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这样的静让人感觉到紧张。阮清梦转着眼珠看了会儿,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她大着胆子打开手机电筒照亮周围,发现连那几个零星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天边的月不够皎洁,照进来的只有灰暗的光,整个视线范围内都是黑蒙蒙的。
    阮清梦站在安静的黑暗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这种不真实没有持续多久。
    过了一会儿,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总之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周围突然又亮了起来。
    光线不是亮堂堂那种,各种小小的霓虹灯闪过,暧昧和美好的感觉倾泻了满地。
    阮清梦站在一片流光溢彩里,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阵酸涩和甜蜜汇集,涌到了眼眶,一瞬间眼眶微红,喉头的涩让她话都说不出来。
    又酸又甜,掺杂着丝丝苦涩,最终成了辛辣,心脏部位火辣辣的感觉,不像疼也不像痒,复杂得难以言说。
    她突然有了种宁可永远昏睡的冲动。
    耳边响起了很熟悉的音乐,俏皮搞怪的神曲和双旦晚会如出一辙,明明暗暗,万紫千红,阮清梦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一个身影。
    但不同的是,他看起来动作十分僵硬,走路姿势也很笨重。
    歌曲的前奏快要过去,马上是最可爱的舞蹈部分,阮清梦眨眨眼,望着眼前从阴影里走出来的贺星河。
    她知道那肯定是贺星河,虽然他现在穿成了一个玩偶熊。
    棕色的玩偶熊动作笨拙,也不知道从哪儿蹦跶出来的,音乐都放了一小半,他还没找到节奏,肢体不协调到了极点,蹦蹦跳跳的动作甚至有同手同脚。
    好不容易到高潮部分,他才勉强跟上节拍,可惜这个衣服穿起来实在碍事,这头小熊跳舞看着还是跟幼儿园广播体操一样,又搞笑又可爱。
    难以想象贺星河这样的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阮清梦想到玩偶熊里面他的神情,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双旦晚会上他满脸的fuck,不由自主就想笑出来。
    可是笑着笑着,眼睛又有点湿。
    她伸手,指尖抹了抹眼角,动作很快,没有被注意到。
    有什么好哭的,这明明是件高兴的事情。
    她的初恋完美到极点。
    接下来她才要睁大眼睛,不能错过每一分每一秒,把这些画面深深地记在心上,记在脑海。
    几分钟的音乐很快结束,玩偶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它像是有点不知所措,两只宽厚的熊掌抱了抱自己的脑袋,然后才慢慢地走到阮清梦面前。
    阮清梦踮起脚尖,伸手去推玩偶熊的头,它配合着把头套往上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汗湿的脸。
    果然是贺星河。
    他的脸上都是汗,头发上也湿了,额头前的刘海更是滴着汗水。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不好意思地抿着唇,嘴角小小上扬。
    贺星河脸颊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热,他伸手去挠了挠后脑勺,但是忘记自己还穿着玩偶服,一只熊掌就这么拍了自己两下。
    “那个,清梦……”他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也带了点夏夜的燥意,搔得阮清梦浑身都热了起来。
    她温柔地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是贺星河就像是关闭了声音按钮,一下子静音了,阮清梦就看着他的嘴唇张合,喉结滚动,可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两个人静静站在流光里,沉默地对视。
    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叫嚷——
    “老贺,你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先不说啊,麻利点儿,是男人就赶紧跪下!”
    这一嗓子把美好的氛围破坏了百分之三十。
    阮清梦无语地抬头,毫不意外在第二层看到了严谨行趴着栏杆的身影,身边还站着三个人,一个是邹庆庆,一个是黄心婷。
    更远一点的,居然还站着阮清承。
    虽然他们因为距离和光线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阮清梦完全可以料到他的脸色一定不好看,甚至在刚才贺星河跳玩偶舞的时候,阮清承可能还发出了鄙夷的嗤笑,在心里骂一句煞笔。
    不知道贺星河怎么说服他的,居然让他也过来了。
    贺星河抬起头,冲他的方向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严谨行闭嘴。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居然真的就缓缓跪下了,动作生涩,但神色极其虔诚认真,单膝跪在了阮清梦的面前。
    他在玩偶服前面的大袋子里掏啊掏,两只手伸进去捧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双手摊开,递了过来。
    “清梦,我……”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嘴唇嗫嚅。
    外头夜凉如水,蝉鸣鸟叫,里头流光溢彩,浪漫缠绵。
    贺星河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这会儿脸上却意外地泛起大片红晕,许久不消,他好像瞬间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话反复轱辘来去就是这几个字。
    阮清梦看着他,嘴角弯起浅浅的笑。
    贺星河也跟着笑了,他把戒指往前递了一点,一字一顿慎重地说:“阮清梦,我爱你,你嫁给我吧。”
    干净利落,直奔主题。
    阮清梦被他逗笑了,自己也蹲下身,手臂交叠搁在膝盖上,与他视线平视。
    “你这么说也太直白了吧。”
    贺星河摇摇头,眼角上挑,眉目里都是诚恳。
    他语气平稳,像是终于冷静了下来,“我想了很多话,也排练过了很多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那些话应该怎么讲,我全都忘记了。”
    阮清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小鹿乱撞,深吸口气,问他:“然后呢?”
    距离太近,他们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瞳孔里的自己,一个紧张慎重,一个甜酸交加,心思各异但都极尽认真,像要用尽全力去记住这一刻。
    “所以,只剩下这一句了。”
    贺星河轻笑,表情从紧张变成放松,“我爱你,阮清梦,是再多华丽的辞藻都没办法表达的那种……我爱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嫁给我好不好?”
    阮清梦一愣,紧接着笑出声。
    她心想,就算这时候的美感被破坏掉了百分之三十,但剩下的七十原来也十分够用了。
    太够用了,她根本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阮清梦接过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看到里面躺着的一枚戒指。
    戒指样式不算华丽,小小的一圈,上方镶嵌着一颗钻石,光线折射后有一阵淡淡的光。
    她抬眸,贺星河掩饰的很好,黑色眸子如同黑曜石,但是她依旧从里面读出了一丝紧张。
    阮清梦拇指在钻戒上轻轻摩擦,透着点思考的味道。
    她说:“你答应我一件事。”
    贺星河毫不犹豫:“好。”
    阮清梦:“我还没说是什么。”
    “无所谓,我都答应。”他答得很快。
    阮清梦捏着戒指,微微眯起眼睛,看到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期待,轻声说:“你答应我,国庆节那几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车。”
    贺星河怔了下,刚想问为什么,那个“为”字还卡在喉头,冒出了半个音节,被他强迫着生生咽了回去。
    现在问为什么重要吗?根本不重要。
    “我答应你。”贺星河重重点头,嗓音嘶哑,“我答应了。”
    他抬起手,推了推阮清梦手中的盒子,因为期待了很久,连高冷的模样都丢的一干二净。
    “戴上。”
    他喜欢面前这个姑娘,喜欢得不得了。他一度以为两个人有缘无分,却在开学那天惊喜得再次相遇。
    她抗拒也好,逃避也罢,纠纠葛葛告一段落,她总算是和他安定了下来,愿意和他在一起。但是贺星河不傻,他能感觉得出来,她似乎并不信任他,甚至她给了他一种隐隐约约的,随时会离去的感觉。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他不想体会,所以必须想个办法将她牢牢捆在自己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分开。
    贺星河的紧张通过眼神也传给了阮清梦,她脑袋晕乎乎,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踩进了一朵轻飘飘的云里,似梦似幻。
    她拿起那枚戒指,缓缓将它戴到无名指上,戒指给她的尺寸刚刚好,在指关节处卡的牢固。
    贺星河看到她戴上戒指,眼里迸出惊喜的光,激动到表情都微微扭曲。
    周围的灯光霎时亮起,头顶上“啪”的一声,阮清梦没有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被一堆五彩的礼花给包裹,纷纷扬扬的礼花从上方落下,落到他们的头发上,钻进衣服里,痒痒的很难受。
    阮清梦摸着戒指,看向贺星河。
    贺星河站了起来,一脸无辜地摊手,“我没有安排这个环节。”
    阮清梦再次无语地抬头。
    果然,二楼那里,严谨行腋下夹着两个巨大的礼花炮,对着他们晃来晃去,一边摇摆一边吼道:
    “恭喜啊老贺!恭喜你半只脚踏进了婚姻的坟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深夜,他们相拥而眠。
    还是在附近的宾馆里,但是他们没有做爱,贺星河将阮清梦整个人抱在怀里,手臂从她脖颈下穿过,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指腹摩着那枚钻戒。
    空调开得不低,但他身上凉,阮清梦干脆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截手掌,跟他的手扣在一起。
    “终于定了。”贺星河在她身后感慨,伴随着轻轻的笑声。
    阮清梦侧过头:“会不会太早了?”
    “不会。”他一口否认,“我还嫌不够早。”
    贺星河低头,在她额角吻了吻,语气里满满的情深意长,“等毕了业我们就结婚,然后生孩子。”
    这怎么扯的更远了。
    阮清梦被他亲得很痒,往下躲了躲,轻轻说:“结婚都没影的事情,你现在就在想孩子了……”
    贺星河打断她,哼笑:“我连名字都取好了。”
    阮清梦愣住,脱口而出:“什么名字?”
    “孩子的名字。”他摁了摁戒指,淡淡道:“叫贺念,念念不忘的念。”
    阮清梦:“那你是不是连以后孩子上什么学校都想好了?”
    贺星河:“没有,不过听你这么说,以后在哪里买房子,想过吗?”
    房子买在哪里呀……
    她眼前立时浮现出一个一家三口的画面,高冷英俊的爸爸,温柔慈爱的妈妈,还有一个萌萌哒的宝宝。
    处处都透着烟火气的圆满。
    阮清梦歪头思考了会儿,想到自己以前住的在旧渔书店附近的房子,说出了一个A市当地的标志性建筑名称。
    “就在那儿吧,离那里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我以后就住在那里。”
    贺星河皱眉,弹了弹她额头,“什么叫你以后,是我们以后住那里。”
    阮清梦听完,笑容黯淡了下去,心里被刻意忽略掉的压抑感又浮了上来,眼底暗了下去。
    好在贺星河没有发现她的不对,自顾自说了下去:“那以后我也把公司选址定在那里,不然就你这样,出个门都找不到路,真担心你回不了家……”
    他说话声音轻,又近乎喃喃自语,阮清梦恍惚着没太注意到他在讲什么,只感觉他说了很多话,然后在她发顶落下轻吻,灼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存在感是那么真实。
    贺星河:“睡吧,晚安。”
    阮清梦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这夜很安静,手上戴着的戒指微凉,她乱糟糟地想着,不知怎么想到了那天在咖啡馆门口前,那时的贺星河对着她说“我在这里等你”,神情竟然和求婚时有所相似,仿佛带着深沉似海的感情。
    她现在再想着现实里的事情,已经不再纠结,心里也平静了许多,总归该来的逃不掉,一切如车轮碾压,平稳而无情地进行下去。
    真的还是假的,现实还是梦境,所有的疑惑或许在某一天都能够得出解答,时光如洪流,势不可挡汹涌而至,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下去,等待着疑惑拨云见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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