
    圆真微微而笑,只满不在乎地道:“若非如此,如何请得动莫七侠现身一见呢?”
    莫声谷怒瞪着他,恨声道:“我如今现身便是要你知道,我武当弟子绝不是任人欺辱的!”说着,他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地一声,向外推去,此招正是降龙十八掌第一招“亢龙有悔”。
    圆真见莫声谷使降龙十八掌登时一惊,此时也无暇分辨其他,急忙猱身而上双掌划出,这一招乃是赫赫有名的少林韦陀掌中的第三招“恒河入海”。圆真以双掌接莫声谷一掌,原以为当游刃有余,怎知二人双掌相接,他的掌力不及发出,莫声谷的掌力已向他内腑直冲而来。圆真当即闷哼一声,小退半步。然而他内功深厚,这一招只伤他皮毛。他暗匀真气,双掌聚力,刚要反击,莫声谷已迅速变招,降龙十八掌第二招“龙战于野”紧随而上,左臂右掌,又是一掌击中圆真胸口,打得他一个踉跄。“亢龙有悔”这一招的掌法精要乃是着劲奇快、收劲急速;而“龙战于野”的精要却是可实可虚,非拘一格。只观这两招,莫声谷的降龙十八掌已得各中三味。
    陈友谅见莫声谷这套降龙十八掌使来声势万钧,竟占了上风,便抢步上前,欲与圆真联手。怎知左侧一剑刺到,寒气逼人,剑尖直指胸口。陈友谅急退一步,但见宋青书手持含光剑正站在他的面前,刃寒似水,人如美玉,笑意盈盈地望住他,轻声道:“陈大哥,你我兄弟好好亲近亲近!”
    陈友谅见宋青书神色狠戾,心知今日是不死不休,当即横下心来双掌齐出使出少林般若掌向他攻去。陈友谅早知宋青书内力被封,当即运足气力一掌掌向宋青书劈来,所出招式刚猛狠辣,亢奋凌厉,犹如举着两柄百来斤的大锤四下挥舞,不多时便将这竹林毁了泰半。然而宋青书虽说全无内力,可所出剑招却是极为轻捷巧妙,招招攻向陈友谅必守空门。他出剑奇快,武当剑法的所有剑招俱被他化繁为简,无法认出具体的招式,可剑招的威力却丝毫无损。陈友谅每一招才至半途,宋青书的一剑已然刺伤他,尔后又迅速变招,陈友谅此时再行反击,往往又晚了那么一步。不过是眨眼之间,陈友谅的身上已有了数十处血痕,若非宋青书无法调动内息,出剑气力不足,只怕此时陈友谅已被宋青书斩成数十块。
    陈友谅与宋青书这一番交手渐落下风,心中愈发惊骇。他心知不是宋青书的对手,再打下去身上的伤积少成多,即便不曾被宋青书一剑致命也会因失血过多伤重而亡。此刻眼见宋青书又一剑刺入他前胸入体寸余,他再不愿出手做徒劳反击,只错步向后,身形一转,如一支离弦之箭般向圆真与莫声谷二人交手之处冲去。
    圆真正与莫声谷斗地不相上下,见陈友谅向此处奔来,他的招式愈发多变,引得莫声谷毫无分神之能。莫声谷初以降龙十八掌对敌,只牢记史火龙的指点,不论圆真如何花样百出,千变万化,自己只是把所学的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二掌从头打到尾,又从尾打到头,此时已将圆真逼得手忙脚乱,眼见要将圆真败于掌下,耳边只听得宋青书一声惊呼:“七叔,小心!”
    莫声谷闻言本能地使一掌“亢龙有悔”向后推去,这一掌正中陈友谅右臂,只听“喀啦”一声脆响,陈友谅的右臂登时折为两截,手中握着的匕首也随之落地,整个人受莫声谷这一掌之力横飞了出去。然而与此同时,圆真亦使一掌少林劈空掌打中莫声谷前胸,莫声谷一掌拍向陈友谅,前胸藩篱尽撤,此时受圆真这运足十层功力的一掌劈空掌即刻喷出一口鲜血撞断几根长竹,竟晕厥了过去。
    “七叔!”追赶陈友谅而至的宋青书见状急忙上前一剑架住圆真的一掌,然而他全然提不起半点内息,不过与圆真过了数招,便又挨了圆真一掌,跌了出去。
    圆真见莫声谷重伤晕厥,心知已大获全胜。他深恨宋青书狡猾,要留他性命好生折磨,这一掌却是稍稍留手,不曾将他打死。他见宋青书萎顿在地,再也爬不起身,也就不再理会他,只一步步走向莫声谷要取他性命。
    宋青书见状只觉魂飞魄散,他受圆真一掌被震伤内腑,已是动弹不得,却仍挣扎着爬向莫声谷,声嘶力竭地连声大叫:“七叔!七叔!”
    莫声谷此时面如金纸,已是命悬一线,晕迷之中听到宋青书的喊声,他强撑着睁开双眼,刚要挺起身,竟又喷出一口血。
    史火龙此时也冲上前来阻挡,圆真冷笑一声,与他过了两招,一掌拍向他后心,史火龙即刻吐出大口鲜血,倒了下去。
    圆真打倒了史火龙,正欲上前,耳边只听得一个女童厉声大叫:“爹爹!”遥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童正哭喊着往竹林内跑来,此人正是史火龙的幼女史红石。
    圆真眼前一花,一个黄衫女子已先于那小女童飞身而至,她轻功高绝身姿优美,犹似惊鸿掠影,湛然若神。只见她手持一根晶润如玉,坚硬胜铁的绿竹棒,向着圆真左肩一挑,这一根竹棒正是丐帮信物打狗棒。圆真见这一招来得巧妙急忙举臂挡格,同时右指弹出,直取那黄衫女子肋下“商曲穴”。怎知那黄衫女子手中竹棒微微一转,竟是戳中了圆真右肩。圆真的右肩一阵剧痛,骤然一惊。两人再拆得数招,这黄衫女子看似娇弱一身武功却是极为诡异,手中长棒灵活多变,只将圆真引得团团乱转,空有一身武功却摆脱不了这黄衫女子的掣肘。圆真心中大急,不由开口喝道:“友谅,先杀莫声谷!”
    “是!”陈友谅虽说也已受伤,可却仍是比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伤得轻些。他无需圆真提醒便已扶着右臂慢慢站起身来,拖着脚步慢慢走向莫声谷。
    “七叔!”宋青书见莫声谷仍无动弹之力,随手抓起地上的含光向陈友谅掷了过去。
    宋青书全无内力,这一剑掷出竟被陈友谅轻松避过。陈友谅正愁没有趁手的兵刃,见宋青书将含光掷出,他不禁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弯腰以左手拾起含光剑继续向莫声谷走去。
    莫声谷受伤极重,毫无反抗之能,见陈友谅狞笑着向他举起长剑,他不由微微一笑,闭目受死。
    “七叔!”眼见两世都避不开这个结局,宋青书只觉心头有一股难以压抑的郁愤直冲向头顶。他高叫一声,强行压下气海之内仿如凌迟般的剧痛,使足全身气力一拍地面,飞身扑向莫声谷。
    莫声谷的身体一沉,便急忙睁开双眼。只见宋青书正挡他在身前,左手死死握着剑锋,汩汩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滑落,一滴滴地砸在自己身上,而他的右手五指已直插入了陈友谅的咽喉。此时宋青书正冷冷地望着陈友谅,轻声道:“你终于死了!”只听得“喀啦”一声脆响,他的喉管竟是被宋青书生生抓断。
    陈友谅双眼前突,死死盯住宋青书,临死前最后的一个印象竟是:这双眼睛赤红狠毒,犹如鬼魅一般,仿佛与他有着累世旧怨!宋青书的五指血淋淋地自陈友谅的咽喉抽出,陈友谅即刻仰面栽倒,立时气绝。
    圆真眼见陈友谅气绝身亡,心知他阴谋夺取丐帮大权的计划已随着陈友谅之死付诸东流。他见这黄衫女子的武功是十分了得,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即刻一声清啸,运起轻功逃之夭夭。
    此时史火龙的爱女已在他身边,宋青书亦扶着莫声谷一同上前。史火龙重伤在身已是不治,弥留之际,他只伸手指着莫声谷向那黄衫女子道:“杨姑娘,我将帮主之位传予他。”
    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闻言同时一怔,宋青书还记得上一世这继任的丐帮帮主原是史火龙之女史红石,这一世如何竟成了七叔?莫声谷亦觉不妥,只是他刚要开口推辞,史火龙便已摇着手阻止莫声谷道:“莫七侠,我将降龙十八掌传授予你,这套掌法原是丐帮帮主才能学的武功,你既学了掌法怎能不做帮主?”
    莫声谷见他气息奄奄,不忍拒绝,终是躬身施礼道:“声谷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史帮主所托!”
    史火龙闻言亦是微微一笑,原本灰败的面色此时也隐隐有了几分光彩。武当派这些年声势极盛,史火龙虽说长年隐居却也隐约听闻。莫声谷原是武当七侠,又与武当派的继任掌门宋青书感情深厚,有他接任丐帮帮主,丐帮的复兴指日可待。他又转向黄衫女子道:“杨姑娘,这打狗棒法……”
    黄衫女子即刻点头应允道:“我自会替你传授予他!”
    “多谢!”史火龙轻声一笑,转眼望向爱女。“我这女儿红石……”
    黄衫望了史红石一眼,又道:“我会将她抚养成年,传授她武功。”黄衫女子性情清冷,眼见史火龙临终竟也无悲无痛,不想为人却是极好。史红石如今已是无依无靠,由黄衫女子代为抚养的确是比送回丐帮由一群乞丐教养好得多。
    史火龙交代完后事,心中已无牵挂,他恋恋不舍地望着爱女,还想抚摸她的面颊,怎知手方伸到半空,便已闭目而逝。
    “爹爹!爹爹!”史红石连声哭喊,史火龙却再也不会回应。
    莫声谷与宋青书俱是重伤在身,全赖黄衫女子手下的几个婢女细心照料,这才渐渐恢复了过来。这几日,莫声谷随着黄衫女子学打狗棒法,宋青书无所事事便来到史火龙的坟前拜祭。怎知才走上前便见到史红石挖了不少野花种在史火龙的坟前。圆真前来夺取打狗棒,重伤了史火龙的妻子,妻子带着女儿赶往活死人墓后不久便已不治,此时史火龙亦已撒手人寰,史红石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宋青书见她一个小女童孤身一人含着热泪在父亲坟前忙碌,心中一恸便上前帮忙。
    史红石虽说年幼却已十分懂事,见宋青书上前帮她挖土种花,便轻声道:“多谢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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