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宁国再度内乱并与疏国开战,北境鬼方人与疏国世子打的不可开交,这被很多人认定为四国征伐之战的开始,注定在各国史书中添上浓厚的一笔。
    北境的风雪中,凤朝歌终于找到鬼方人的大营所在,却惊讶的发现他们后方的粮草并不是牛马一类的生肉,而是糙米、谷类和豆类应有尽有。
    凤朝歌将云舒圈在怀中,胸腔鼓动被气得发笑:“北疆蛮夷竟不以生肉为行军粮草,竟同我们关内百姓吃得一样!好!真是好!”
    云舒认识他这么多年,却从未见到他发怒的样子,如今他虽还是笑着,却让人闻之齿冷,只是难怪他会生气,本应提供给疏国大军的粮草如今在鬼方人的手中,若不是自己另带了粮草,恐怕那剩下的两万大军会会活活饿死吧。
    只是……那偷运粮草,传递错误情报的人到底是谁?
    云舒暗暗打量左右,发现这些为救凤朝歌而来的士兵眼中都冒着贪婪的光,这些人自进入北境后便以马肉甚至是人肉为食,饥饿已经让他们麻木,如今看到粮草早就丧失理智。
    她感到有些头痛,拉扯了一下凤朝歌的衣角问道:“怎么办?这些人不可能会放弃眼前的粮草。”
    可是以他们的人数和力量,绝不可能将粮草运走,面对摆在眼前的饥饿和生死,没有人会记得所谓的理智和忠诚,若凤朝歌命令他们无视这些粮草,那恐怕会激起他们的暴怒。
    这……就是人心。
    姚子淳吞了吞口水,这些天饿的眼冒金星,此刻却是觉得狂喜:“殿下,这么多粮草够两万人吃上小半个月的,咱们劫走吧?”
    众人都沉默了,看向凤朝歌的眼中除了急躁便是贪婪,仿佛一条条饿狼在盯着眼前丰盛的晚餐,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云舒心中有些担忧,她打算先说服姚子淳,毕竟截下粮草意味着惨重的伤亡或全军覆没,姚子淳已经混成了这队人的首领,擒贼先擒王就是这个道理。
    可凤朝歌却默默拍了拍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毕竟人急了不会管你身份是否尊贵,为了活下去的食物,人……是会食人的。
    他双臂牢牢地将云舒护在怀中,用清贵而不是威严的声音说道:“本王知道众位将士腹中饥饿,想要将本属于我疏国的粮草夺回。”
    这声音在冰雪之中显得尤为温润,但却没有任何作用,众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那凶狠的样子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字便会蜂拥而上,分而食之,云舒的心跳了一跳,一贯的教养让她喜怒不形于色,只微微低着头。
    若众人真的暴起伤人,她也顾不得这一路相随,韶光剑说什么也是要出鞘的。
    却听凤朝歌恍然一笑,声音温文尔雅:“本王同意你们的想法,粮草在前怎能放给敌军,我们必要为莱州的将士夺回以饱腹充饥!”
    众人听到他铿锵有力的说辞,心中松快下来,喜上眉梢,却听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只是如今我们只有百人,鬼方却有精骑一万,抢夺粮草只有死路一条,然众位将士都是为救本王而来,本王说什么也不能看着你们去送死!”他云淡风轻的说着这番决绝之语。
    然后勾勾唇角,风华无限:“这送死之人合该是本王,众位稍候,待我杀尽护卫粮草之人,你们便带着这些谷米回到莱州,也算是本王酬谢众位舍命相救之恩!它日疏国易主,本王之第颖王也必会酬谢尔等的忠勇之举!”
    凤朝歌说着翻身下马,在莹莹风雪中低首抱拳,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豪迈,配上他风雅华贵的身姿令人觉得心痛。
    云舒坐在马上欣赏着凤朝歌的表演,将表情管理的十分完美,然心中却一抽一抽觉得有些尴尬,可心中却佩服他将人心揣摩到极致。
    先给予他们所想要的承诺,又将这事说的无比危险且大义凛然的揽在身上,末了还不忘提点他们颖王执政必会忌讳他们对自己忠心,这真是……云舒心中暗暗一叹,竟找不出一个适当的词来夸他。
    只见众人听完这一番话后,个个露出惶然深思之色,又见凤朝歌竟然不顾己身只为成全他们的温饱,于是眼眶红了。
    姚子淳激动地上前拉住凤朝歌的衣角,声音有些哽咽:“世子殿下,你尊贵之身怎能为我们而死,是我们思虑不周险些坏了大事。”说完还怕凤朝歌不听,于是求助的看向云舒:“您快劝一劝世子!”
    云舒闭目养神的眼睛睁开,听到姚子淳的话差点一个趔趄从马上摔下来,她勉强稳住身形,咳了一声道:“文昭,此刻即便是你送死粮草我们也带不走的,还是从长计议吧。”
    凤朝歌似笑未笑的瞥了她一眼,然后一一向众人看去,目光所过之处皆是微微低下的头颅,或惭愧或悔恨不一而足。
    “世子殿下,咱们虽然不是不食五谷仙人,但饿上几顿也没啥大不了的,总不能让您为了给我们饱肚子去送死!”那曾经戏言云舒有身孕的老兵目光炯炯,呵呵一笑道:“咱们将粮草烧了!待打了胜仗在回来收拾格老子的鬼方人!”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神情不似刚才如狼似虎,却是更加凶狠,那是求生的欲望,云舒心中微微一叹,只是三言两语的挑拨便有无数人愿意为他付出生命,这人还真是……
    只见凤朝歌将踏燕牵到一旁,声音犹豫中还带着些许担忧,指着东南方向道:“你如今怀着身孕,还是不要涉险,我们烧完粮草从东南那条路撤离,你在那边等我。”
    凤朝歌不等她回复,只是笑看了她一眼,便翻身上了一骑普通战马,留下一片挺拔如玉树的背影,带着人潇洒离去。
    这人还真当自己是需要保护的弱女子么?她低低一笑,刻意忽略掉心中的柔软,御着踏燕缓缓朝着他们约定的路线行去。
    一个月的时间,就连踏燕也饿的皮包骨,云舒一边哼着不成名的小调,心中合计着回到都城后要给踏燕补补身体。
    她还记着管潮第一次回京中述职带回踏燕,苏明芳看到这通体雪白的小家伙便倾心不已,和她讨要了许久也没有成功,他又是个别扭的人,拉不下脸求自己竟给踏燕喂了两颗巴豆,将踏燕折磨的不成个样子。
    云舒含着笑意望着南方,那很远很远的地方便是楚国,有明芳为相一定将政事处理的很好,只是……很久没有见到父王了。
    正思绪纷杂,却见到远处烽烟缭绕,那是凤朝歌得手,粮草正在燃烧,她脸上浮现出笑意,凤朝歌决心要做的事,还从未失手过。
    不一会,就看到一骑人马从远处飞奔过来,为首的一人墨发飞扬,双目如漆,优雅的身姿满是风流,云舒浅浅一笑,他动作倒快。
    却见那漆黑的眸子中满是焦急,那深刻的惊慌和恐惧似刻在骨子里,云舒见状微微一愣,然后面颊一凉,眼睛旁边被流箭划破。
    云舒神情一肃,回头看到一队人马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为首的是个人高马大的黒髯汉子,他手上拿了一柄极重的长刀,却还能腾出手来朝云舒射箭。
    韶光剑一声嗡鸣,半出剑鞘,正挡住那人射来的第二箭,云舒不敢大动干戈,分出一般的内力来护住腹中,竟被这电光火石的一箭震到马下,退了几步才站定。
    那汉子已经只身来到近处,哈哈大笑了一声将长刀劈头盖脸落下。
    若云舒全力相抗,百招过后必能胜过,但她顾及到胎儿,只用了三四成功力抵挡,沉重的大刀和韶光剑相对,云舒被震飞出去,那力道似砍在她胸口一般,她蹙眉嘤咛了一声,顺着嘴角流出鲜血,然后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她感觉自己落在一处急急赶来的怀抱中,那人一贯雅致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愤怒铺天盖地,大吼了一声:“阖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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